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第 163 章

他在这棵树内,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这股气息很淡,与早前他在闽城那个天圣母宫庙的后院发现的混天绫断锦给他的感觉一模一样!

敖丙顿惊,他盯着这棵树看了许久,越越觉得古怪。

之前他进这座破庙的时候,就觉得这座庙里面颇为清凉,大夏天的外头那么晒,这里头却这么凉快,可周围这一带居然没有香客来此供奉,也没人到这片大树底下乘凉,这好生怪异。

这会儿敖丙再仔细盯着这棵御神木猛瞧,偌大的树干如同大伞一样撑开,说得好听是把这寺庙隐蔽着,说的不好听点,竟似把这寺庙尽数掌握一般。

敖丙想起了上次那只伪装成壁画躲在天圣母宫庙汲取香客信仰来修炼的地魔,福至心灵,忽然一伸手就朝着这棵树的树干中心伸了过去。

金丹后期的修为容不得小觑,敖丙这一探手攫取,三两秒间就废掉了这御神木周围的障眼法阵,并且眼疾手快地将藏在树干内的一只地魔给狠狠地救了出来。

这地魔原本躲在这御神木体内偷偷修炼,没想到熬了上千年,眼看就要成型产生灵智了,临门一脚的时候碰上了敖丙这么个煞星。

它早在敖丙进入到这座寺庙的第一时间就本能地感觉到了危机,知道进来的这个人是个厉害角色,怕被敖丙发现自己的存在,这地魔躲在树干角落里瑟瑟发抖,一点异样都不敢露出来。

只是让这地魔没想到的是,它这么谨慎小心,仍然没能逃得了敖丙的“毒手”。

自古以来神魔不共戴天,加上当初诸神陨落三界被灭,都是因为与魔界殊死一战导致的,敖丙对魔这玩意儿可从来没生出过好感,况且他上次在闽城就在地魔手里面吃了亏,所以敖丙对地魔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只要碰上了,必然要把这害人的玩意儿给灭了。

上次在闽城敖丙还是个筑基期的弱鸡,所以在对战地魔的时候难免力不从心,稍微大意了一点,差点就交待在那家天圣母宫庙后院了;

但这回

可就不一样了,敖丙拎着这只地魔,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轻而易举地将其捏碎了,这地魔化成了烟雾,弹指间已经是灰飞烟灭,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地魔一毁,这御神木以及庙宇周围的气场瞬间都变得不一样了,原本被地魔法阵封闭得死死的,整座庙宇残缺破烂阴冷潮湿,正常人走进来都会感觉到不太舒服,但这会儿忽然就跟得见青天了一样,一抹抹阳光自破庙的屋顶以及树干间的缝隙悄然洒落,整个院子里都感受到了阳光的柔和温暖。

那边有一个拿着扫帚的小沙弥从破庙外侧的偏门走进来,似乎是要来这个庙宇里面清扫落叶,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院子中间的敖丙。

这小和尚表情一顿,眼神里倏地就闪过了焦急和惊恐,赶紧上前来就要驱赶敖丙,结果他这才走到前院,就看到了满院子稀稀落落的阳光以及庙宇里的点点光柱,这小沙弥顿时愣住了。

呆滞了几秒,这小和尚也不扫什么落叶了,把手里的扫帚一扔就迫不及待地往院子外跑,一溜烟功夫就闪入了刚刚进来的那个偏门消失不见了。

敖丙也不去管那小和尚,他盯着这棵御神木,因为他刚刚把地魔一除,这株千年神木愈发生机勃□□来,想来当初这地魔为了在这御神木体内修炼,只是在这树周围设置了法阵,却并未对这棵树做什么手脚。

不过敖丙用脚趾头也知道,为什么这地魔不对御神木动手,因为这地魔盯着的,是这御神木体内的法器,有混天绫断锦在,这地魔就等于守着源源不断的灵气宝库,再加上这寺庙里源源不断的香客提供给它的信仰力,这地魔想要修炼成型开启灵智,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只可惜,这家伙运气不太好。

这会儿地魔封印解除,原本这御神木体内掩藏的混天绫的淡淡气息就变得浓烈起来了,敖丙没什么好犹豫的,再次故技重施,将手探入到这树干中心,不多时已经将树干内藏着的一个盒子给掏出来了。

掏完这个盒子后,敖丙就顺手拍了一

张符在这棵千年古木上。

符纸一入这树干体内,这御神木树干上被敖丙戳破的洞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不多时已经再看不出半分被人为破坏过的痕迹。

御神木似乎也感受到了敖丙的替它祛除寄生异物的善意,等到敖丙把东西取走后,它的树干无风自动,竟是在院子里不断摇晃,像是在感谢敖丙的帮助一般。

敖丙倒是乐了,看了看这株快要成精了的老家伙,心下暗叹果然佛法无边,寺庙这种地方就是灵根常常出没和生长的地儿,这株老神木在寺庙生长了上千年,如今竟然无师自通开了窍了,估摸着再养个三五十年,就能开启灵智!

