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花析椋挣扎着从他怀中站起来,想要立即寻找太宰治。
他明明都到了崩溃边缘,却不肯露出一丝软弱的姿态。
枝川秀树看着他无知无觉流出的眼泪,发现花析椋忍受得了,他却无法忍受.
他的心像是被狠狠抓住,难受得一分钟也忍受不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武装侦探社不支持花析椋复仇,而是想要把他从仇恨中解脱出来。
因为花析椋对家人的死亡无法释怀,才那样决绝地想要找月川庭报仇。
恨的前提是绝望、是痛苦和悲伤!
沉溺于复仇中的花析椋是痛苦的,在折磨自己。
他们不想让他痛苦。
他抓住花析椋的手,告白脱口而出:“析椋先生!我喜欢你。”
他急切地想对花析椋诉说自己的爱,想要去温暖他,拯救他。
你的世界不止憎恨,不,或许你让自己的世界只有憎恨,但是不是的,世界上还有爱着你的人。
枝川秀树无法看着静静站在那里落泪,连呼吸都没有变过的析椋先生,像是早已经习惯了世界加诸到身上的苦难,连哭泣都忘记了。
这种事情怎么能习惯呢?
你明明是我最想珍视的人。
花析椋却没有听清枝川秀树的话,他轻轻推开他,他的感知似乎出现的障碍,眼睛似乎从刚才开始一直掉着石头,他只能看见浅浅的光晕,人脸都是模糊不清的。
然而这都不算什么,最痛苦的是,脑中全是锥心的回忆,那种悲恸被放大了数十倍,数百倍。
痛到五感都出现了幻觉,养父母和妹妹的控诉在耳边不休地质问着,质问着他为什么没有杀死月川庭,为什么还没有行动?
他知道一切都是幻觉,却阻止不了仇恨的翻涌。
这个时候,枝川秀树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他努力维持着自己的理智,认真过滤到幻听,侧耳倾听枝川秀树的话,可是只能听到零星的两个字。
“枝川?”他声音飘忽,吐字很慢,不确定地喊道。
然后他感到自己的手被握起来。
“是我!是我!”枝川秀树攥着花析椋的手,他看出花析椋听不到。
“析椋先生,我很喜欢你!”枝川秀树再次坚定道。
析椋先生依旧在哭泣,双眸无神,睫羽没有一丝颤抖。
“析椋先生,我很喜欢你。”他喜欢永远耀眼坚定的析椋先生,他喜欢强大俯视所有人的析椋先生,他喜欢理所当然享受所有人偏爱的析椋先生。
他一遍遍地重复道,想要告诉他,你不是你一个人,你的世界不应该只有憎恨,你是我最珍视、最喜欢的人。
在我眼中,你应当赢得全世界所有的爱。
那双漂亮的眼睛不应该流出柔软的眼泪,它应该永远闪着光芒,充满快乐。
枝川秀树说着,抱住了默默落泪的花析椋。
温暖怀抱的贴近,花析椋浑身一震,在这一刻,掠过幻觉层层恶毒的咒骂,他终于听到了枝川秀树的告白。
“析椋先生,我一直喜欢你,想让你比任何人都幸福。”
喜欢、爱!
他的脑海忽然出现另外一张脸,他有着银色如流萤般的长发,湛蓝色的眼眸盯着他,昏暗逼仄的花房,男人指尖轻按着他的喉咙,克制又缠|绵地从身后亲吻他的脖颈,手腕不小心碰到的枝蔓粗粝磨人,蓝色玫瑰香味带着灼|热|滚|烫充斥在呼吸间。
【我喜欢你啊,析椋!】银发男人湛蓝色的眼眸仿佛大海的温柔。
【二十多年,如果你是我血肉的话,也早已经融入我的心,我的四肢五骸,我怎么让你离开。】
【不要去找他,你会死的。】
【析椋,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给我一点你的爱。】
【你不是喜欢卑鄙无耻的人吗?我就是那个卑鄙无耻的人。】
银发男人从温柔到悲伤,从悲伤到偏执,男人禁锢着他,缠绕在身上的枝蔓仿佛束缚住他的灵魂,让他无法喘息。
往事种种浮现心头,在潘多拉的催化下,他心中的不甘和怨恨越发浓郁,心中的恶意扭曲起来。
“恶心……”
他猛地推开枝川秀树。
枝川秀树猝不及防被推开,扶着他的肩膀,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析椋……”
“放开我!”析椋的眼神冷下来,五味沢琉生好像出现在他面前。
枝川秀树怔怔地看着花析椋。
花析椋挥开他的手,一向冷漠的脸上满是嫌恶,扶着额头,难以忍受的道:“恶心!真的好恶心!”
