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帽上的头灯时不时会被飞雪掩盖,周存声的手冻得僵硬,无法蜷缩,他努力抬高手,擦去灯上的雪。
头灯光芒和山下的折摄灯是山上的光明所在。
还未走到后山,积雪退却了些,到达膝盖,到后山腰的距离比周存声想象的更加遥远,他鼻尖脸颊被低温冻到泛红,睫毛被雪覆盖,肩膀脊背都是积雪。
远远看去,像是个移动雪人。
尽管艰苦,尽管困难,他还是没有停过,走到头脑麻木,吊着一口气在行走,脚下的陡坡没有注意,一不留神,便摔了下去。
这么一翻滚,四肢都被摔的散架。
积雪埋到脸上身上,将光亮一点点吞噬,处在黑暗与极度的寒冷中,周存声的劳累被加重,他的呼吸变弱,双眸微微阖住,意识在被抽离中,谢桑的哭声是一根针。
刺得他骤然疼醒,从雪中坐起,用力呼吸几口,拼命给了自己几巴掌,用疼痛保持清醒。
谢桑还没有找到,他怎么能倒下?
她还在等人去救她,他还要去救她。
这信念成了一股绳,拧在周存声的身体里,他原地起身,拍干净身上的雪,在寒风中继续前行。
现实比风雪更残酷。
头顶光芒在晨曦划出天空时渐渐变弱,周存声中途倒下好几次,有几次差点睡过去,千钧一发时,谢桑储存在他脑中的声音就会叫醒他,支撑他继续前行。
天刚亮,周存声总算走到后山腰,那里却空无一人,连救援队都不曾到访,雪地里有一道行走的痕迹,却分不清究竟是不是谢桑。
别无他法。
他沿着那条下山的痕迹去找。
在这样深厚的积雪里,不足一米七的人行走等同于游在雪中,所以行动也远比周存声慢上好几倍。
周存声追踪的速度很快,他的视线是一片白雪,很朦胧,当那道重叠的背影浮现时,会给他造成临死前的错觉。
他张嘴,喉咙被一把飞雪堵塞,很嘶哑,很冷,“桑桑——”
“……桑桑。”
这一声,他昂高了音量。
前方在雪里行走的人顿了下背影,她似乎还背着个人,所以步子太沉重,太迟钝。
周存声沿着她的行走轨迹走,不会太吃力,走近了几步,他又喊:“桑桑。”
这次谢桑听见了。
可她没有回头,而是背着背上的人,在雪里疯狂而笨拙地奔跑起来,像逃命似的。
周存声怔了怔,急忙跟上去,他已经追到她身后,看到她背上那个脸色死白的女孩儿,心下一冷,不再耽搁,伸手去抓她:“桑桑,你回头,是我!”
这么一扯拽,谢桑被雪堆绊倒,背上的人跌下,她跟着一起滚落在雪里,她的衣着不算厚,雪已经渗透,脸颊潮湿,嘴唇被冻烂,有很多条鲜红的伤口。
因为周存声的出现。
谢桑受了惊,眼神空洞茫然,什么都不敢看,慌乱地伸手去拉她背上跌下来的女孩儿,魔怔似的往后退着,嘴里念叨着:“我们什么都没有了……真的,什么都没有……”
那个女孩儿早已经没气儿了。
谢桑却还在抱着她,想要将她背起来,她那样子,绝不只是遭遇了雪灾。
周存声感到呼吸困难。
他脱下自己的防护服裹住谢桑瘦小的身躯,正面抱住她,按住她被雪埋住的头发,用轻软的嗓音让她镇定下来,“桑桑……没事了,是我,我来带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