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班的第一天,聂老太熟门熟路的奔着速成识字法,也就是最初级的扫盲班去。
她那一群老姐妹就站在那一边眼巴巴的等着她。
县里派下来的扫盲队员问:“大娘,认字不。”
“认得,认识。”聂老太就把从孩子们身上学来的,也是唯一一句极具文化气质,当初还震慑过田淑珍娘家人的那一句话拿出来了,“有朋自远方来麻,不难,不难。”
扫盲队员诧异之间狂喜,这是遗落在民间的文学明珠啊,好好培养,老太太入土前保不齐还能在文学上有所建树。
挥挥手,老太太去了高级版。
打从去了高级版,聂老太的学习欲望一天比一天强,不仅仅学习汉字的热情高涨,甚至跟扫盲队员学了英语。
不多,就两句,一句是Hello,一句是BYE。
身为石头村第一个会说英语的老太,石头村人捧场后已经见怪不怪,但马建国和连襟显然还没有见识过,
所以当一个一身蓝布棉袄,上面还打了好几个补丁,黄土埋半截的质朴乡下老太冲他们就来了一句‘hello’的时候震住了马建国两人。
聂老太下一句就是‘有朋自远方来’
连襟两肃然起敬,老太在这地方屈才啊!
聂老太统共也就会这两句,表现完就热情洋溢的把人带回去。
一进老聂家,马建国跟连襟就一直在打量。
乡下人实在,不会在屋里摆上一盆塑料花,或者贴点画之类的来装饰,所有的家具都很实用。
毕竟跟芽芽有关系,人一迎进屋就上了红糖水。
“先喝杯水歇歇脚,你们大老远的来肯定累坏了!英子马上就回来,要知道京都有人来,让我孙子接你去....他在城里的厂子里上班,炒菜!”
“那叫厨师”小红子纠正了奶奶。
一碗糖水刚刚下肚子,连襟两就听见这户的男主人正在骂媳妇,话挺难听。
马建国瞅了瞅连襟,使了个要不跟那男人谈事的眼色。
一个家,既有掌内的,也有掌外的,这家婆婆还当家,应该掌内,本想跟老太婆谈,但老太太有文化,谈起来不轻松。
要不就跟掌外的谈吧。
连襟瞧见聂老太对隔壁的骂声视若无睹,推测隔壁骂媳妇的,那个叫聂三牛的应该能管事,正想开口就听见田淑珍说:“差不多就得了,别骂个不停。”
聂三牛带着哭腔说:“你他妈把我打成了这样,我还不能骂你几句”
这时候,有个女人推着自行车进院子,后座上绑着条扁担,扁担上是两个空了的箩筐。
这一回连襟两个仔仔细细的打量,确定这才是朴实无华的农村人啊。
就跟她谈,没错!
“妈,来客人了。”小红子快走出去,帮忙把单车的扁担卸下来,“京都来的。”
蒋文英利索的跨进屋里,嗓门大而敞亮,一开口就是她去做饭,啥事都等吃了饭再说,边让小红子去供销社买酒。
小红子应了一声就朝外走。
马建国和刘淮阳对看一眼!
没错,就是这个味,淳朴农民味!
她们也不打马虎眼,三下五除二就说明了来意,末了总结。
“我们不管这聂芽芽到底是不是凌波和章月娴的孩子,但劳烦大姐您做个证,就说那孩子是您生的,成不成,我们给辛苦费。”
说着,马建国啪嗒放下五块钱。
那天,三个当女婿的,两个当人儿媳妇的聚在一起商量。
一个大活人呐,可不是什么物件,凌波和章月娴已经死了,老章家余下的三个闺女,两个儿子肯定得照拂遗孤。
可是谁家日子过得都不敞亮,不管最后怎么计划,多一个人还是个麻烦,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不认。
所以这回来,两个人压根就不是跟老章家承诺的那样来调查,而是让人做个假的证明。
聂老太在一旁蹙眉,聂三牛和田淑珍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了,站在一旁。
“我就是一农村妇女,啥都不会”蒋文英说。
马建国,“就写一句话,说聂芽芽是你亲生闺女。”
“我也不认识字啊。”蒋文英说。
连襟两立刻看向了聂老太,后者临危不动,就自顾自的坐着。
蒋文英说:“要不你们带我到京都去,我亲自说。”
连襟两有点犹豫,毕竟管吃管路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起初他们只打算花五块钱让人写一张证明而已。
蒋文英不耐烦的说:“不行就算了,我无所谓。”
马建国低声和连襟商量了几句,要是能永绝后患倒也可以,因为两人又想到了章月娴的小四合院。
老章家三女两男,都盯着那座四合院呢。
但以前不能买卖,谁也没那么大的胆子公然卖四合院,五个兄弟姐妹,一座四合院又不够分,给谁,另外四户都不答应。
所以这么些年了,四合院一直没动过,谁家都别觊觎,倒也相安无事。
现在形势好了,那天大伙还商量着,等芽芽的事情解决以后,薛爱莲可就不能再霸着四合院了,到时候就赶紧卖掉,钱五家平分,落袋为安才是最好,以后就算再出现什么幺蛾子,也不怕啦。
“行,那大婶就跟我们去京都。”马建国一锤定音。
两个人颠簸了一路,又说了那么久都饿了,正好小红子打了米酒回来。
来时瞧见了,房梁下挂着不少风干的肉呢,那母鸡咯咯咯的叫个不停。
农家的东西就是新鲜,不像在城里,吃的都是冻货。
饭煮好了,两个人捧着两碗高粱米煮粥,高粱米粥没加碱,吃着酸涩,有贴黄饼子,但似乎没做好,一股子脚丫粪味。
蒋文英一拍大腿,“瞧我都忘记把菜端上来。”
连襟两心里头腾升起了一股希望,探长了脖子看着人从外头拿进来一碗咸菜。
咸菜也不过油炒,就是洗洗拿进来。
田淑珍知道二房今儿一定整治两个城里人,今儿在自己那院子开小灶。
两个人食不下咽,匆匆对付了几口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