敖丙想了想之后,还是在须弥芥子里面翻了翻,找到了他装下品灵石的那个箱子,掏了三块出来后顺手将灵石给塞到了这御神木的树根底下。

埋地三尺,正好被错综复杂的树根给拢住,这三块下品灵石所蕴含的灵气吸收完,这株老树必然能开启灵智,能把三五十年的开智时间缩短到三五个月。

敖丙向来对三界开灵智的生灵抱有一种天然的尊重与好感,当年他从渔夫手中买下那条沙锦鲤是如此,当年被封印在陈塘江遇到的那个老蚌精是如此,到如今在这异国遇到这株御神木,亦是如此。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并不介意出手提携这株老树桩子一把,但同样的,他能帮得上这老家伙的,也就到这儿了,在这个灵气稀薄的世界,这棵御神木开了灵智后其实也仍然会很艰难,它能在修炼这条路上走多远,全凭它的运道和天赋,敖丙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不管怎么说,敖丙来这儿算是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看了看手里的那只箱子,也顾不上打开看了,直接将箱子塞进须弥芥子里,转身就准备离开。

因为他听到偏门那一边,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听这声音的节奏速度,这人绝不是之前跑出去的那个小沙弥,所以敖丙不打算继续在这个庙宇呆着了,准备直接从正门那边离开。

但让敖丙没想到的是,他这边才刚走

到殿门口,身后那人就已经追了上来,并且在后面叫住了他。

这人说的是东洋语,敖丙东洋语虽然不咋地,但这么简单的一句口头语他还是听得懂的。

这个说的是“对不起,请等一下”。

他脚下一顿,忍不住回过头朝着来人看去。

追上来的赫然是一个做和尚打扮的老头,眉毛胡子两鬓都斑白了,是的,没错,就是两鬓,这人虽然做和尚打扮,但却留着头发,是个寸板头,黑色长袍系着腰带,脚上穿着木屐鞋哒哒哒追了上来,难怪脚步声那么重,隔着老远敖丙就听到了。

这人追上敖丙后,见敖丙回头,眼神立马如同探灯一般犀利矍铄地紧盯着敖丙,似乎想要在敖丙身上看出点名堂了。

敖丙回过身来,无奈冲着这老和尚说了一句别扭的东洋语:空你七哇。

这老和尚表情一顿,忽然眼睛里就闪过一抹笑意,他抬起头来,看向敖丙的眼神变得温和了不少:

“你是华国人?”

这和尚没再说东洋语,而是用的汉语,说的也是一口非常流利的汉话,并且这人非常笃定地看着敖丙,毕竟刚刚敖丙那标志性的谐音日语,实在是太具代表性了,这老和尚想猜错都难。

敖丙也不奇怪这人能听出来他不是东洋人,毕竟他刚刚打的那个招呼也太生硬了,不过眼前这老和尚起码七十岁了,这年头出家的,总不会远离故土跑到国外来当和尚吧?所以眼前这人肯定是东洋本地土著无疑了,可这人居然能说得出一口字正腔圆相当标准的汉语,这就让敖丙感觉有点意外了。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两人交流起来要简单多了,他可不想对着个听不懂汉语的人叽里呱啦鸡同鸭讲,那太为难他了。

“您好,我来自津市,是来京都旅游的,请问您是——”敖丙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

这个老和尚笑看着敖丙,并未回答敖丙他是谁,反而直接开门见山,一针见血地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你是道修吗?刚刚在静航院把那个东西除掉的,是不是你?”

敖丙一惊,

下意识地就想否认,或者直接装傻,装作听不懂这个老和尚在说啥。

但这人似乎料到敖丙想否认,不等敖丙回答他就又继续急促地接着道:

“你不用否认,我就是静航院的住持,这座寺庙交到我手里的时候,就已经落败了,几十年了,这座庙宇不见天日,阳光从来没照下来过!”

