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老李那孩子,回来了”聂老太边说边给田淑珍打了个眼色。
那眼神田淑珍懂,是让她说话注意点,别内杠。
她其实也就是随口说一说,现在二房买鸡还惦记着自己,更是不好意识,提着鸡回自己拿院子里拴着。
听说李敬修来了,老聂家女人一商量,杀鸡必须的,再到附近的供销点买一点猪肉。
这些年村里确实没大变化,就是小时候一块玩的人陆陆续续都长大了分家出去单建房子,就显得更热闹了。
以前路都是水泥路,一下雨谁都是一身的泥巴,也就是这两年,村里的年轻人组织起来,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气,在主干道弄了一条压实了的石子路。
李敬修边走边跟人回忆,觉得小时候的记忆没怎么变化,要变也是变好了。
村里人最多的地方,一是村门口,二是水井,三是自从有了电视的生产大队院,前两个芽他路过没找见人,于是朝着第三处走。
走到一半就瞧见聂卫平,再定眼一看,芽芽正凑里头看热闹。
聂卫平显然没兴趣,手里的蒲扇一直给幺妹扇风儿,眼神往别处飘,然后就瞧见了李敬修。
李敬修朝人点点头算打招呼,挤进了人群里。
合作互助和芽芽都蹲在第一排。
婆媳两正在骂架。
当婆婆的骂儿媳妇是不下蛋的母鸡,这么久了家里就一根独苗,声泪俱下的跟旁人叨叨,“谁家不怕出意外啊,我们家现在就一根独苗,等以后夫妻两不能生了,我孙子要有个好歹,那不就是绝后了吗?”
村里五十岁往上,大多当婆婆的都‘嗯嗯嗯’的点头,说的是这个理啊。
当媳妇的也不急,悠悠抿了口水说:“妈,您别老惦记着我儿子死,你怎么不想想万一是你儿子死了,我带着两个孩子找谁接盘啊。”
刚结婚的小媳妇,以及没结婚的姑娘家也‘嗯嗯嗯’的点头。
当婆婆的一噎,接着说:“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了,在家里对公婆一点也不孝顺。”
媳妇呵呵一笑,“咋的,公公说的,他咋一点都不害臊呢,当公公的跟儿媳妇的有什么好说的?”
瞧见当婆婆的脸色变了又变,看样子是要打媳妇了,大伙就给劝住了。
芽芽头一歪才发现竹马就在身边,给自己扇了许久的风。
李敬修一身不同于乡下的装扮,再加上干部之家培养出来的气质,一来就让接下来话题转了个风向。
当天晚上,老聂家开了老荤了。
李敬修跟老聂家二房关系密切,田淑珍这回也难得真心实意的跟着欢迎人。
她越看越觉得李敬修是人中龙凤,以后肯定有大出息,年纪也都差不多,吃了饭回屋就撺掇闺女。
“倒是没想到老李家的人长得人模人样的,连表情都没怎么变过,哪怕是笑也是略微的弧度,让人看了就觉得可靠。这要是当我姑爷好得很”
聂互助正在做芽芽带回来的试卷。
这年头没有教辅书,都是老师们按照经验出题,再送到学校打印室内,按照班级学生的数量油印出来,学生多的都没有。
上回聂卫平去接芽芽的时候,聂互助就让人跟芽芽说了,把写过的试卷拿回来。
芽芽带回来的试卷里有些是老师讲完试卷后,她跟老师讨回来的,老师也没有的就拿自己做过的,一个学期一张试卷都没有落下。
聂互助正在做一张已经批改过的,拿作业本把芽芽的笔记盖住,自己写了对照。
这边正焦头烂额的答题,哪里有空搭理亲妈,不耐烦的说:“世界上男人又不是都死光了,只剩一个李敬修,我没必要去抢芽芽的。”
田淑珍像是听到了惊天大消息,“你是说李敬修跟芽芽处对象了?”
“那你去问芽芽呗”聂互助都不带抬头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刚上初中那会,李敬修因为学习好确实是学校里的名人,那时她也犯过花痴,把情窦初开的幻想全抛出去。
奈何人家看不上啊。
为此她讨厌了芽芽好一阵子。
经芽芽开导了以后,再加上现在上高中开智了,聂互助对以前自己死皮白赖的样还挺看不上。
那么多的好男人,她就不信自己抓不到一个。
瞧见闺女不响应,田淑珍也觉得无趣,自己搬凳子去生产大队院子看电视去了。
来时蒋文英特意让孩子们代笔,给薛爱莲写过信,问了下芽芽生父那一支的血脉情况,听说人丁单薄,三代单传。
按照当下男孩子继承香火的说法就是凌波死了就绝后了。
信末了,薛爱莲还叨叨了一句:都是老迷信,绝什么后,芽芽身上流的就是老凌家的血,她就是后!
