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隐果然是个爽快汉子。
他熟门熟路地领着林若曦,去了家窄巷子的烧酒铺子。
林若曦坐下,环视一圈,看着这店里破烂的酒旗,坑坑洼洼的矮桌,一帮帮醉醺醺的酒鬼,心里暗暗觉得好笑。
她等着店家上酒,笑对江隐说:“难为江兄找这么个喝酒的地方,平日小弟几乎从没来过。”
江隐听了,眼睛一瞪,似是不高兴地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这深巷老酒才最值得一品,莫非贤弟嫌弃不成?”
林若曦连忙摆手,解释道:“小弟看着也觉得新鲜得很,江兄的眼光自然不会差,能到这儿喝酒,小弟欢喜还来不及,怎会嫌弃。”
江隐这才又笑起来,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林若曦越看他,越是觉得他可爱。
一想到这是距现代数百年前的穆云国,她居然与一个古代的武夫坐着饮酒,听着数百年前的民间调子,看着古代的酒鬼们的德行,她就觉得新奇极了。
在现代,她也很喜欢饮酒。
每次完成任务后,她都会小酌几杯,那种微醺的状态会抚慰她的不安、紧张,也会平静她的得意、轻狂。
酒,是她的伙伴,也是她的情人。
坐在夜里这个破烂的烧酒铺里,听着身旁的人哼着小调,她的心奇异般地平静下来。
酒上来了,滋味果然不错。
一入喉,火辣辣的味道直冲口腔,她忍不住呛到,咳嗽起来。
江隐一边大口灌着酒,一边戏谑地看着她:“贤弟喝酒都能被呛到,真得跟愚兄学学着喝酒的艺术。”
林若曦缓过劲来,笑着瞪了他一眼,又仰头喝下不少。
依然是烈酒,但辣过之后竟有些回甘,微微的甜,不是软绵绵的,而是一种纯粹的清甜。
果然是好酒。
林若曦大碗喝着,好久没有这样畅快过了。
自打她来到古代,局势处处不利,庶妹毒害她,夫君厌弃她,母族对她不闻不问,儿子与她分离,她一个人挣扎求生,夹缝生存。
陌生的、危机四伏的环境,让她步履维艰,艰难前行。
她谁也指望不上,她也不指望谁。
她咬紧牙关,拿出特种兵特有的坚韧,绝不在外人面前示弱,她把自己裹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壳里。
但坚强的外表下,她也有一颗柔软的心。
她毕竟是女子,有着女儿家的心事,也有想找人倾诉的欲望。
她何尝不害怕呢?
刚重生时,就被贤王逼问,后来又与他生死对峙;面见圣上时,她也是字斟字酌,害怕少有差池就人头落地;与皇后攀谈,也是小心取巧,谄媚逢迎,才知道身世真相,才决定要为先人沉冤……
这一切都是那么荒唐,又那么顺理成章。
命运把她这个现代独立女性,拉扯到古代的权谋里,让她猝不及防、自顾不暇。
而今夜,还好有酒,不如暂时忘却这些负累,与身边这个刚认识一天的人好好畅饮。
林若曦醉眼迷离,已是有些微醺,她眯着眼睛,举起酒杯,笑嘻嘻地往江隐那边凑了凑:“江兄,小弟敬你!”
江隐的嘴角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应道:“贤弟,好说好说。”
嘴上虽应着,但却并没有拿起酒杯。
林若曦的心头翻涌着许多心事,喃喃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江隐的神情严肃起来,他试探性地问道:“贤弟为何有此感慨,可有许多心事?”
林若曦并不回答,只是自言自语:“人生当真如梦,我不正是梦里人?”
她分明做了一个穿越的梦。
或许,酒醒了,梦就醒了。
江隐有些疑惑,又连声问了几句,得到的都是模模糊糊的回答。
江隐神智清明,这烧酒后劲很大,他特别留意,没有多喝。
他静静地看着醉酒的林若曦。
她面色酡红,朱唇微启,眼神有些迷离。
脸上的表情始终是笑着的,但眼中流露出的情感骗不了人。
迷茫的、伤感的、挣扎的、坚定的……
她心中到底埋藏着什么秘密?她到底盘算着什么念头?
江隐盯着她瞧,如果林若曦是清醒的,她一定会发现这“江隐”的异样。
因为他的眼神,是那么放肆,带着探究,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