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巍口中所言的证据,就是玉牒和宗室族谱。
玉牒,就是皇室家谱。
“此物为前晋皇室玉牒,以及宗室族谱!”
崔巍摆出了证物以及将前晋名号报出时,众人皆感诧异,因为那个朝代早已久远,而且一度还是禁忌。
可在山东士族心中,那是个士族与天子共治天下的昌平盛世,是无与伦比的美好时代,也是天下三分陷入百年动乱后,人们心中都无比怀恋和向往的时代。
正因为有这份深刻入股的眷恋和惋惜,对于前晋皇室最后悲惨的结局,山东士族心中都有着无法释怀的悲叹,而作为曾经的帝都洛阳,也从那时候起有了一个被所有士族深缄其口的共同的秘密……
前晋皇室还有血脉留存,就隐藏在这洛阳城的某处。
说它是个秘密,可它似乎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当年前齐国主对前晋皇室中人赶尽杀绝,而当洛阳城内有类似的传言传出之时,前齐国主宁可杀错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在洛阳城内又是一番血腥清洗,这才让这种说法随着年月远去而逐渐淹没。
可有些事情越发不留余地的打击压制,其结果有时却常会事与愿违呢!
据闻,当年的士族花费了无数心血与精力,牺牲了无数人的性命,让那个拥有着前晋皇室血脉的孩子存活了下来,而且在他们心中,只有拥有前晋皇室血脉之人,才是真正担负‘洛阳之主’名号之人……
所以,即便前齐对百姓宣称前晋皇室已灭族,可在山东士族的心中却是一直都在期待,这个担负着‘洛阳之主’名号的孩子,能重拾祖上荣光,夺回自己先祖基业,结束这纷杂乱世,让太平重回人间!
洛阳之主,就是山东士族的人心所向啊!
所以,若是这孩子当真是拥有前晋皇室血脉,那山东士族人心,就会毫无意外的向此人倾付,那我北魏先前所做的总总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当得知眼前的小明王竟然是前晋皇室遗留血脉,所有人都按捺不住内心激动与彷徨的心情,纷纷走了出来想要探寻此事真伪,因为这件事可大可小,事关各自先祖嘱咐,必然要亲自证实才行。
“小崔先生,小明王当真是前晋皇室血脉么?”
在场被邀请的,可都是山东最有名望的士族,在他们心中排在第一的始终都是前晋皇室,即便前晋已经灭亡百年,可深植于士族内心的正朔之分,是任何事情都无法逾越的。
而从前晋分裂出去的北齐、北魏、南陈,都不是士族心目中的正朔!
崔巍知道,自己一直在等的机遇,终于来了。
“我知在场诸位对此事定有诸多疑虑,那就由宫明和子渊,来亲自来验证这玉牒和宗室族谱的真伪!”
论学识与家世,确实没有比宫明和孙子渊更适合去验证真伪之人了。
宫明和孙子渊在众人的拥簇和催促中走了出来,今晚这龙舟之上所发生的总总,当真比勾栏上的大戏都要精彩纷呈,只是可能就连他们都没想到,自己也会成为这场大戏中的一员。
洛阳之主,也曾是洛都七俊一心追寻的存在,只是他们明察暗访多年,却一直毫无头绪,却没曾想,这个秘密竟会被崔巍所打破。
宫明很清楚,崔巍如今的所作所为,已经是在犯上作乱,可若是小明王当真是洛阳之主,那一切又会别有不同,他不但不会成为罪人,还会是拥立正朔的忠贞之臣。
崔巍冷笑一声,言道:
“一清二楚,宫明,你就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吧!”
宫明和孙子渊随即互相对视了一眼后,各自拿起了眼前的玉牒和族谱,当真认真看了起来,而所有人都在屏住呼吸,等待着宫明和孙子渊做出最后的决
断。
崔璇此时却缓缓度步到我身边,摇了摇头示意我可以不用再挟持小明王了,我笑了笑,收起了刀,可依然让小明王端坐其间,手按在其肩膀上不放他离去。
其实看崔巍那般自信的表情就知道了,那证据想来确实是真的,而这位小明王的身世也极有可能是前晋皇室血脉,只是,我非常清楚,他不是晋末帝的直系血脉,很有可能是前晋皇家宗室留存下来的血脉。
皇室血脉之中,以宗室血脉最为庞杂分支最多,前齐想要彻底断绝前晋皇室血脉,怕也不是那般容易的。
宫明和孙子渊在互相佐证后,脸上也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先是看了看崔巍,紧接着又看了看崔璇,最后,又看向了高辰。
“他是前晋献王后裔……”
宫明的一句话,当即引起了轩然大波。
前晋献王是个很有名的王爷,说他很有名倒不是他如何才识渊博,深得名望,恰恰相反,他有名是因为他是个载入史册的‘痴傻王爷’。
虽说不是前晋皇室嫡系血脉,可却是这百年来第一个出现的前晋血脉,这如何能不让人心潮激荡啊!