蒋文英是个传统的女人,搁自己身上那是抱着肯定要给老聂家生儿子的信念,但搁闺女身上就觉得学爱莲说得针对。
看了信之后对聂三牛说:“人丁要旺,咱们就大操大办,不能让人家看轻了你妹妹,就算那边现在不剩亲人,也不能不办,你到时候买些鞭炮在村门口放,告诉老凌家的祖宗,他们血脉回去了。”
聂卫平都应了。
李敬修在老聂家修整修整,就去了S城。
S城也属于北方,坐火车的时候三人就发现了作物种植差不多一样,就是这边棉花种得多。
现在也是棉花采摘的季节。
下了火车正是饭点,三人极有默契,拉着人的第一句话都是:“这哪有好吃的啊!”
这地还算繁荣,进了一家集体性质的饭馆,聂卫平安置好妹妹后就起了身打算去附近的市场换粮票。
各地粮票政策不一样,这次出来摸不准S城粮票的情况,所以蒋文英在兄妹两贴身的衣兜里都放了不少粮票。
本地拿粮食去换的粮票只能本地流通,还得换成全国粮票。
路上三人就商量好了,在S城怎么都得呆半个月,把全国粮票换成本地的粮票已更划算一点。、
等聂卫平换完票子回来惊讶的发现幺妹饿到吃大葱。
以前进饭馆吃饭,都是先交拿粮票和钱,等他奔进门,桌子上却已经上了两盘热菜。
店家笑眯眯的问:“蘸上大酱用刚烙好的煎饼卷着吃,好吃吧”
芽芽竖起大拇指。
李敬修跟聂卫平也尝了尝,这里的大葱入口是甜的,不怎么辛辣,确实挺好吃。
“咱们这里的大葱有讲究,从前,天上王母娘娘过生日的时候,人间正感染着大瘟疫。百花仙子趁王母娘娘没空管她们私自下凡了。荷花仙子来对付大瘟疫了,但是,没管用。接着,桃花仙子、杏花仙子、梨花仙子,牡丹仙子......也来了。但是她们都失败了。
最后,葱仙子来了。她用自己刺鼻的葱辣味对付了大瘟疫。她们又回到天上去了。可是不久,王母娘娘知道了这件事很生气,就把葱仙子贬下凡间。大瘟疫又来了。葱仙子没有了法力,无法帮助人们了。她很伤心,就哭了起来。可是,一天、一个月......葱仙子的葱鼻爆开了,每个地方都很辣,制服了大瘟疫,从此,就把葱鼻说是葱仙子的眼泪。”
店家比划着,“我们这里的大葱两米都有,比小孩子都高。”
聂卫平赶紧去交粮票,店家笑呵呵的收了,说:“不急,现在啊与时俱进,为人民服务也有了新指示,先让老百姓吃了饭再交钱也没问题!”
芽芽点头,“老百姓已经感受到了,非常好,你们贯彻执行得很彻底,向你们致敬!”
店家就乐了,说:“以前到饭店吃饭,让服务员给你端菜,那叫小资思想,现在服务员端菜,那才叫服务!”
跟他们唠了一会,饭店里人渐渐多了以后才走。
四盘菜,三人吃得尽心,但又不单单吃着,芽芽对把子肉情有独钟。
“哥,把子肉咱那吗没有”芽芽正连肉带汤浇在白米饭上香喷喷的吃着。
李敬修也觉得不错。“浓油赤酱,入口即化,肥肉不腻”
聂卫平显然专业多了,“这肉选的应该是猪身两侧的肉,一肥两瘦或者三肥两瘦,肉炖得很烂,为了避免出锅散掉,提前应该捆了绳子,吃起来不腻,卤之前应该油炸过。”
至于酱汁,那就应该是各家有各家的偏方了。
芽芽砸砸嘴“有冰糖,大葱、大姜”
李敬修品了品,“应该还有草果、砂仁、豆蔻”
聂卫平也说了几样,他跟两人的目的不同,来这不单纯为了吃,更是为了学手艺来的,连存的钱都带上了,当然是带着品鉴学习味道吃的。
吃完后一打听,凌波老家还要再走上一个多小时的路。
交通工具啥的就别想了,都没有。
芽芽跟聂卫平都没往心里去,十分轻松的表示爬山和走路都是小意思,然后一起扭头瞧着李敬修。
李敬修顿了顿,像是感受到了质疑,一句废话都没有:走!
路边的风景看多了也就腻了,再加上天气热,走了十几分钟后几乎都没人说话,也就只有芽芽歇息的祸害周边的花花草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