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当隐藏在下界星空每一个角落的、属于这个世界的印记被江南的新世界粗暴而野蛮地抹去时。
诞生于这个世界的茫茫星空,瞬间便失去了归属——尽管无数生灵难有任何察觉,但他们的本源,却切切实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与此同时,新世界的印记当即趁虚而入,烙印其中——随着无尽的苍白光晕在白衣少年身上氤氲和闪烁而过,江南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茫茫无尽的星空,已经成为了新世界的一部分。
从此以后,再与这一方世界没有任何关联。
那白衣少年仿佛也感受到了什么,抬起头来。
那一瞬间,明明站在他面前的江南并没有任何变化,但白衣少年却感受到了——自己与下界星空的一切,无论是生死还是行动,都已经完全掌握在了对方手里。
但这并没有心思他的恐慌——因为这是白衣少年自己的选择,他选择了江南。
而且,这种感觉,和先前隶属于这个世界时,也是一样。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先前的世界并没有意志,只能按照它所定下的规则去运转,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
但眼前的江南,却和他一样拥有生灵的智慧,可以交谈,可以商量,可以沟通。
「请您赐名。」
白衣少年低下头颅,开口道。
在他看来,既然自己已经归属于新世界,而新世界归属于江南,那么按照大多数人类族群的习俗,应当由对方为自己取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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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沉吟片刻,突然想起下界星空的确还没有被命名,于是便道:「我生于上元,起于上元,你又是因我而生,便唤作——上元。你看如何?」
「上元?」白衣少年细细品味呢几番,微微点头:「不错,不错。」
「此间事了,你便去新家吧。」江南摆了摆手,虚空裂开,茫茫星空之后,是一片无垠。
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
但才被赐名上元的白衣少年,却没有立刻踏进去,他看着江南,眉头轻皱:「此今的结果,于您而言应当是得偿所愿才对,为何面色不佳,心神不畅?」
江南一愣。
心想这家伙心思倒是细腻。
但他摇了摇头:「无事,无事。」
上元见此状,也不追问,只是一步踏入那新世界内。
在踏入其中的一瞬间,他庞大的身躯骤然崩解,其中的星空彷若大河一般倾泻而下,化作无尽光芒,融入新世界的茫茫星海。
自此以后,下界星空不再属于仙土世界,而是位于江南麾下的新世界。
无论是从位置还是本源的归属来看,都是如此。
然后,新世界的大门,缓缓关闭。
江南的身影,也逐渐恢复成常人大小。
只是,他的两只眼睛里,目光仍显阴沉。
原因无他,自然就是方才的那一眼。
——那让他心惊胆战的一眼。
一直以来,江南身边发生的各种事和得到的各种线索,都证明了一件事——世界意志,其实没有意志。
相比起阴险狡诈的生灵们,它更像是某种古老而僵硬的机制在运行和掌控。
——在青灯出现,仙土诞生之前,它便引导着下界星空的生灭循环,如此往复,仿佛永不停止。
江南不清楚这样的循环有什么意义,但「意义」本身就是人类所提出的概念,世界意志
似乎也不需要「意义」这种东西才能运转。
总之,至少在仙土出现至少,世界意志的存在感薄弱到让人甚至难以察觉到它是真实存在的事物。
而后,生灭循环中,意外出现了。
一只名为「乾」的人道族群为了抵抗灾难与毁灭,无意之间锻造出一尊恐怖的造物,它拥有逆转现实的可怕力量,然后在无数人类的愿望中,催生了名为仙土的世界,成功争渡!