一盆凉水从枝川秀树头上浇下,被打开的手泛着难以忍受的疼,他望着花析椋,即使绝望悲恸也能够忍耐的花析椋现在无法忍耐,流着眼泪喊着恶心。
枝川秀树指尖忍不住微微发颤,喉咙艰涩。
他道:“我知道一心复仇的你不会喜欢我。”
“我永远不会喜欢你。”花析椋喃喃。
枝川秀树浑身一震,“我没想你能回应我,我只想告诉你,让你知道,有人还在意你,爱着你……”
“爱这种东西,我不需要!”花析椋猛地抬头,伸手掐住枝川秀树的脖颈,像是被什么脏污的虫子爬到身上,流泪的眼睛泛着清冷杀意。
“爱是软弱的人才需要的东西,我早已经抛弃了,还有,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我恶心的要吐了,恶心的想要杀了你!”
灼热的呼吸仿佛还喷洒在肌肤,让他浑身战栗起来。
枝川秀树的喉咙被扼得窒息,顿了一下,抚上花析椋流泪的眼睛,继续说完自己未完的话语:“你讨厌我没有关系,你自己要好好珍视自己啊!”
“你以为我狠不下心吗?我会杀你了,我绝对会杀了你!”花析椋恨恨地瞪着他,可是面前的五味沢琉生却笑着,说我相信,然后温柔却伸手揩去他眼角的泪水。
温暖的体温触碰到脸颊,花析椋这才发现自己哭了。
他怎么会哭?
花析椋手一抖,真实、还是幻觉?
往日屈辱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他收紧了手,动了杀意,最后一秒,却意识混沌地甩开枝川秀树,厉声道:“滚!不要再靠近我!”
全是幻觉,他杀死的可能是无关的路人。
花析椋往后退去,往日记忆浮动,他闭上眼睛,压下难堪的回忆,让在自己不要再次被感情操控。
全部都是幻觉,都是幻觉!
枝川秀树捂着喉咙被甩开,喉咙很疼,再疼也不过如此,他的满心期待全都一场笑话。
他的爱被厌恶至此。
他想要把花析椋拉过来,堵住他那双伤人的嘴,缠上他吐露出锋利言语的舌头,盯着他那双冷漠的眼睛,更想让他那双眼眸都看着他,只看着他。
想把自己的存在全都灌进他的心,灌到多到满溢而出。
即使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欲望在疯狂躁动。
他知道这是潘多拉的影响,拼命地压制自己的恶念。
锈红色的眼眸沉沉地晦暗下去,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再睁开,恢复平常的温和柔软。
“我知道了,我们去找太宰吧。”
即使花析椋对他这样残忍,他仍然没有办法怪花析椋,因为就算说着这样恶毒话语的花析椋也在哭泣,明明做着伤人心的事情,他却比他看上去更痛苦。
怎么忍心责怪他。
他压下自己的泛滥的欲望,向前一步,伸手想要牵住花析椋,可是花析椋却往后退了一步,冷冷地瞥向他。
从肌肤中生长出来的枝芽仿佛察觉到了花析椋的内心,张牙舞爪地挡在他面前,阻拦着他。
枝川秀树想起花析椋说的,不要靠近他,他伸出手的在僵硬半空中,温润的绣红色眼眸暗沉下来。
这个时候,摩天轮上的水庭仁惠也从摩天轮上借助枝蔓下来,她失望地看着枝川秀树。
有人来救花析椋了,但并不是她所期望的月川庭。
她看向枝川秀树,惊诧:“怎么会是你?”
心中的暴虐无法释放,枝川秀树从未这么强烈的感受过自己的欲望,这种想要拉着全世界陪他一起毁掉的冲动。
但是他定定地凝视这眼前的花析椋。
还是舍不得。
水庭仁惠的声音惊醒了沉思中的枝川秀树,他冷冷地看着忽然出现的水庭仁惠,兀的想起花析椋旁若无人般凝视她的目光,花析椋什么时候这么认真的看过一个人。
是因为喜欢这个女人才拒绝他的吗?是因为这个女人才讨厌的他吗?
