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留地。
盛典前的准备工作非常繁琐，各个氏族都要各自忙碌，最后汇总部落联盟，掀开春祭帷幕。
老旧的习俗，当初是为了祭祀天地。
如今，一方面是普通苏族人的欢庆节日，并且为牛羊马市拉开帷幕，保留地牧区的工作展开。
另一方面，就是诸位保留大佬的新年布局工作会了。
今年要做什么，要达到什么样的目标，几个首脑人物沟通落实后，依次将工作部分发放下去。
保留地部落就是一个家族集团。
而今年，合法种植区落成，新的生意入手，分配工作……或是说分蛋糕的形式，愈发严峻。
因为，权利、饭碗就那么多。
例如种植区怎么划分，赌场的生意又如何执掌，全部有说法的，少不得明争暗斗。
瑞提亚往年只当普通节日去过。
但今年酋长发话，要对她进行公开表彰，感谢她对保留地教育事业的帮助，以及用文字的方式，为保留地发声。
出版书籍的实际作用或许不大。
可却是一种激励方式，希望更多的人向瑞提亚看齐。
所以，她如今就跟在托亚身旁。
趁着一个小会议未开启时，托亚笑呵呵道：“李说什么了？”
瑞提亚很平静，她几乎只在李钦面前表现小女孩作态，往日里都很冷清的一个人：“李说让我转达谢意……”
“外公，虽然我不该对你们的事情指指点点，但李钦是个好人，我不想他惹什么麻烦。”
托亚凝视着瑞提亚，少见的对晚辈露出苦笑：“我是族长，是你和他的外公，我能给他添麻烦？”
瑞提亚不吭声，以沉默作以回答。
托亚觉得头疼。
对于瑞提亚的不卑不亢，显然有些不喜，但这偏偏又是他所看重的。
雪山部族可没几个人能像瑞提亚这样与他说话，做这样冷漠的表情。
外公、外孙女的关系就是个屁。
喊托亚外公的孩子不下三十个。
要是旁人，托亚早就震怒了……
可如今。
托亚忍不住瞥了一眼不远处主位上与几位部族族长说话的庞狄……
庞狄说得不错。
教育是保留地的头等大事。
雪山家也就出了瑞提亚这一个大学生。
而庞狄自己，更是整个保留地第一个走出去的高材生，在外历练过，回来后便是以迅雷之势，积累实力，最终趁他疾病时，走上高位，大权在握。
瑞提亚的坦荡是一种资本，至少证明她是可塑之才。
回想几十年前。
托亚担任部族族长时，还是战战兢兢，唯唯诺诺的样子，也是等到后来被白人官方欺压，他被逼无奈，带人反抗，积累了声望，最终担任部落酋长，才逐渐有了现在这般威严。
思绪不知不觉飘远，又被他拉回来，他竟然拉住了瑞提亚的手：“外公没有害你的心思，李是个勇武的战士，不只是我认可，庞狄也认可，不过他最终是外族人，我不会倚靠他，但你不一样，他是你的男人，应该为你遮风避雨。”
瑞提亚不懂外公在说什么。
明明问得是两人的勾当，怎么又把李一通夸奖？
但她心里听了，喜滋滋的。
她不是虚荣的人，但在纽约一行，也确实觉得自己的男人没有选错。
“外公，你说这些干什么？”
“呵呵，没事，就是让你知道，我没坏心。”
正此时。
周遭诸位落座，瑞提亚也坐在了墙根处的小板凳上，与一群部族长老作为旁听，需要时可以发声，但她肯定不会指手画脚。
“大家都到齐了，先说一件重要的事吧。”
“我想为保留地申请社区大学的资格，白人的孩子不需要SAT高分录取，也能得到高等教育，而我们不行。”
“从前年开始，全米各境保留地都在申请名额，别人有的，我们也必须有。”
“那么多孩子在高中后就成为工人、牧民，这是一种极大的资源浪费与落后，我们的未来都在孩子的身上。”
“所以，今年所有赌场的营收节流，为社区大学建设做基础准备。”
话落。
场间一片紊乱吵杂。
赌场收入是保留地最重要的收入来源，就算现在有种植区在，但现在收入并不稳定，且税务压力巨大。
一年的收入被定向，很多人不能接受，这也等同于他们各自的利益受损，各个部族在其中都有股份分红。
正当有人要反对时，一个低沉苍老的声音响起：“我赞同！”
“瑞提亚的成就，大家都看到了。”
“如果不是为了鲁本，她可能会成为大学讲师，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苏族人的苦难与悲惨。”
“但就算如此，她也在尽自己的一份力量，为所有苏族人发出声音。”
“瑞提亚可以做到的，其他孩子也可以，我并不认为我们的孩子就比白人愚蠢。”
“……”
沉默来袭，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在庞狄与托亚身上游走。
退位的大长老什么时候跟庞狄站在了一起？
可再一看瑞提亚，大家不仅露出笑容……社区大学的确是好事，谁家不希望有这样优秀的孩子？
但一想到钱财流失，还是纠结不已。
瑞提亚这时站了起来……
她原本不想开口，但庞狄与外公说的事情，她万般赞同：“社区大学的成立很有必要。”
“就算他们不是如我一样，对文学热爱，也可以为他们自己的未来打下基础。”
“拥有学历，就能得到好的工作，就连黑人都能成为政客、富豪、工程师、科学家，苏族人也一样可以。”
这番话稍显有些浅薄，但立意是好的。
对一群部族长老而言，几十年后的事情，他们实在不关心，就算大学在明年成立，又有几个孩子能真正成长起来？
就眼下看来，太过虚无缥缈。
“举手表决吧。”庞狄直接发话，一副不可忤逆的严肃模样。
周遭人相视一眼，大多有了分寸。
而在托亚身旁，也有几人如此。
部族间抱团联盟是常态。
现在主心骨发话，他们自然不能否决……
举手人群中，超过半数。
庞狄一见，根本不给其他人多说的时间，直接拍板：“这件事定了，下一个议题。”
有人无奈，也有人欢喜。
瑞提亚跟着坐下。
而在会议进行半个小时的时候，有人从外面赶来，跑到庞狄耳边低语。
庞狄脸色瞬间涨红起来，全是喜色……
忽然道：“大家应该都得知了尤金农牧区的事情了吧？萨克曼的工程又出现了问题，农牧区示威游行，或许我们的机会来了！”
众人一听，皆然露出戏谑的表情。
斗来斗去，保留地什么也没做，谁想那华尔街来的资本家，自己把自己玩死了。
然而，就在这时。
托亚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又瞬间安定下来，未被人察觉，忽然大笑起来：“看来，我们的土地又要扩张了，这是好事！”
“不过……”托亚话锋一转，眼神望着窗外出神，流露着狠辣，“现在不是最好的下手时机……”
“先让他们乱下去吧，等到萨克曼全无活路时，那片土地自然会被我们收入手中！”
周遭人，皆是神往。
即便庞狄也喜形于色，似乎对未来景象幻想起来……
约莫半分钟，他才收起笑颜，变作威严的酋长姿态：“好了，这件事不着急，我会慢慢谋划，到时候再做决断。”
“现在开始下一项议题！”
殊不知。
长桌下，托亚紧紧捏住腿面的手这才缓缓放松下来……
庞狄是个厉害角色。
他方才若不是看向窗外，很怕被他觉察什么，就算很难将事情与李联想在一起，但如果现在开始布局……
外孙女婿的事情可就不好看了。
虽然方才瑞提亚转告谢意。
但在老家伙想来……
事情也不会太轻松。
变数太多。
而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