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被退亲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正是万物滋长的好时节。
后燕北运河边上,有向城内运着薪柴的驴队,远远望去,浑身黑缎子一般闪烁着光泽。
河的两岸柳树抽出了新枝,从南方归来的漕船和商船,挤满了河面,经过虹桥下,不知是因为货物太重,还是水流湍急,受阻不能前进,桥上的人也为他们暗暗着急!
他们身后正有一队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青绿锦绣服男子疾驰而过。
此刻,虹桥上下,车喧马闹,船来舟往,一片繁华盛景。
“晚舟,先不要上妆了!”
正在被丫鬟上妆的柳晚舟心头一跳,她循声望去,看到一位身穿圆领锦袍,脸上须髭不是很稠密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她望着一向儒雅风流的父亲,对上他的视线,却很快别开,她能清晰的察觉到父亲大人的慌乱。
“爹爹,这是为何?冯家迎亲的即将到来!”柳晚舟强颜欢笑问道!
今日是她鸿胪寺少卿嫡长女出嫁的好日子,冯家嫡次子正是她未来的夫婿,想到他对她的淡漠,偶尔夹杂着厌恶的神情,心底有一丝苦涩泛滥开来!
柳衡之不忍直视女儿看似平静的神色,知女莫若父,他的女儿何其聪慧,必然从他的话里知道些许。
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出来的,“冯家退了和你的亲事!”
看着女儿脸色有些发白,接下来的话,他说不出口,隐隐的能看到藏在袖子的手背青筋突起。
柳晚舟忍着心底翻滚的情绪,脑海中浮现一道清丽的容颜,沉声道:“不和我成亲,他和谁成亲?”
房内一片静谧,不管她对冯家公子是什么心思,大婚之日,被人退亲,损了她的颜面,落了笑柄,以后如何在永安城立足!
想到这里,她如何能甘心,此刻忽略了自己在乎的是颜面,而不是为何被人退亲!
柳衡之见女儿身上散发的怒气,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既然老爷说不出口,容妾身舍了这一身的颜面开这个口。”
柳晚舟看着细目圆面,浑身珠围翠绕的阴氏,嘴角扬起淡淡的嘲讽。
阴氏进来之前底气十足,看到她面带愠怒,哪怕之前早就做好了被怨恨的准备,如今看到嘲讽的表情,心头一阵凉意袭来。
心思早已转了几番,想着怎么说,才不至于让往日对她还算恭敬的继女伤心,强自镇定道:“你和晚瑜素来交好,素来冯公子邀你游玩,都带着她,一来二去,冯公子和她动了男女私情!”
“私情?”柳晚舟拆下头上的凤冠,随意仍在案几上,“是有了首尾吧!”
一袭红色嫁衣映得她桃花般的容颜,更加清艳动人!
被她的动作一惊,阴氏早已经想好的说辞,此刻已经忘了大半。
想她在柳府十年,何曾受过这等闲气,若不是怕伤了老爷心尖上的女儿,这话早就说出来,何至于闹到今天这个尴尬的地步。
“晚舟,你也知道男女之间有时情不自禁,难免做下糊涂的错事,晚瑜她知道错了,如今冯公子正在外面等着她出闺房上花轿。”
阴氏手中的暗花石青锦帕,被她捏出一道道褶皱出来。
她飞快地看了一眼一向对她温柔体贴的老爷,面有怒气的瞪着她,骤然意识到,一向自诩门风清白的老爷,断断不能容忍此事的。
之前未曾言明,老爷只当是冯家公子移情于她的晚瑜,这会怕是对她的话有了怀疑。
心下暗恨柳晚舟这个小蹄子三言两语,就让老爷对她起了疑心!
“晚瑜和冯公子已经……”柳衡之气坏了怒道:“他们这样做,可对得起我家晚舟!”
做父亲的焉能不疼爱自己的女儿,况且晚舟是他最爱的女人生下孩子,想到已经仙去的妻子,再看看低垂着头,不知想什么的阴柔,顿时觉得心如刀绞。
“老夫自问对晚瑜和晚舟同等对待,晚舟有的,她一样不少,这些年,你私下为晚瑜备的嫁妆,以为我不知道吗?”
柳衡之脸上的须髭因为气愤,一根根直竖起来。
阴氏怯怯地望着他,神色怔了怔,很快回了神,面红耳赤的道:“老爷,晚瑜虽然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但我这个做娘的,总怕她在家里受了委屈,才多给了一些,你放心,绝不会越过大姑娘的!”
柳晚舟眉头一挑,“委屈?夫人是说她在柳家,我和爹爹,对她不好吗?”
被她灼热的眼神盯着的阴氏,直觉得后脊发凉,这话她不好回应,今日不管怎样,冯家退了大小姐的亲事,娶了她的女儿,也算了了她心头一件大事。
阴氏口中的女儿,正是她在宋家生的女儿,因着生产是伤了身子,三年未有子嗣,宋思明又是个爱沾花惹草的,最后两人合离,后来嫁进柳家,意外有了一子,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不,不是这个意思,”阴氏连连摆手,“你是柳家正经的嫡女,晚瑜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过继来的女儿,当娘的,如何忍心她嫁给破落户的文人,少不得要为她多做打算!”
不是柳家亲生女儿,怎么可能会有好姻缘,冯家家世显赫,去了就是做正经的主母夫人。
见柳衡之阴沉着脸,看着她,阴氏又赶紧补上一句:“外人只知道柳家有二女,可不知道与冯家有婚约的是哪位小姐,并不有损大姑娘的名声。”
柳晚舟那两汪清水似的杏眼,闪烁着幽幽的冷光。
“老爷,皇城司来……来查案!”一身绸衣的管家慌慌张张进了院子,话都说不清楚。
柳晚舟瞳孔骤然一缩,心口处狂跳不已,仿佛有什么事情不可控制。
听到“皇城司”三个字,阴氏快步走到柳衡之身后:“老爷,今天是晚瑜大喜的日子,他们来查什么案……”
话音未落,就听一道冷洌声音响起:“柳大人,有人告发你贪污二十万两银,搜!”
柳晚舟被这一袭话惊得浑身血液好似凝固一般,脑子里乱糟糟的,她看着为首的身穿朱红飞鱼服男子,身后跟着十二个青绿锦绣服的皇城司宿卫,满身戾气的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