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可她终究忍下了这口气,不愿落个刻薄继女的骂名,便勉强笑着解释:“这些年你爹爹给了我置办了一些田产,宝珍外祖家近年高升,也送了不少钱财给我们,勉强也能给你妹妹买些珠钗首饰…....当然比不上大姑娘你出手阔绰,连流光锦都看不上呢。”

见她面色红一阵白一阵的解释,楚虞露出一丝惬意,让你明里暗里给自己使绊子,苛刻自己和三妹的用度,现在还不是自取其辱!

屋内的气氛十分尴尬,众人心照不宣地沉默着,忽然听到仆妇的声音:“参见大人。”

是一家之主楚御史下值了,顿时楚宝珍神色一亮,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愤愤地瞪了楚虞一眼,随后献宝似地往前门赶去。

楚虞撇嘴,他那偏心的爹来了,怪不得二妹腰杆子都直了。

“爹爹万安,宝珍做了清热的绿豆汤,就等爹爹回府呢。”

楚宝珍一向嘴甜,每每做出的孝女模样总是让楚大人高兴不已。

他笑着走入屋内,夸赞道:“姐妹中你最孝顺,手艺也是最好。”,说完没有听到楚宝珍一贯的娇笑声,楚御史一扭头,见她眼角泛着红,一脸隐忍欲泣的可怜模样,诧异道,“怎么了?”

又在装可怜,博得爹爹欢心!

楚虞翻了个白眼,冷眼看她演戏。

“爹爹,这个月我有几场诗会要赴,届时松州有不少贵女参加,母亲怕我穿得寒颤,丢了爹爹的脸面,便为了我置办了几件首饰和裙子,可大姐姐却以为母亲偏心,不顾孝道责问母亲,还拿母亲出身开玩笑。”

这话说得很漂亮,刻画了一个为乖巧懂事的女儿,为了父亲脸面置办首饰,却被长姐欺负的可怜情形,谁看了不说一句心疼呢,眼见着楚大人的脸色沉下来,楚宝珍还嘚瑟地朝她昂了昂脖子,似乎在说:你看,父亲最疼我了,他替我撑腰。

楚虞气得想冲过去打她一顿,这小贱人和大贱人如出一辙,嘴巴说不过她,就会卖惨让她的糊涂爹爹撑腰。

果然,糊涂爹爹一听完她的哭诉,顿时瞪大眼望着自己,胡子一抖,高声道:“你怎么又和你妹妹过不去,她又不像你,没有家世显赫的外祖父和姨母时不时送钱,况且她置办首饰裙子不也是怕丢了咱们家的脸面吗?你身为长姐一天天穿得如此招摇,也不知道匀点衣服首饰给你妹妹,还嫉妒你妹妹买什么衣服穿什么裙子,你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再次被糊涂爹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指责,楚虞暴跳如雷,眼见着又要闹大,身后站着的乳母悄然捏紧了她的胳膊,屈伸行礼道:“大人有所不知,刚刚大姑娘并不是因为夫人为二小姐置办首饰而生气,只是因为她看到三姑娘穿着寒酸,今日给夫人请安穿的裙子都洗了发白了,便心疼妹妹问了几句,二小姐可能理解错了。”

楚虞连连点头:“父亲,我就是这个意思。二妹妹说她要参加诗会,可楚府又不止她一个女儿,我和三妹难道就不用去吗?也不用顾忌楚府的脸面穿着发白的裙子?”

说着她将一旁腼腆的楚瑶拖到楚御史面前,捏住她磨损的袖口给他看,同情道:“爹爹,三妹也是您的女儿,若是她穿着这样出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咱们家苛待庶女呢?”

楚大人目光扫过低头沉默的幼女,见她神色胆怯,打扮朴素,站在另外两个女儿面前,简直像个丫鬟。

他扭头看向白氏,见她白着脸摇头,颤声解释道:“我给三个女儿都是一样的……想必是下人看三姑娘没有生母,所以扣下了......回头我定补上.......”

没有主子的首肯,下人谁敢克扣。楚虞还想继续戳破她的虚伪借口,就听楚大人云淡风轻道:“你母亲管家辛苦,难免有些顾忌不到,就将宝珍的首饰裙子按例再做两份,分别给虞儿和瑶儿。”

白氏虽然心疼,可依旧谦卑地点头附和:“都听老爷的。”

楚虞和楚宝珍都愤愤看向对方,对这个结果表示不满。

楚虞觉得父亲明显是打太极,故意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赤/裸/裸的偏心她们母女。

楚宝珍却觉得自己母亲的私房钱给自己置办的首饰,如今却便宜了这两人,尤其是楚虞,她的狗都穿得比自己好,还和自己抢首饰,真是气人!

