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前夕,凌晨的天。
窗外蒙着浓厚的雾霾蓝色,楼下的车队天不亮便在等着,周存声没去看,到浴室洗了个冷水澡,盼着病得重些。
这个新郎官的身份,他巴不得有人替着。
换了家里准备的西服,随手扎好领带,周存声拿出了最敷衍的态度,刚走出房门,谈老师便迎上来,替他整理扎歪的领带。
轻抚他的肩,笑吟吟道:“哪有新郎把领带都系歪的?”
周存声扯动嘴角笑笑,什么也不说。
这场婚礼来得比预计早。
不入冬,天也不算凉,一切都正正好,都在计划之内。
谈家忙着办婚礼,生怕夜长梦多,赵家等这场联姻等了十几年,自然也是急的。
两家一拍即合。
并没有人问过周存声的意见。
他的意见,也早就不重要了。
家里所有人见着他都要道上一声喜,周存声每听一句,便要违心的笑上一次。
这场婚宴于周存声而言是上刑。
他麻木的听着陌生或熟悉的面孔祝他和身旁人百年好合,那感觉生不如死,就像诅咒一般。
若是让他跟不爱的人生活到一百岁,倒真不如三十岁前就去死。
周存声喝不了酒,以茶带酒敬了很多人,以至于喜宴快结束,他的大脑越来越清醒,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娶了别人。
谢桑知道一定会生气。
喜宴进行到一半,谈老师才发现周存声不见了。
到处都找不到,她急得在酒店寻,撞上周婉,又拉着她一起找,周婉还记得周存声跟新娘交换戒指时那个魂不附体的样子。
她当时就担心。
担心他想不开。
突然想到什么,周婉乘坐电梯上到顶楼,又爬楼梯到露台。
夜深又凄凉,风里伴着刺骨的凉,有冬季到来的前兆,站在高处,能看得更高。
周存声今天结婚,却跑到这里来,痴痴地望着远处,不知道在看什么,他背着身站在露台边上,护栏只到他的腰上方一寸,他手腕搭在冰冷又浮着锈迹的栏杆上,手掌又瘦又白,像鬼一样。
那一瞬,周婉的气儿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
她怕周存声就这样跳下去,这六十几楼,摔下去,骨头都要碎了。
可对周存声来说,从这儿摔下去,便自由了。
颤着声,周婉上前一步,“……存声?”
她叫得小心翼翼,屏住了呼吸。
周存声闻声,回了下头,又从身体里努力找回力气,撕裂出一抹笑,“姑姑。”
“你站在那儿做什么?”周婉稍放松了些,看出来他约莫不是想不开,“多危险,快回去吧,你妈妈正着急找你呢。”
“这就回了。”
周婉上前,谨慎地站在他身边,底下太高了,她不敢多看第二眼,像深渊,像地狱,却闪着城市的夜景,诱着人跳下去。
“你结婚……跑这儿来做什么?”
“做什么呢?”周存声凝着远方,眼底浸着雾,让人看不透,“我也忘了。”
大约是想看到什么人,站在这儿如果看不到,那跳下去应该就能看得到了。
周婉跟着他难过起来,“那些事都会过去的,你妈妈待你那样好,你又结了婚,凡事要往前看。”
这套大道理周存声听了太多次。
他多希望自己能听进去,可谢桑走的那天就把他锁起来了。
周存声的指甲要掐进了肉里,掐出血,却又点着头,同意周婉的话,“会过去,我也留在过去了。”
周婉拍着他的肩,又叹着气,“不想那些了,总会没事的。”
当然会没事,毕竟周存声停在了过去,此后的生活对他而言,是再也亮不起来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