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对话天子

对于整个大夏高层来说,二皇子的失踪似乎只是一个小插曲。

毕竟,朝堂上衮衮诸公,谁会在意一个被打入冷宫的皇子的死活?

但江南心头,却隐隐有些不安。

因为从新年伊始的那一天开始,他便再也没有在府青阁见到大绣衣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

年味儿渐淡。

黎明百姓走街串巷后,又恢复了打工人的辛劳。

街巷上的各种店铺也逐一开张,一切都宛如平常的年初。

唯有一条命令传出,京城一月内闭关锁城,不可进,不可出。

这条命令让人摸不着头脑,也引起了市井之间诸多猜疑,但朝廷不予解释,百姓也没辙,只能遵守。

不过时间不长,仅仅是一个月而已。

况且京城内也能实现自给自足,所以大家很快就没把这当回事儿了。

时间,距离正月初一,已经过了十天。

这一天是正月十一。

京城内的目光,逐渐聚焦但另一件事上。

——封王大典,日子定在祭祖大典之前,正月十二的封王大典。

可谓是最近坊间讨论得最为热闹的事儿了。

而正是封王大典的前一天

江南被煕元帝传唤,到了夏宫之中。

进到京城月余,他终于第一次见到了这位大夏的一国之君。

御书房。

江南望着眼前的男人。

他年纪已经不小了,头发花白,身材也不算多魁梧。

但仅仅是一身常服,坐在那里,就给人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

仿佛坐在了万里山河之上,镇压八荒六合。

由于剑庐剑首的特殊身份,江南并未行叩拜之礼。

这也是拥有一品无上存在的剑庐,在大夏的特殊待遇。

不得不说,民间传闻所谓剑庐乃是“国中之国”,倒也并非空穴来风。

“江南,见过陛下。”他躬身行礼。

煕元帝点头,不知为何,江南总感觉这位皇帝陛下虽然看起来神采奕奕,但眼中透着一股隐藏极深的疲倦。

“江南,你很好。”

“本来新年第一天便想见一见你,但……被一些琐事耽搁了。”

“直到今日,才抽出空来。”

煕元帝缓缓开口,他的语气平和,又对身旁垂首而立的老太监道:“为镇西王赐座。”

老太监不敢怠慢,搬来一把看起来就很贵的椅子。

同时,他有些惊讶地望向江南。

要知晓,与君王相对而坐这种事。

整个大夏满朝文武,也只有两相,大绣衣,天策上将,御史大夫,烟云山圣人夫子六人有这个资格。

就连六部尚书,被陛下私底下召见之时,也得看煕元帝的心情。

开心了就让你坐着。

不开心你就老老实实站着。

但这位镇西王如今并未正式封王,真要说起来也就是外指绣衣的身份。

陛下却如此待他,实属罕见。

安排好江南后,老太监便恭敬退出了房门。

御书房中只剩下江南与煕元帝二人。

江南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

忽然,感觉有些感慨。

“江南,怎么了?”煕元帝见他眼神有异,问道。

江南拱了拱手,感叹道:“陛下,臣只是心中唏嘘——一年前臣还在旬阳县的大牢里蹲着,却不想一年后便与您相对而坐,世事可真是无常……”

此话一出,饶是以煕元帝的气度,都忍不住愣了半晌。

以往,大多数文武百官与他在一起时,都显得无比局促。

思考着如何讨他欢心,如何谈吐才能彰显诗书才气。

但江南却与他们完全不一样。

煕元帝长舒了一口气,“果然不愧是朕钦定的镇西王,确实与常人完全不同!”

江南:“?”

我就感慨一句,您搁这儿脑补了些什么东西?

煕元帝摆了摆手,又道:“江南,你今日能坐到朕的对面,凭的皆是铁打的功勋,旬阳能走出你这等人物,可谓是大夏之幸。”

“陛下您言重了。”

江南拱手,然后问道:“陛下,您百忙之中召见微臣所为何事?”