而这个世界,不属于生灭循环之中,拥有着庞大的灵气与仙力,久而久之,人道的上限越来越高,诞生了名为「仙」的不死不灭的可怕存在。
甚至他们更进一步,成就了「王」。
但同时,这样的变化,也触动了世界意志的某种机制,于是,灾厄就诞生了。
一出生,就给仙土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可怕灾难,甚至差点儿将整个仙土毁灭。
这是江南所知晓的,世界意志的第一次「主动」行为。
后来,在上一周目中,另一个自己圆满青灯,镇杀灾厄,便引发了世界意志的第二次「主动」行为——重置。
这是第二次,同时也是那个周目的最后一次。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重置,一切归零,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脱。
后来,另一个自己打断岁月长河,一切重启。
然后,就是第三次了。
——当江南试图夺取坤坎二道的时候,隐藏在坤坎二道中的世界印记本能反抗起来。
紧接着,是第四次「主动」。
即方才,江南将下界星空纳入新世界的疆域后,被打败的世界意志在最后一刻,再度产生了某种变化——它睁开了一只眼睛,主动看了江南一眼。
这并不是什么能够被忽略的细节。
因为,如此主动的行径,似乎已经脱离了「机制」的范畴,而更像是……人的行为。
一直以来,无论是人道还是江南,都是在与机械一般僵硬世界意志斗争。
哪怕如此,都数次差点儿被完全毁灭。
倘若世界意志真如江南所担忧的那样诞生了智慧,那可真就大事不妙了。
而在江南将自己的担忧讲给东娴听完以后,小丫头眉头轻皱,露出疑惑之色:「应当不会吧?哪怕就算真的存在着我们设想的世界意志,但也过去那么多年了,它一直都没有诞生神智,怎么会这么巧,就在现在诞生神智?」
相比起东娴的乐观,江南却是眉头紧皱:「我觉得这个所谓的世界意志很像一种生物。」
「什么?」
「冬天的蛇。」江南开口道:「就像冰天雪地下沉眠的蛇,没你戳一下,它才会动一下,而你不动它,它就可能一直保持那个姿态。」
「世界意志,也是一样。」
「倘若没有外界的刺激,可能连灾厄的诞生都不会有。」
「但就是因为有了仙土的存在,世界意志被触动某种机制,方才诞生了灾厄。」
「后来,另一个我的经历中,灾厄死去,重置开始——这同样也是世界意志对外界的变化做出的反应。」
「而如今,我夺取了坤坎二道,所以在准备夺取下界星空时,下界星空的本源诞生了神智——这同样是未曾有过的变化。」
「所以,最后它看我的那一眼,可能同样代表着某种变化的先兆。」
听罢,东娴眉目紧锁,
「你是说……」她猜测道:「先前它没有任何神智,不是因为无法诞生,而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外来刺激?」
「只是猜测罢了。」江南摆了摆手,不置可否:「——只是,最好是我猜错了。
」
说罢,他挥凌驾虚无,一步踏出,就消失在一片茫茫的虚无中。
踏上归程!
——江南返回下界,本就是为了将下界收入囊中,避免在最后「重置」的时候被波及,如今下界星空的本源宣布臣服,并入新世界后,江南自然没有再就在这无尽虚无的理由。
要知道,真正的最后的战争,不会等太久了。
.
.
大概同一时刻。
江南在下界收获满满的时候,仙土乾离二道与灰鸦群战争的局势,仍然相当胶着,难舍难分。
在有了新世界和坤坎二道的助力后,乾离二道可谓是固若金汤,无论是多少灰鸦袭来,都无法攻破那铜墙铁壁。
然而,他们也找不到灰鸦背后的灾厄究竟藏在何处,只能被动防守,憋屈至极。
而尽管灾厄的力量堪称无限,但实际上也有尽头——特别是如今的她,还未曾完全将初代乾主的身躯融合与占据的时候。
对于灾厄而言,此时此刻就像是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
——因为先前岁月长河的「纠错」,被他利用来抵抗初代乾主身躯残存本能的坤尊与坎帝的残影消失,灾厄只能用自己的力量亲自上阵,争夺这一具躯体的掌控权。
然后,为了能够尽快完成这件事,尽快与初代乾主的身躯融合,灾厄分出自己的力量入侵仙土,吞噬人道血肉,意图摆脱虚弱,尽快融合。
但乾离二道战线上,那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已经死去的坤尊与坎帝,还有那完全没有一丁点儿印象的一位位无上之王,都让灾厄难以招架!