敖丙脚下险些一个踉跄,他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向这老和尚。

他没想到这老树的阳光照不进来居然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他毁掉地魔给这个寺庙带来了生机,却也让他露出了这么大的马脚和破绽。

这下敖丙也知道自己再伪装也无用了,这老和尚看着年纪大了,但眼神里面精光乍泄,一看就精明得很,根本不好糊弄。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既不否认也不开口承认,随便这个老和尚怎么想怎么说。

这老和尚似乎也看出了敖丙表情里的抗拒和不耐烦,知道他若是不表明身份,这小年轻恐怕没什么耐性在这儿跟他耗,估计一言不合就会转身离开。

所以他没什么犹豫地就解释道:

“我叫如难,生母是东洋人,但我的父亲却是华国人。”

敖丙惊讶地朝着这老和尚看了过去,这老和尚居然有一半的华国血统,难怪汉语说得这么利索。

老和尚叹了一口气,望着院子里洒落的斑驳阳光,眼神深邃又幽长地开口道:

“我出生于1946年初夏,生母是一位东洋女学生,44年被派遣去了华国,名义上是进入到国军后勤保障团充当情报员,但事实上进入华国后,却被逼迫沦为慰|安|妇,她反抗逃离,被我父亲,一个质朴的华国汉人教师所救。”

“当年我父亲所在的城市已经沦陷,他也是在外面逃亡,但得知了我母亲的遭遇后,他还是冒着生命危险带上了我母亲这个拖油瓶。”

“相处时间长了,心意相通之后两人就有了感情,然而两人在一起没多久,军国主义粉碎,天皇宣布终战头像,将在华的侵略者以及被俘虏的战败者尽数召回

,我的生母也被当时的国军上峰找到并强迫将她带离。”

“那时我生母并不知道她已经怀了孩子,等到归国后,因其背叛国军的事儿又遭受到故国的严厉惩戒,家族也再容纳不下她,所以她在艰难生下我之后,将我托付给了清水寺老住持,就自戕了。”

敖丙脸上终于露出了震惊之色,万万没想到,这个如难老和尚,竟然有这样坎坷的身世命运。

同样的,敖丙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老和尚,会把他这么重要隐秘的身世对他倾吐而出,要知道他们可从来不认识,眼下在这家寺庙不过萍水相逢,还没熟悉到这种坦诚相待的程度吧?

敖丙艰涩地开口:“您——”

如难却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头,只转过身并冲着敖丙示意:

“跟我来吧。”

敖丙不明所以,不知道这老和尚找他到底是要干什么,但如难已经往前走远,敖丙心里面到底还是好奇,加上他修为已经不低,也不怕有什么人会对他不利,所以略犹豫了一下他还是疾走几步跟了上去。

跟着这老和尚从静航院侧门出去,在幽静的小道上七拐八绕转了好长一段,终于来到了一处僻静院子。

这院子周围竹林环绕,看起来还挺清幽雅致。

再往里面走,就被领着进入到了这老和尚的禅房,禅房那边有个小和尚在扫地,正是之前拿着扫帚进入到静航院大殿的那个小沙弥。

小沙弥看到老和尚进来了,立马双手合十恭敬弯身鞠躬,如难却是摆摆手让他先出去,这才领着敖丙进了屋,示意敖丙在矮几前的蒲团上坐下。

敖丙坐下后眼神不住地在这四周打量,越看就越觉得这老和尚不简单,因为他发现这个禅房的布置很有禅意,并且他甚至还在这屋子里的好几个物件上感应到了灵气,虽然这灵气很轻微,比不得当初敖丙在海底捞取的那串九眼天珠上面的灵气浓烈,但这也足以说明,那几件物件祭炼成功了!