楚大人打发了三个女儿,长舒一口气往圆凳上一坐,白氏见他面色不好连忙殷勤地献上一盏茶:“老爷上值辛苦了,莲子茶可以解火——”

她话未说完,就看到楚大人大掌拍得案桌啪啪响,吓得她一抖,将茶水倒在自己身上。

“老爷怎么了….....”

“怎么了?我在外面和同僚唇枪舌剑,不承想回到家里还要听女儿的委屈和抱怨!你到底怎么管家的?瑶儿也是我的女儿,你看看你给她穿的?你再给宝珍….....”

“老爷多虑了,妾身对几个女儿都是一视同仁的,不敢偏心——”她说着柔柔跪下,捂着帕子呜咽起来,她保养得当,又惯会做低伏小,掖着帕子哭得楚楚可怜,瞬间让楚御史的气泄了一半。

可楚御史毕竟年纪也大了,没有往日那么怜惜美人,依旧厉声道:“我刚刚替你说话,是为了维护你在孩子们面前长辈的脸面,可你别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平日里捞油水贴补娘家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瑶儿虽是庶女,可你也不该在用度上苛待她!她若穿着那样参加诗会,那才是丢了我们御史府的脸面,可你这个蠢妇人,毫无远见,果真是小门小户的女子,不识大体,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他这话很重,吓得白氏面如菜色,哆嗦起来。她年轻时,楚御史被她的温柔小意唬得团团转,可随着年纪大了,她容颜老去,一是卖不了风情,二是楚御史身体有限也消瘦不了美人,所以也不吃她的楚楚可怜那一套。

如今她的正室位子坐得岌岌可危,眼下一听到楚御史不顾夫妻情分责骂她,顿时三魂下了七魄。

她捂着脸嘤嘤哭着,将楚虞这个罪魁祸首骂了一万遍,楚大人不仅没有心疼,更觉得她聒噪,一脚将她踹开,兀自去了里间休息。

.......

楚府的日常争斗中,楚宝珍难得输了一次,不由得撅着嘴巴闷闷不乐,双眼愤恨地盯着罪魁祸首——楚虞。

她得瑟得不得了,还抱着她宝贝的狗在自己面前招摇,气得楚宝珍拔腿就走眼不见为净。

可她又不甘心灰溜溜地走,便嘴欠地讽刺道:“哪有人抱着狗当孩子哄的,说出去真可笑,还穿着裙子,不伦不类的,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楚虞摸了摸小狗身上的裙子,朝她挑眉,阴阳怪气地笑:“人分三六九等,狗也分高低贵贱。我的雪团穿得裙子是流光锦,项链也是琉璃珠,可比一般的大家闺秀要强上许多。”

果然楚宝珍黑了脸,含恨地瞪着她,恨不得用眼神杀了她,楚虞见状更得意,低头看向怀中的雪团笑着:“雪团喜欢珊瑚吗?改日我给你穿成项链玩好不好。”

闻言,楚宝珍愤愤地丢下一句:“你给我等着瞧。”,便哭着离去。

旁观两人争锋相对的楚瑶叹了口气,望着楚宝珍仓皇而去的背影不安道:“何必与二姐姐置气呢,逞强一时,万一她向爹爹告状,你又要被骂了。”

想到爹爹从小便格外疼她,刚刚还喜笑颜开的楚虞瞬间萎靡,她苦着脸摸着雪团,有气无力道:“也不知她哪里好,爹爹最疼她!难道我们不是爹爹的女儿吗?”

楚瑶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暗道你都吃了多少次亏,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

楚宝珍比她们嘴甜又会哄人,犯错了也会撒撒娇,不像她们两个,一个一身正气敢于和恶势力斗争,一个畏畏缩缩永远躲得远远地。

更何况,楚宝珍还有白氏枕头风的加持,可不是爹爹的掌上明珠小宝贝吗?

