周庭书没拦着谢桑出去。
膈应了她几句，使得她更加不安，去找周存声的时候深感大祸临头，无法不紧张，不害怕。
周存声比她所想的要淡然许多。
她到时，周存声刚洗漱过，头发潮湿，坐着喝水，谢桑那样紧张的情绪氛围，是他没有料想到的。
“……这么匆匆忙忙的，怎么了吗？”
谢桑站在他身边，耳畔盘旋着周庭书的那些话，要她怎么复述告诉周存声，这些都是周庭书做的？
掌心被那杯热水附赠了温度，周存声握住谢桑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用极度温柔的方式在安抚着她，他侧身倒下，枕在谢桑的腿上，侧颜寡淡俊秀，眼帘微垂，“我知道你赶过来想告诉我什么，这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我都知道。”
“那你怎么还不去跟谈姨解释，如果你外祖父真的……”那个字谢桑那个说不出口，“你该怎么办？”
“被误会，赶出家门，失去谈家的庇护。”
重重后果，周存声都想到了，比谢桑想得还要全面，他掀开眼皮，仰望着她，“又或者，失去外祖父？”
他的口吻很冷淡。
不像是在聊自己即将失去的亲人，更像是对待陌生人的态度。
周存声同样觉得自己太过冷血，铁石心肠，“桑桑，我以前很想要找到母亲，申嘉歆对我不好，我恨她，但没什么好怨的，她是为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人都是自私的，有时候我还有些嫉妒，嫉妒周庭书有个这样好的母亲。”
“谈姨也很好。”
今晚他那样脆弱，大概意识到即将有亲人离世，比平时更容易接近，更容易打开心扉，谢桑摸着他潮湿的鬓角，轻柔的抚到下巴，想要用手指，记住他的脸颊轮廓。
周存声拿过她的手枕放在脸颊下，“好吗？比起做母亲，她差太多了，不过她在事业上，倒是成功的。”
她用周存声，换取了跟赵家的联姻，接着升职，光宗耀祖。
“你还在为了我们的事怨她？”
这成了周存声一辈子过去的阴影，“怎么能不怨？”
他无法接受伤害能够被抚平，恨意能够被时间冲淡，他固执的认为，世间有些事就是要以破碎收场的，大团圆的场景，未必就不是沉浸着悲伤的。
“不管周庭书打算怎么陷害我，都随他去，我正好可以离开谈家。”
原来他从没打算要跟谈老师和解，为此，他可以置外祖父的性命与不顾，在他看来，那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家人。
既然什么都不是，死活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眼泪险些砸在他的脸上，谢桑及时抹掉，含着哭腔，“那你的病呢，医生一直都是谈姨找来的，她如果生你的气，还有人给你看病吗？”
“还有孟诀，他把博易买了，你手上哪里还有长期治病的钱？”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周存声还能笑得出来，他丝毫不担心这些问题，抬手擦着谢桑的眼泪，“怕我死了吗？”
“你不怕死吗？”
“不怕。”
在带着谢桑飘洋过海的日子，他很怕死，很怕某天猝死在酒桌上，还没带她过上好日子呢，怎么能死掉？
最不怕死的日子，便是跟别人结了婚，失去她的时候，他不禁自问过，那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周存声看淡生死的这一面令谢桑恐惧，他是因为什么都没有了才会如此，她对他不真心，孟诀跟他决裂，就连亲生母亲，也是假的爱他，人生再往前，不过是频繁的吃药治病。
可就算这样，她也不要他死。
“周存声，就当为了我，好好活着好吗？”
周存声瞳孔颤动，“为了你，你是我的吗？”
“我是。”谢桑望着他深邃的眼眸，眼泪一塌糊涂，“我不是你的，我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