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他的话说,瞧瞧人家多可怜,他偏心一点没有错。
自家儿子父母健在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再来跟可怜的堂哥争宠就是不懂事。
58年,知识分子开始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打小独占李家多年宠爱的李小子当然不肯下乡。
当年最开始的下乡政策是,不想下乡,一来除非是家里的独生子女,二是身体残疾。
第二项当然是没法子伪装,于是李小子就红着眼眶去求亲爱的大伯。
当年收养手续不走明面,都是私底下一张纸就行了,为了护下没妈没爸的孩子,李外公一拍板就让李小子成了李岳山,自己亲儿子成了黑户。
李岳山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性格。
正是打小捍卫自己的权益,在亲爸眼里是个叛逆,又爱嫉妒的坏小孩,在一派温馨的场面里直接把李小子打掉了两颗门牙,提着行李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过家,就当不是李家的儿子了。
六六以后,李岳山因为导师受牵连到了牛棚,那时候李敬修才刚出生。
听说亲爸给了钱保障母子两的生活,已经干涸的亲子关系总算有回暖的迹象,直到了李岳山听说,李小子也出了事。
是因为嘴贱,在酒桌上大放厥词让人给举报了。
李外公为了救李小子散尽家财,最后把自己也给搭了进去。
相较之下,亲儿子只给了点钱,两种待遇搁谁都受不了。
这二十几年每逢新年,两口子带着李敬修哪家都去,路过家门绝对都不会多看一眼。
76年政策改了,家里有两个孩子的,可以只去一个,另一个回城。
老李家收到了李小子的一封信,大致是来做和事老,述说李外公有多么多么想孙子,这些年多么多么不容易,怎么能让老人家看不了孙子之类。
当时李岳山揉吧揉吧就把信丢了。
这么多年了,李外公也知道和儿子缓和关系无望,把主意打到孙子身上。
恢复高考后,华科大少年班招生的消息也传得沸沸扬扬。
少年班,说白了就是把一群聪明的小孩聚在一起学习,各个地区都拼了命搜罗符合情况的孩子上报。
李外公这回走后门总算是记起还有一个孙子。
李岳山接到信的时候按照惯例揉吧揉吧又要丢进灶膛引火,被母子两给抢回来了。
先是便宜了李小子,现在又要便宜李小子的儿子,母子两不干。
当然,有了名额是一回事,能不能上去又是另外一回事。
跟打小就留在城里的堂哥相比,井底之蛙李敬修就给外公回了封电报。
最近忙,就是因为在恶补学习。
芽芽讲起给王家小弟换皮的时候,李敬修还听得很认真,但当她说到人造皮肤的原理,以及李岳山打算把实验报告发给以前的同事为之后的研究寻求支援时感觉肩膀一沉。
芽芽忙给扶住了,看着人发黑的眼圈知道人是真的累了。
上了初中以后,两人已经展现出身高差来了,冒着落枕的风险都能睡着。
李家有剃头刀,她打小跟李敬修的头发都是刘秀珠给弄的,偶尔抓住老聂家其他孩子,刘秀珠不由分说也一块抓住给推平了。
现在李敬修头发有点长了,低头时遮住了眉眼,那么近的距离看不到毛孔,显得睫毛长,鼻子也很挺。
芽芽没忍住的捏了捏,这样人都没醒,只是抗议的闷哼,张嘴呼吸。
“进屋里睡去。”芽芽还是把人推醒。
李敬修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句,朝着芽芽房间走了一半才清醒,拐弯朝兄弟三的房间走去。
芽芽跟小红子一间房呢,他倒是不避讳青梅,也得避讳下聂家姐姐。
芽芽从自己那屋搬来晒得松软的被子,又麻溜的扑好,插着腰肢欣赏了一会,摇头晃脑的说:“我真贤惠啊,可以嫁了。”
她再坤直了被打,小肥手把棉被拍出个手掌印,大功告成的从这李敬修得意,“我从不欠人情,刚才的糖两清了啊。”
李敬修一挨床,嗅着赶紧棉被的气息,说:“两清不了,一包糖不能划清你的功劳,下回还给你带好吃的。”
太识相了,芽芽喜滋滋的坐下,拿起英语书。
芽芽的英语不算怀,就是记不住单词,背着前面忘记后面,背了后面前面就能记个形,比学习医术还费劲。
她觉得自己跟英语犯冲,就几个单词字母来回组合的事,愣是几遍都过不了,头发都要因为冒火撸秃了。
李敬修打了个哈欠,已经有七分睡衣的:“芽芽。”
“干嘛,我忙着呢!”芽芽很凶的扭头。
本来已经接近睡着的李敬修吓了一跳,又见她手里的书就明白了,“又忘词了吧,老师布置的那几个单词很简单,等会我帮你默读。”
芽芽眼睛冒火,动手去扯棉被,把李敬修给逗笑了,一手往回拉拽一边好脾气的说:“我错了,这单词太难了,我都不会,等会一起努力。”
他太困,睡得昏沉,醒来是屋内漆黑,敞开的窗户宝蓝色的天沉得似要压下来,一时间分不清是凌晨,还是下午。
墙根下传来哐哐的倒腾声。
芽芽正栽着菱角。
薛爱莲在秋末的时候寄过来一大包菱角,小的脆甜,老菱角粉粉的,都挺好吃,到现在还剩下一些。
从秋末到现在,菱角已经有点不新鲜了。
她坐在地上,盘着个圆圆的小水缸,里头放的水塘泥混着一层河水,直接把菱角按进了塘泥里。
身后一阵亮光,村里来电了。
芽芽一回头冷不丁瞧见窗户边的人,‘啪’的一声,电灯又灭了。
“芽芽,大八卦,有人进村里了”
“芽芽,村里人说瞧见颜老师带着她小妹进村了,你不说打得不重,都是皮外伤么。”
一鹅一人同时开口。
芽芽回想了下,女孩子家家打架的,她下手真的很轻很轻了,肯定是皮外伤,于是笃定的点头。
“我们还没去讨说法,他们倒是自己找上门了。”聂超勇边听妹妹的差遣把种菱角的小水缸搬走,边说:“小孩子打架而已,他们家也太护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