听到此处,我心中反而压力颇减,山东士族心里,终究还是念着旧主的,只是他们并不知道,晋末帝的直系血脉尚在人世,今日若是他在此处,又何止是人心所向啊……
“现在,你们还认为,依附于小明王,是叛乱之举么?”
崔巍此刻出言,便是要为自己正名。
众人虽新潮激荡,可在此时,却也不得不陷入沉思。
“崔巍,别再自欺欺人了,你一手捧出了小明王,难道不是想以‘小明王’之名召集在场之人归附小明王,以作反叛北魏之资么?可你真的觉得他们会响应你么?”
听到我说的这句话,在场之人纷纷垂下头去沉默不语了。
没有人会愿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随意豪赌,即便他们都明白富贵险中求的道理,可你如果不给与他们一些实际的好处,他们是不会被你的三言两语所打动的。
崔巍看着那些士族子弟们犹豫不决的神情,只觉失望非常,这群人早已失去了坚定内心信仰的勇气,变得越来越市侩且锱铢必较,对自身没有利益的事情,他们宁愿袖手旁观也不会有任何相助的举动。
“高辰,你不会真以为我如此天真,以为凭此就能说服他们归附吧?”
崔巍的反问,我深以为然,若当真如此简单,那苦心设计我与洛州牧到这龙舟来就显得毫无意义了。
“愿闻其详。”
“当洛阳桥上烟火绽放一刻,便是洛阳城改天换日之时!”
崔巍从未将希望寄托在这群士族子弟身上,他深知只有强者才能让人追随,所以他只做强者。
我听出了崔巍话语中的含义,洛阳桥的烟火应该就是他们事前约好的信号,若是在洛阳城内举事成功,那洛阳桥的烟火就是传递胜利的讯息,这的确是传递讯息给龙舟最好的方式。
我笑了笑,问道:
“你觉得你们能成功?”
崔巍神色泰然,回道:
“现在洛阳城内主事之人都在龙舟之上,而我们提前安排好的人很快就能攻占各个府衙,更别提守军之中还有策应之人了。”
“呵,好啊,看来这回你不将洛阳城搅得天翻地覆,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了。”
我话虽说得潇洒,可也不无孤绝悲凉之感。
崔巍策反,还是会有人应承响应,北魏要得人心,怕是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了。
“只是你这招调虎离山还是有一个致命的漏洞的,这洛阳城主事之人,可以没有洛州牧,也可以没有我高辰,可只要一个人在,就没人可以让洛阳城大乱,你信么
?”
“你说的可是那位燕云少帅萧珝么?你放心,我们怎会让他悠闲的待在洛阳城中呢?”
我心中顿时一惊,急忙问道:
“你做了些什么?”
崔巍见高辰慌了,心中顿觉快慰,眼前发生总总得未曾让高辰脸上露出一丝慌乱神色,却不曾想一提到萧珝,高辰脸上的表情就极为奇特,当真是有趣的紧了。
“高辰,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是少操心其他事情了吧!”
高辰越是心急,就越是要吊着他,崔巍很享受这种折腾高辰的感觉。
“崔巍,你脑袋被驴子踢了吧,你怎么敢去招惹她,你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我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如果手里有块石头一定毫不犹豫的朝他头上来几下。
崔巍脸色顿时铁青,听高辰这话语中的意思,是自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煞星一般……
他崔巍为何不能招惹萧珝?他怎么就不能招惹萧珝了?
就算萧珝是燕云龙骑卫的少帅,可没有军队的主帅,也不过就是一个人罢了,即便再如何英勇,双拳如何能敌得过四手?
他崔巍就不信了,萧珝能凭一己之力扭转洛阳城中此刻正不断涌现发酵的乱局!
完了,完了,珝若是较真了的话,崔巍当真是必死无疑了,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燕云龙骑的少帅对待叛逆之人,究竟有多么铁血冷酷!
我这回是真的心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