尽管他们找不到灾厄的位置,无法主动攻来,可自己想要在完全融合初代乾主的身躯之前要打破他们的防御,也不太可能。但要加入融合,又需要更多的血肉恢复力量。
仿佛绕成了一个周而复始的环,没有更好的办法,唯一能解开的,只有时间。
「可是,等不及了……」
灾厄沙哑的声音,回荡在虚无之中。
此时此刻,他的力量几乎已经占据了初代乾主身躯九成九的存在,但就是那剩下的一点点,乃是初代乾主的识海,是那位恐怖的无上之王最强大和最可怕的部位。
灾厄只能通过一点点地水磨功夫,喃喃侵蚀。
但或许是因为融合了人类身躯的原因,原本无比耐心,从不会感到焦躁的灾厄,在这并不漫长的等待中,感受到了……烦躁。
这对于灾厄而言,可以说是一种相当新奇的感觉,同样也是一种并不美好的感觉。
她,厌恶这种感觉。
但,又无法将其摒弃。
唯一能做的就是,盯着初代乾主的识海,盼望着时间早一点过去。
这个过程中,唯一能分散他一点儿注意力的,大概就是下界星空的道统诞生了神智这件事。
但灾厄也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仅几个时辰后,那股「同类」的气息,便完全消失不见。
昙花一现。
就仿佛从未存在过那样。
于是,灾厄的心情,又回归急躁与迫切。
迫切地想要以最圆满的姿态降临,迫切地想要将仙土与人道完全毁灭,迫切地想要达成她诞生的意义!
但就在那一瞬间。
虚无中,占据着初代乾主身躯的灾厄,突然脸色一变。
仿佛感受到了什么那样。
那一刻,他勐然转过身去,看向背后茫茫无尽的虚无。
——这一幕景色,他已经看过太多太多次了,如一潭死水,从未有过变化。
但今天……似乎产生了某种变化?
灾厄皱起眉头,不明所以。
最开始的时候,他甚至认为是不是人道的王与仙境们找了过来,但细细一想,便否定了这种可能性——毕竟切不论他们能不能找到自己藏身之处,就算是来了,也不可能不引起任何动静。
那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呢?
如今的灾厄,对于「变化」,无论是什么,都相当敏感——自从乾主死后,突如其来的变故太多了,无论是那个一把拧下乾主脑袋的年轻书生,还是坤尊与坎帝的复活,亦或是那些从未曾见过的无上之王与仙境存在们……都让灾厄难以忽视。
虚无,只是虚无。
在灾厄的目光下,那一片茫茫的虚无,没有任何异动。
但她却总是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非要说的话,就是以前的虚无是死水一潭,但现在的虚无却像是有了……一点点生机?
紧接着,在灾厄惊悚的目光下,他看到了。
——虚无中,有什么东西诞生了。
这可是虚无啊!
比混沌和葬海还要干净的虚无!
竟然凭空诞生了某种「事物」?
就连被世界意志创造出来的,与虚无的相性天作之合的灾厄,都只感觉眼前的一幕,匪夷所思!
第一时间,他警惕起来!
那还未完全占据的初代乾主的身躯,垂下无尽灰蒙蒙的气息,铺天盖地!
然后,他看清了。
虚无之中,那是一团血肉。
它明明鲜红,狰狞,血肉模湖,但却不给人恶心与恐惧的感觉,反而更像是——本该如此。
这团血肉,仿佛才是一切生灵最本质的模样!
在灾厄的注视下,它缓缓蠕动着。
经络,肌肤,骨骼,脏腑……那些属于人的一切器官,都在无中生有!
片刻后,血肉已经化作一个人的模样,站在灾厄身前。
——他年纪不大,面目清秀,一身白衣,浑身书生卷气,彷若人畜无害。
但那一刻,灾厄整个人差点儿直接跳了起来!
这他娘的不就是当初弄死乾主的家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