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被掀开时谢桑正靠在背包上打哈欠,山上没有网络,她只能干等。
没想到真的等来了周存声。
江君将他带过来,隔着茫茫夜色,这座山像是在海上航行的邮轮,漂流、摇晃。
周存声站在帐篷外,手上拿着一把伞,肩颈落了点潮湿,头发还是干爽的,盖住一半的额头,另一半,能看到皮肤的苍白颜色。
要怎么形容他那个神色呢。
像是心里正在天崩地裂,面上又要保持安静。
走近了,谢桑才看到他眼里的挫败。
江君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连忙溜回了自己帐篷。
谢桑无可奈何接下这颗烫手山芋,拿过周存声的伞,她指尖无意擦过他的手背,一片惊人的冰凉。
“伞放外面就好了,你淋湿了吗?”
也是这个时候。
她才注意到周存声另一只手上的保温食盒,微怔,缓慢开口,“……那是什么?”
“给你的。”
周存声哑着嗓子淡淡的。
缠着谢桑这么多天,次次被伤得颜面尽失,连痛都习惯了,这么蠢的事,他这辈子也就为她做过了。
可笑极了吧?
谢桑也没表现出什么感动之色,“先进来,我给你拿个毛巾。”
她跑进去翻包。
周存声擦干了身上的湿意,脱下外套,跟谢桑共处在一顶狭小的帐篷中,他稍动腿就会碰到她的膝盖,她一弯腰就能擦过他的肩。
在这样的空间内,气息溶解成一团。
找到地方坐下,谢桑盘腿,一口气堵在胸口,难以消化,周存声的脸色也极差,没有江君在,他也没了平静之色,不喻都挂着。
谢桑早已没了小时候爱哄他的臭毛病,在这个情况下,言语仍然冷硬,“其实你不用上来。”
这是多不知好歹的话?
她无从分辨,只是余光一扫,竟然看到了周存声衬衫上殷出的红色血迹。
他不常穿白衬衫,大多是黑色,所以血迹并不明显,灯光晃过,谢桑才看到,“你手受伤了?”
周存声后知后觉看去,“不知道。”
“我看看。”
她难得主动伸手,帮他将袖口挽上去,露出一节胳膊,伤口就在手肘下侧几厘米的位置。
是很严重的擦伤。
“你摔倒了?”
可身上却没有任何泥渍。
周存声神情晦暗,连怒也怒不起来了。
“前车翻车的时候撞到我了。”
没有借机卖惨,没有佯装可怜,这些渲染手法都不需要了,他只是这样坐在这里,就已经没有任何高傲可言了。
谢桑心里的山呼海啸又被推高一层,她默不作声,拿出了上山前准备好的药箱,用清水擦拭,酒精消毒。
她弯着脖子,几根不听话的发丝漂浮出来,在暖色灯调下有了影子,睫羽低垂,影光暗淡。
有这样一个温暖时刻,周存声又觉得都值得了。
发觉他柔和下来的目光,谢桑不禁打断他的美好幻想,“不是我要你上来的,你完全用不着这样做。”
“你能不说话吗?”他想听她的声音,但绝对不是说这些,“就当是我自找的,行了吗?”
看吧,这人根本就是没什么耐力的。
谢桑拿着镊子的手不稳,棉球掉到腿上,她忍无可忍,干脆也不弄了,眸光对上周存声有点悲情的脸色,给出一抹冷笑。
“你搞清楚了,不是我让你上来的,你自己要来,就算出了事,能怪得了谁呢?你演这出戏只能感动你自己。”
她唇色自然,粉里透着点红,微微勾唇时会露出标准的嘲讽笑容,看得人心里直窜火。
周存声不明白。
这张嘴分明那样动情地说过爱他,说过一辈子也不要跟他分开,甚至……甚至有些时刻,还会甜腻地叫他老公。
哪怕很遥远。
可为什么,现在能说出这样绝情的话?
他交底牌了,就算输得一败涂地,“谢桑,你是不是特别希望出事的那个是我?”
指尖一缩,谢桑掀开眼睫,也问他,“那你呢,你让人对我开枪的时候,是不是也特别希望我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