好像是呢,今天下午的时候,他似乎太多话了,惹析椋先生才讨厌他了。
全是因为这个女人。
杀人的欲望几乎忍耐不了了,枝川秀树微微放缓肌肉,无法伤害析椋先生,那就……
他脸上扬起平时惯用的温善可欺的面容,眸色愈深,微微张开口,“你好,水庭小姐,请你去……”
请你去死吧,在花析椋面前无比凄惨,丑陋的死去,血液迸溅,成为一团烂肉死去吧。
枝川秀树几乎要将他想到的最恶毒的话说出口,而就在他将要吐出可以杀人的言语时,忽然,夜风肆虐,头顶一道光打下来,螺旋机搅动的声音传来。
枝川秀树抬头看去,一架直升飞机正在在他们头顶上方盘旋。
直升飞机上,太宰治和国木田站在仓门前。
国木田看着完好的两人,松了口气,“幸好社长说服了异能特务科的科长,撤销了对花析椋击杀的命令,我们才有权限调来直升飞机来救花析椋,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
“析椋没事吧?”与谢野从后面探出头来,她原本坐镇侦探社,听到花析椋的状况,担心战况焦灼,会有人受伤,就跟着过来了。
但是却没想到枝川秀树的异能那么霸道,一点干戈没动就解决了敌人、
只是潘多拉也不是好受的,她的异能可以治愈身体,却没有办法治愈心灵的创伤。
与谢野担忧地看向下面的花析椋和枝川秀树。
“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呢?”太宰治也说不清楚,他静静地凝视下方,摘下了耳中的监听,通过监听器,他听到了花析椋和枝川秀树之间的对话。
潘多拉会激发花析椋的仇恨,恐怕花析椋对月川庭的仇恨会更强烈,枝川秀树对花析椋的爱也更加偏执。
幕后黑手这一手,还真是令人头疼。
宰治没有多说,顺着绳子,滑了下去。
花析椋已经到崩溃边缘。
突然出现的太宰治打断了枝川秀树的恶行,枝川秀树看向在射灯照耀下的花析椋,他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抑制住自己颤抖的身躯,看向天空。
人鱼之吻的毒素会让人的肌肤泛起闪耀的光芒,射灯下,花析椋皮肤如钻石般折射出炫目的光。
如他一直心心念念,怎么也得不到的珍宝。
因花析椋放开闸的欲望被压制,又因他涌动。
未发泄的恶念搅弄着他的心,在太宰即将下来的瞬间,他心中陡然生出一个想法,走上前,不顾花析椋枝蔓的阻拦,拉住花析椋的手,然后在他因为忍耐痛苦而慢半拍的反应下,捧着他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看着吧!即使你厌恶也无法忽视它的存在,我的爱可以为你付出生命!
谁能像我一样爱你呢?析椋先生。
螺旋浆转动的声音响在头顶,被搅起的风吹起他们的发丝,巨大的投射灯下,枝川秀树可以看到花析椋因为惊诧微微瞠目的眼睛,一颗湿润的泪珠从他眼眶滑落,滴落在他手上,浸润在他颊边。
唇齿相近的瞬间,枝蔓把枝川秀树认为敌人,毫不犹豫地洞穿了他的身体,一声闷哼,鲜血缓缓从他伤口溢出,他依旧没有放开花析椋。
太宰顺着救援绳落地,看到了这一幕,立即伸手触碰花析椋解除他的异能,同时抬头大喊,“与谢野!”
水庭仁惠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回忆起下午枝川秀树的眼神。
她果然没有感觉错,枝川秀树确实讨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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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计划好像失败了。”果戈里静静地凝视着不远处发生的一切。。
他们的原本的计划用花析椋引出月川庭,激发仇恨的花析椋会在他们的帮助下杀死月川庭。
但是现在太宰治过来了,计划自然失败了。
坐在沙发中的男人笑起来,“全部都在我的计划之中哦,如果能这么轻易的现身,被我们打败,他就不是在几年之内创造出如此庞大组织的同好会首领了。”
不过也有意外之喜,怪不得月川庭身边的人会秘密逮捕枝川秀树,他的异能,果然很克制月川庭。
枝川秀树一个命令下去,月川庭的同好会就要土崩瓦解了吧。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花析椋。
费奥多尔看向手中扑克牌K,想起花析椋漂亮的脸庞,微微勾起唇,“没想到,枝川秀树也成为k的棋子了。”
被潘多拉激发了仇恨的花析椋,一定会更加憎恨月川庭。
喜欢着花析椋的枝川秀树,一定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
花析椋,这个男人的魅力,真是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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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前,政府议员办公室。
“请会长大人放心,只是一个小小的潘多拉,既然能解除异能效果,我们自然不会伤害一个无辜的生命,我已经给异能特务科的科长下命令了。”
“我们家大人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情有他插手。”
“当然,当然。”政府官员连连应道:“我对他说了,只要侦探社的人过来请求,我们才会正式下达撤退命令,只是……在、在未下达命令之前,如果出现……”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大人的预测不会出错的。”少女倨傲地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男人松了口气。
挂掉电话,茱莉娅忐忑的看向坐在旁边轮椅上的男人,男人有一双淡紫色的瞳孔,双眸微微弯起,笑容和煦优雅,声音低沉:“做得好,茱莉娅,我的孩子。”
获得男人的夸奖,茱莉娅脸上露出笑容,恭敬地站在男人身侧,骄傲地垂眸道:“能帮上父亲大人的忙,是我的荣幸。”
男人微笑着没有说话。
茱莉娅走到男人身后,推动轮椅,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缓缓放下原位,她看着男人的发旋,思绪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两个月前,她擅自行动惹父亲大人生气的事情。
父亲大人平时最宠爱她,那天擅自逮捕枝川秀树失败,她战战兢兢回来,本以为也只是一件撒撒娇就可以过去的事情,但是她从未见过父亲那么冷漠的眼神。
她跪在地上,父亲大人高高地俯视着她,那仿佛看垃圾的眼神,冰冷刺骨,让她的心都跟着冻住了。
她不能忍受,就算是杀死了她也比被父亲大人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好。
茱莉娅上次被惩罚后,直到现在,骨头依旧隐隐作痛,可是现在她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因为以前的父亲大人又回来了,重新夸奖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