他自然知道,煕元帝找他来,不可能是就为了夸他一番。

“江南,朕知晓你心中对封王之事,有所顾虑。”

说到这里,煕元帝脸色也逐渐严肃起来,“朕今日让你来,只是想与你谈谈而已。”

江南张了张嘴,刚想说自己没有顾虑,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但只是一想,都觉得太假了。

便耿直地点了点头。

如今他的身份,已经用不着一个劲儿地趋炎附势了。

即便对方是大夏皇帝,亦是如此。

见江南如此直接,煕元帝更是露出满意之色,首先抛下一颗定心丸,

“江南,你用一年时间能有此番成就,实属骇人听闻,朕也能猜到你有秘密,但朕不在乎。”

“朝堂上每个人都有隐秘之事,若朕每一个都去深究,也太过没有器量了,撑不起一国之业。”

“所以,你觉得朕为何封力排众议,封你为神武镇西王?”

说罢,煕元帝静静地看着江南。

江南沉吟片刻,试探着道:“是因为臣所属的剑庐?和身后交好的势力?”

煕元帝露出赞赏之色。

“不错,此乃其一。近些年大夏横亘中州,势头威猛,但与其余势力邦交却是日渐寡淡,正好有你的气运人脉,可弥补其中不足之处。”

“其二,则是朕想要你的忠心。”

煕元帝如此说道。

江南一愣,刚要出声表态。

却见煕元帝继续道:“江南,朕要的不是那种嘴上之言。”

“也不是你对朕的忠心。”

“朕要的是你对大夏黎民百姓的忠心!”

煕元帝长舒了一口气,“朕心有所感,不久以后,皇权压不住你,君威也慑不了你。”

“所以日后若是大夏皇室暴君当道,甚至朕入了邪道,危害天下,你大可以诛而杀之!”

“但唯独对面对大夏,朕想要你心怀黎民!”

江南,人傻了。

原本以为煕元帝让他来,是简单谈谈封王之事。

却没想到,这煕元帝三言两语,便将对话偏向了诡异的方向。

看着江南震惊的神色,煕元帝缓缓道:“其上所言,你倒也不必担心朕只是纸上谈兵——你应该知晓,当初朕登基之时,便做过这种事了。”

江南一愣。

突然想起那个大家都不敢提起的传闻。

当初煕元帝便是杀了先帝,才登上的皇位。

不愧是弑君弑父的煕元帝,路子果然够野。

不过,也正合江南之意。

他深吸一口气,认真道:“陛下,臣知晓了。”

没有慷慨呈词的激昂,但煕元帝却满意地点头。

“那朕在此宣布——待季柯卸任后,你便为下一任护国公,持尚方之剑,上打昏君,下斩逆臣,权监大夏!”

江南下意识抬手,想要拱手谢恩。

但却突然愣住了。

护国公,他是知晓的。

相当于帝师一类的角色,持丹书铁券,配尚方宝剑,监察满朝文武,皇亲国戚。

在大夏,这个名字并不经常被提起。

但它还有另一个称呼——绣衣府,大绣衣。

煕元帝这是要他当下一任大绣衣??

可现在的大绣衣季柯不还是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吗?

在江南愕然的目光中,煕元帝摆了摆手,

“江南,明日是封王大典,做好些准备。朕乏了,你便先回去吧。”

江南起身,躬身行礼:“臣告退。”

至于让他做下一任大绣衣的原因和霄汉宫中二皇子的去向。

他没问。

如果煕元帝想说,他自然会说。

如果他不想说,江南估计也问不出来。

归途之中,江南眉头紧皱。

从见到煕元帝开始。

他就感觉到一丝别扭之感。

倒不是说怀疑煕元帝有所阴谋,只是今日所言,不太像是……正常的对话。

“王爷,老奴便送您这儿了。”

皇宫门口,老太监躬身道。

江南点头:“劳烦公公了。”

说罢,转身离去。

走在街巷之上。

一层薄薄的雪铺满了青石街道,耳边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其中,隐隐夹杂着悲恸的哭声。

江南扭过头一看,才发现是一队白事人家,正抬着棺木,前往下葬。

盯着哭丧的队伍,江南的脚步突然停滞。

他想起哪儿不对劲了。

今天煕元帝所说的那些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交代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