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不知该如何回复他。
作为穆云朝的子民,作为天下的国母,她当然希望穆云朝能够真刀实枪地跟胡人来一场坦荡的战争,打出国威,打出气势。
但是现在局势复杂,恐怕此时出征也非明智之举。
她小心翼翼道:“皇上,要不你再考虑一下?此事事关重大,还需要召集朝廷重臣好好议论一番。”
皇上眼神执拗:“穆云朝忍气吞声好多年了,自建朝以来,都受着胡人的威胁,如今再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要等到何时?”
他不屑地冷哼一声:“朝堂上的那些老家伙,一个个只会打退堂鼓,一说打仗退的比谁都快,一点都没有平日里舌战群儒的勇气。”
皇后忍不住要为这些臣子说说话,因为她的父兄也是主和派:“皇上,但是眼下形势紧张,先不说西域,就但说朝廷局势,就……”
她意有所指,但是却没有明白说出来,但她知道,皇上知道她在说什么。
裴家。
这个前期为穆云朝立下赫赫之功,后期却又功高震主的家族。
盘踞朝廷几十年,早已羽翼丰满,是足以叱咤风云的大家族,若是裴府对于胡人的态度暧昧,那事情就很难进行。
更何况,谁能保证裴家就不怀着别的心思吗?
万一裴家起兵谋反,那又该如何是好?
裴老将军早年在军队里树立了极高的威信,若是裴老将军调动自己的影响力,加上这些年来积累的人脉,调动军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皇后这才悲哀地发现,哪怕皇上是铁血手腕,但仍然不得不与裴家虚与委蛇,不得不依仗裴家的势力,才坐稳皇位。
这也就导致,皇上政令实施处处束手束脚。
是时候了,把一切做个了断。
皇上直视着她的眼睛,一下下摸着她的秀发,柔声道:“这些年,辛苦你了。朕心里明白,知道你在深宫里受了不少委屈,还记得你少女的时候,最喜欢和平阳郡主一同嬉戏,好歹还有个玩伴,不至于寂寞,不像现在,没了自由,也没有伙伴。”
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情真意切。
皇后听了之后,也是一阵恍惚。
她想起了哪个笑靥如花的女子,那个聪颖美丽、古灵精怪的平阳郡主。
物是人非。
看着皇上鬓边的白发,皇后心里一阵酸楚,她总感觉,皇上说的这些话,更像是诀别。
就好像一个命不久矣的人,躺在床上,对身边的人细数自己的一生。
皇上也要老了啊,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虽然如愿变成了天下最尊贵的人,但好像很多东西都变了。
皇后笑了,笑得温婉:“自打臣妾嫁给皇上以来,早就做了心理准备,若是高处不胜寒,还有臣妾一道,大概不会那么冷清吧。”
皇上微微动容。
今日自己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不但追忆往事,而且变得絮絮叨叨,现在和过往穿插说,说得毫无条理,完全放空,有什么说什么。
他握紧了皇后的手,定了定心神,再次回到最初的话题:“若是朕有朝一日驾崩了,皇位一定是瀚儿的,别人,朕不忍。”
他深情地望着皇后,眼里仿佛在说“我们的孩子才有资格继承大统”。
皇后心里又是感动,又是不忍,轻轻叹道:“皇上,你最重要的是保重龙体,这些事情,都是次要。”
皇上道:“朕要发兵西域了,万一有不测,你立刻跟瀚儿保护好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以自己为主。”
皇后听着,心里一阵悲凉,不知道为什么,眼里就滚落了泪珠。
她感觉心被揪紧了,好像从皇上的话意里,听出了一种悲剧的宿命。
她听到皇上的声音响起:“苦了你了。”
再次踏入这富丽堂皇的宅院的时候,饶是林若曦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小小地震撼了一下。
相比于自己上次来,这里似乎又进行了新的装潢。
一望便知价值贵重的兰花、到处镶着金边的角落、样式精巧的各种装饰物,一下子映入眼帘。
奇异的是,虽然样式繁多,但是却并不给人一种堆砌之感。
就像是明知主人是个豪富之家,而且丝毫也不低调,但偏偏就是感觉不到俗气。
这就是墨云清的风格吧。
林若曦吸了一口气,由红缨扶着,慢慢走进房内。
她今日穿得是豆沙色的襦裙,显得整个人气色很好,长长的秀发被她规矩地绾成了云髻,更显得端庄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