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寒气重,医院阴气也重。
两相叠加,能将呼吸都变成冷的,谢桑步子很快,她时间太有限了,流逝一秒,就少一秒。
周存声的病房在尽头,门虚掩着,从内吹出一条细细的暖风来。
轻轻推开,有一条针管,连在周存声身上。
这个冬天太难熬了。
尤其对周存声来说。
站在病房内,稀薄的月光穿过多天大雪的乌云投射进来,房间墙壁被一层寒光笼罩,周存声的脸上也有薄薄的一点,他闭着眼睛,睫卷而翘,呼吸很微弱,有影光在绕,最后落在眼皮上。
他一瘦下来,下颌线便非常流畅,又明显。
刚到佛德时,周存声也是这样累,累得瘦了下来,一回到家里便累得瘫倒在沙发上,半夜醒来,便能看到谢桑穿着睡衣,拿着热毛巾在给他擦手,擦脸,帮他换衣服。
又生怕弄疼了,连解扣子都是小心翼翼的。
一见周存声醒了,谢桑便停住手,痴痴傻傻地看着他,用嗔怪的语气问:“你怎么又回来这么晚,很累吧?”
周存声叫她傻子:“回来的晚,代表赚的钱多。”
“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有了钱,可以住更大的房子。”
“家里不就有大房子吗?”谢桑一脸天真地拉周存声起来,“我们回去,这样你就不用这么累了。”
周存声又沉下脸色骂她,“够没出息的你。”
嘴上这么说,可他又知道,她是不想他太辛苦。
那时他们都觉得那日子过得太苦。
和在周家做小姐少爷相比,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现在回想,那才是最难以割舍的幸福时刻,苦一些,累一些,也好过这么多人插手他们的感情。
手被触到,触感是温暖柔软的。
周存声醒了些,却昏昏沉沉,只当做梦似的,在梦里看到谢桑,可一点都不稀奇,他很想向她笑笑,可很难,面部有些动不了,像僵住了似的。
他笑不起来,谢桑却能哭,眼泪一滴滴地掉在他袖口,像融化的热蜡,活生生将他烫伤。
垂低下巴一看,才发现她是在看着他包扎着纱布的手。
“……没事的。”
就算是在梦里,他也要安慰她。
谢桑肿着眼睛抬头看他,表情很呆,却让周存声无端想笑,简直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从小到大,看他的表情都那么呆,他以前以为她就是个傻姑娘。
后来才发现不是的。
她只有在看自己喜欢的东西时才会露出这种表情,看着像呆,实则是在苦思冥想,怎么才能把这东西收入囊中。
眨了眨眼睛,谢桑湿漉漉的睫毛翘着,嗫嚅了下嘴巴,“……都是我的错。”
又在胡说什么?
周存声开不了口,在心里发问。
谢桑以为他意识昏沉,所以自言自语,“我就应该听你的,我们出国,再也不回来,就不会这样了……”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亏得她还记得。
周存声想笑她,还想数落她,那时为了这个,还跟他大吵了一架,现在倒是知道错了,真不容易,可又心疼,这有什么好哭的,能害她哭成这样?
大概是以为周存声没醒。
谢桑趴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说一定不会让他坐牢,一定会让他痊愈。
可他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有些超负荷了,很想回应她些什么,最终却只有沉沉呼吸声做汇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