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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腾到这会,人也该来了。
田淑珍张罗着给闺女带上棉帽子保暖。
但那冬帽是村里七老八十老太太们戴的款儿,聂互助不太乐意,免不了又挨一顿说。
芽芽从自个屋里找出一顶贝雷帽给聂互助,又拿洗得干干净净的棉口罩给人戴上,一群年轻人总算是出了门。
聂互助带不习惯口罩,总觉得憋气,到村门口瞅着风不大就摘下来。
她现在一边脸瘫着,不能眨眼,右嘴角动不了,只能一直往下耷拉着。
因为一笑嘴就会歪,她只能绷着脸一副不屑样。
得面瘫还爱流泪,止都止不住。
于是来来往往的村民就看着聂互助冷笑着坐在村门口,瞪大的双眼毫无感情的流着眼泪。
她在村门口坐半个来小时,至少有五波村民关切的上老聂家询问是不是包办婚姻!!
总算是接上人了。
芽芽被眼前黑不溜秋又干瘦的男人震得好一会没回过神来。
邹显强第一眼也是瞧见了人群里白白,略微圆润的女人,眼里是藏不住的惊艳。
一回头就瞧见聂互助那三分讥笑,五分嘲讽,两分不屑,心里给吓得一激灵。
其实聂互助啥都没注意到,这表情已经挂她脸上一早上了。
倒是李敬修和聂超勇都敏锐的察觉到了那道不加掩饰的视线,不动声色的把芽芽换到自己侧边来。
聂三牛从远处走来。
他打心眼里不待见闺女的对象,可又不想让闺女为难,还是跟人拍拍肩握握手,环顾一圈问:“亲家,孩子今天没跟着来啊?”
聂互助说:“爸,这就是邹显强”
聂三牛不可置信的眼睛。
这个子,坐土豆都得耷拉腿。
这黑黝黝的肤色,半夜不开灯都瞧不见,是不是花国人啊?
这...这就是她闺女谈的对象?
聂三牛强撑着挪回了家。
老聂家其他人听见动静出来迎接,甭管真心假意,扯出来的灿烂笑脸都在看见人的那一刻凝固在了脸上。
不是他们瞧不起人,而是聂互助好好一个大学生,没病没灾没残,五官也算周正漂亮,却找了个瞧着大了**岁,样貌也着实磕碜的男人。
邹显强又何尝不震惊。
本来他以为聂互助就是个村里出来的大学生,今天特意骑了摩托车带了厚礼上门来。
这会被院子里两辆小汽车晃瞎了眼。
再一看这一屋子站的人,也不似他认知里的普通农民一家子的样。
老聂家围坐一团,硬起头皮帮聂互助相看。
一问年龄才知道真大了八岁。
田淑珍那泪水都快藏不住了。
蒋文英飞快的给了妯娌一个眼神,要是绷不住她可以扯个理由带人出去缓缓的。
不过男方的年龄也不用卡得那么死,聂大牛小心翼翼的打听怎么到现在还不结婚。
“家里人多,穷的”邹显强也不掩饰,“现在做生意挣了钱还买了房,也是时候娶媳妇了。”
众人松了口气,这年纪就怕是二婚啥的,要再拖家带口有个娃,那可就更棘手了。
邹显强正在紧张激动的介绍自己专门用确良碎布屑生产绝缘漆的事业。
“因为要到处跑,所以人有点黑”
他干笑了两声。
田淑珍跟聂三牛心如死灰的站在那没有接茬。
聂老太给大儿子打了个眼神。
聂互助把自己交代出去的事没跟大房说。
此时聂大牛一万个不满意,可被亲妈眼神命令也只能挑起话题,问:“抽烟么?”
“男人哪能不抽烟”邹显强笑了笑,“而且我抽得有点凶,我爸妈都管不了,往后当媳妇的也不能管。”
“管干嘛”蒋文英笑笑说:“抽完烟盒都不用丢,里头那锡纸留着叠金元宝,抽越多得越多,等以后肺癌晚期治不了,我侄女还能烧元宝给你,人家金元宝都得外头买,你不用,自带。”
聂老太便虚里扯了一下儿媳妇,又给大儿子使眼色。
三儿子三儿媳指望不上,二儿媳说话又冲,这一圈能问话的长辈,也就大儿子了。
身为大伯父的聂大牛没办法,只好又开始硬着头皮找话,问问邹显强的情况。
发现人不是土生土长的黑省人,聂大牛蹙眉,“互助可是有正经单位了,最好不要远嫁”
田淑珍也变了脸色:“对,不能远嫁”
她直勾勾的看着闺女,“受了委屈你就知道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一百个远嫁的,九十九个后悔。
邹显强顿了顿,道:“我会对她好。”
聂海生问清楚邹显强的老家后沉吟道::“这边是重工业基地,畜牧业也发达,甚至以农产品为原料的轻工业潜力大,呆在经济发达的地方才有更多发展的机会。”
蒋文英也趁机开口,“就说这口味吧,他从小在北方长大,爱吃面食,你们那爱吃米饭,到时候嫁过去肯定不习惯,要不然我咋那么疼小莞呢。”
窦眉也在,也掺和了一句,“到时候你们一家人吃饭,你们说家乡话,互助一句也听不懂,像个外人一样,先不说家里人,到时候嫁过去你欺负她怎么办?嫁得那么远,我们都没法去帮。”
聂三牛掐了一下媳妇,脸色紧紧绷着,让媳妇赶紧多说几句不让闺女远嫁。
这会他都想好了。
要实在得远嫁那就不嫁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聂老太瞪了一眼小儿子,说:“我看显强对互助能好”
又看向孙女,“你觉得呢?”
田淑珍却抢了话头,“你要嫁得近一点,哪怕嫁到省城去,放假的时候带小孩回来,让你嫂子做饭吃,当天就能回去了。”
芽芽咧了下嘴,寻思那当这嫂子也太可怜了。
杨小雨刚好想到这茬就看到芽芽的小动作,心里微微一暖。
邹显强忙担保,他的小厂子就在省里呢,肯定不会那么快回老家。
这会聂互助开口了,问:
“你就在我家里人面前说说,等我生了娃,愿不愿意伺候我坐月子”
“娃尿了拉了能不能给换尿布”
“我半夜起不来的时候你带娃”
“我带娃腰疼的时候马上把孩子接过去”
“你家里来人了,要是跟我闹别扭,你得偏心我”
“还有我可以带孩子,但你得把工资心甘情愿的全给我”
那带娃不都是女人的活么。
邹显强脸都绿了。
先不说几个长辈的表情,年轻一辈已经结婚的那几对都默默点头,好像都觉得这是男人份内的事一样自然。
甚至那有小汽车,聂互助的堂哥,看样子还想以自己的经验加几条。
李敬修跟芽芽两个还没谈婚论嫁的也抱着手臂也在那频频点头。
没人说话。
半响,邹显强从逐渐凝固的表情中回过神来,艰难的吐出话来,“这是当然的”
这会也到了做饭的时间。
今儿有人来比较忙,这会才煮好猪食,搁水井边放着纳凉。
家里女人勤快,所以喂猪的搪瓷盆刷得很干净。
初来乍到的邹显强想好好表现,抡起大勺试了试,眨巴嘴说:“味道淡了”
今儿也有村民来老聂家看看聂互助相的对象。
一个晌午饭的时间,石头村就流传着老聂家有猪精回来报恩,嫌猪食淡了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