楚瑶羡慕地望着抱着狗自言自语的楚虞,她虽然也不得爹爹宠爱,可外祖家和姨母家时不时给她撑腰送钱,爹爹也拿她没有办法。

不像自己。

想着,楚瑶黯然地叹了口气,被楚虞察觉到。

“怎么了?不开心吗?要不要抱抱雪团,心情就好很多了。”

说着她将雪团递过去,楚瑶小心翼翼抱到怀里,雪团开心地吐了吐舌头,她被逗笑,怅然道:“我真羡慕雪团。”

什么?羡慕雪团?羡慕一条狗?

“三妹妹,你傻了?狗有什么好羡慕的?”

“可雪团不是一样的狗,她穿得用得比一般大家闺秀都强。”,更强过自己这个庶女不少。

呜呜呜,她活得不如一条狗,想想就可怜。

楚虞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缓缓道:“我刚刚说的话是气二妹妹的,我捡到雪团时她才巴掌大,在垃圾堆里面哀嚎,我看她可怜才带回来。可狗毕竟是狗,不像我们人自由,哪里好呢。”

楚瑶笑了笑,自由有什么好,吃香的喝辣的的,有人给自己撑腰才好。

当然她不好意思说这些话,爹爹知道了估计会嫌她丢人打死她。

“对了,我姨母给我的流光锦,我给你留了两匹,改日你穿上气死楚宝珍。”

楚虞朝她眨眨眼。

“不用不用!二姐姐没有的我却有,她肯定不会放过我,还是算了,我宁愿穿得破些,只要她不找我麻烦就行了。”

楚瑶立刻双手合十,念叨阿弥陀佛,楚虞知道她一向胆小,只叹了口气。

算了,还是自己继续单打独斗吧,她胆小就不拉她下水了。

于是她豪爽地从荷包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她手里:“那你拿去买点喜欢的吧。”

楚瑶面色一红,犹豫地摇了摇头:“上次你给我的银子还没有花完呢,这钱你拿回去吧。”

书上说君子爱钱取之有道,她知道大姐姐对她很好,可自己也不能白用她的钱,这不好。

“和我客气干什么?”楚虞豪爽地拍了拍她的背,宽慰道,“你那点月例哪里够花,我是你姐给你钱花你就拿着。”,说着她语气一沉,黯然道,“我除了这些碍眼的臭钱也没有什么值得拿出手了,呜呜呜——”

她哀怨地抱走雪团,失魂落魄地离开。

楚虞站在风中凌乱,脑海回荡着她的话:我除了这些碍眼的臭钱…....碍眼……臭钱…....

大姐姐,你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钱不是万能的,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白氏管家多年,各种投机取巧一年也怕是得不了太多银子,可大姐姐一年花在狗身上的钱都比她的多,还说是臭钱,怪不得白氏看她不顺眼。

这话听着不是气人吗?

还好她们是一伙的。

.......

楚瑶哭哭啼啼地跑回沁芳苑,准备找白氏哭诉,一进屋却瞧见白氏趴在案桌上用帕子掖眼角,不由的惊慌:“母亲,你怎么了?”

“没什么。”白氏飞快地擦掉眼泪,勉强地笑了笑,红肿的脸看着更难看。

“母亲,你哭了,是父亲骂你了吗?”

父亲对白氏的恩宠一年不似一年,楚瑶都看在眼中。

被女儿点破,白氏忍不住落泪,轻轻地嗯了一声,哽咽道:“还不是楚虞闹得,也怪楚瑶那死丫头穿得那么寒蝉出来丢人现眼,你父亲爱面子,黑头白脸的斥责了我一顿,一点不顾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

楚宝珍心疼地拍着她的背,咬牙切齿:“都怪楚虞这个贱人,都是她捣的鬼,刚刚她还嘲笑我穿得不如她的狗!呜呜呜,太过分了!”

闻言,白氏一拳锤向案桌,面容狰狞:“这个小贱人倒是比她娘会折腾,仗着她外祖家和姨母家天天和我作对,我早晚收拾了她!”

“她的命真好,有个将军夫人当姨母,外祖家大把大把的银票送给她,难道我们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白氏沉默,还真拿她没有办法。

楚御史近来仕途不顺,还指望楚虞姨母能帮衬一二,连带着自己也不敢正大光明和楚虞撕破脸。

不过让她一直嚣张不可一世,还拿狗羞辱自己的女儿,这绝不能容忍。

“教训不了人,难道还教训不了狗吗?”

白氏握紧拳头,眼睛眯起。

“母亲的意思是——”楚宝珍欣喜地望着她,白氏勾起唇角,悄然在她耳边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