能够祭炼出法器,这老和尚能是普通人吗?难怪这家伙一看到敖丙,就能问出他是不是道修这

种话,敢情这老和尚也是个同道中人,不过这老家伙是个佛修,跟敖丙不属于一个体系,两人在修炼一途上恐怕没啥共同语言,也没法进行经验交流。

看到敖丙四下打量他的屋子,这老和尚也不恼,反而还笑眯眯地随便敖丙怎么打量,不过他自己倒是转身,进入了禅房后面的一个小隔间,从里面翻出来了一个长条盒子。

来到矮几处坐下后,老和尚把这个长条盒子推到了敖丙跟前。

敖丙不解,纳闷地抬头看了老和尚一眼。

“打开看看。”老和尚示意道。

敖丙迟疑了一下,还是依言打开了木盒子。

盒盖是嵌入的,推拉开后就露出了里面的一个长条卷轴。

打开卷轴上的带子,展开之后敖丙就惊呆了。

这竟然是一副被卷起来保存得相当完好的古画,上面印着红色的印章,虽然这幅画敖丙不认识,但是这印章上的名字他还是认得的。

——唐寅,又名唐伯虎,华国明代著名的绘画大师,江南四大才子之一,跟此人有关的最家喻户晓耳熟能详的事件,大概是点秋香。

敖丙不懂古画鉴赏,但唐寅名气极大,每一幅几乎都堪称国宝级,就算是敖丙这些普通人,都经常能听到关于唐伯虎的画作在拍卖行拍卖出天价的新闻消息,所以他知道,这如难拿出来的这幅画作,绝对不会是什么低廉作品,若不是真迹,这老和尚不会这么郑重其事地把他叫过来。

敖丙不知道这老和尚几个意思,难道是要请他来鉴赏古画的吗?可若是鉴赏的话,敖丙还真没这方面的天赋和才能,一问三不知就算装懂都装不像。

如难似乎看出了敖丙的尴尬和疑惑,开口解释道:

“这是《金山胜迹图》,是我生母当年把我托付给清水寺时,在我随身襁褓里带着的唯一一件遗物,到我知事起,老住持才将这件遗物交给我。”

“我在遗物里面找到了我母亲夹藏其中的信件,才知道这件遗物的来历。”

“这幅古画是她被上峰强迫带回国那年,在船上发现

的,当时那艘船上还藏着很多东西,都是从华国搜刮来的珍宝文物,我母亲能量有限,只偷偷藏了这一幅画,剩下的她都没敢动,后来她生下了我,就将这幅画交给了老住持保管,希望等我成年后,老住持能把遗物交到我的手里。”

“信里面我母亲解释了我的身世,唯一的遗愿,就是希望我成年后,能够将这幅古画还给华国,现在我把这幅画交给你,请你帮我代为转交吧。”

敖丙愣住:“您怎么不自己交呢?华国跟东洋如今关系已经缓和了很多,您可以去华国探亲,也可以去寻根问祖,这幅画,我觉得您应该亲自交给华国博物馆更为合适。”

如难眼神艰涩又为难,沉默了半晌后,低声补充了一句:

“我的生母以命自戕,是因为她知道国军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她也是其中的一员,她觉得我的出生就是这场罪孽的最大证明,所以她不允许我有生之年再去华国,必须在寺庙里面念经赎罪,代替她和她的家族偿还孽债,所以这些年我日复一日念诵往生诀和长生经,从未出过清水寺。”

这下敖丙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想说这样的决定对如难来说岂不是不公平,可这个大和尚眼神平静温和,看起来对被生母的遗愿困在这座山上并无多少怨言,而且能在佛修上有所顿悟,甚至可以祭炼出法器,这位绝对算得上是得道高僧了,需要在佛法一道上具备很高的悟性才能达到这个造诣程度。

敖丙没经历过七十年前那场侵略者的屠戮残杀,可这并不意味着,他过上了如今的安稳祥和,就能理所当然地将那场刻骨铭心的国耻遗忘在角落不当一回事。

他虽然觉得如难的身世坎坷,但他并不是烂好人,如今东洋人又有几个还记得他们的祖辈在华国犯下的罪?像如难这样的少之又少。

现在华国的崛起,是无数先烈用鲜血和生命铺出来的,所以敖丙巴不得像如难这样的人越多越好,自然不会圣母泛滥到去同情可怜他,真要同情可怜,那他可怜的也应该是那些

无辜惨死在刺刀下的阴魂,而不是活着的人。

看如难眼神坚定的样子,敖丙就知道这位大和尚是不会有踏入华国故土的那一天了,不,不是故土,他仍然是站在东洋这一边的,哪怕他身上流淌着华国人的一半血脉,但他将自己视为了东洋人。

也许不是他生母将他的出生视为污点,他自己也从来没放过他自己,他把自己禁锢在清水寺这个牢笼里,只是在替他的母亲和家族赎罪,在他的内心深处,他还是在寻求东洋岛国的认同感,而不是去华国寻求根源上的救赎。

这一点,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会是如难佛修路上的心魔和阻碍,他自己解不开这个心结,想要在佛修路上再有寸进,怕是很难。

但敖丙却并没打算对其做任何提点。

凭什么呢,对一个从根子上就认定自己是东洋人而不是种花家的和尚,他没有提点的义务,没错,他就是这么狭隘又小心眼,哪怕这和尚主动把唐寅的古画真迹交还给华国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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