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灯汇聚到眼睛里,映得谈老师眼中蓄出的一汪泪意,她是个骄傲的女人。
在知道弄错了孩子时,都没有掉过一滴泪,而是迅速整理心情,弥补错误。
这时却难过到要哭出来。
模糊的视线划到周存声拎着衣服的左手上,那根残缺的手指,她一直没敢直视,这下看去,心脏都跟着颤动。
他该多痛?
这二十多年里,跟仇人生活在一起,他又该多艰苦?
那是她的孩子,他本该享受富足建康的生活,一生平坦,有家人的宠爱,有人崇拜,而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这么久以来,找到了孩子,她没什么太大的波动,却是在积攒情绪,在听到周存声说这些时,再绷不住。
那个闸口一旦打开,痛苦便决堤般冲垮了理智,她泪眼汪洋,却没能让眼泪掉下来,极为缓慢地问:“存声,你是不是恨妈妈?”
“像您说的那样,您也是受害者,我不恨你。”
这是实话,却只说了一半,周存声忽然笑了下,在惨白的灯光下,那笑带着剧烈的痛楚,“可我没办法接受您诋毁我的妻子。”
“我没有诋毁她,我只是……”
“是,也许您并没有直言,可您的只言片语里,都是对她的不屑和轻视,她出身不好,爱财,还是申嘉歆养大的,您就认定她是个坏孩子,可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您觉得您是在侮辱她,其实您是侮辱了自己。”
眼睛开始发紧,像是要流出眼泪,周存声极力克制怒火与辛酸,郑重其事的,“您看到的只是她的一部分,她也有好,她走出过国门,作品拿过奖,同情全天下所有吃不饱饭的人,相比之下,我只不过投了个好胎。”
他的母亲还是流出了眼泪,像是经历了生离死别的痛苦。
周存声却不同情,“没有任何人能否定我的妻子,您也不可以。”
“妈妈没有否定她,你知道的,接受她,我也需要时间。”
“这两个月,就是我给您的时间。”
话到了这个份上,他不用再装乖孩子,“您如果不能接受她,我也不会回到那个家里了。”
-
夜里有些凉。
谢桑开车回来,车后放着乐崽的航空箱,匆匆带着它回家,开了灯,沙发上有一团窝着的黑色影子,走近了看,才辨认出周存声的样子。
谢桑将猫儿放出来,拍拍周存声的背,脸色有点惯常的苍白,身上也是冷的。
声嗓里带着点温柔,她声音就覆在他耳畔,“怎么回来了?”
周存声翻了个身醒来,握着谢桑的手往脸上放,“这么晚去哪儿?”
“乐崽刚才吐白沫,带它看医生。”
“……怎么不叫我?”
“你外祖母那儿怎么样?”
没吭声,周存声只是摇头,不生不死地吊着,还能怎么样呢?
搁置在他脸上那只手又带到了腹部,周存声缴着眉头,“疼。”
心沉了下,谢桑要抽出手,“我给你拿药。”
“吃过了,还是疼。”
那是被病痛折磨着的周存声,谢桑深感无力,“怎么办,怎么才能不疼?”
她想帮帮他。
周存声挪开了一小片位置,“躺下,我想抱着你。”
“在这里睡会生病的。”
他默默凝视着她,可怜得让她不忍拒绝。
拿了毯子来盖在周存声身上,谢桑才躺下,让他抱着,手指一下又一下地划在他的眉毛眼眶下,又滑到嘴唇。
他脆弱的脸孔让她不敢用力。
她凑过去亲了亲唇,周存声反吻过来,吻得更深刻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