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口剑匣七口飞剑

早个二十年,藏锋谷确实是大盛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上等宗派。

最鼎盛的时期,其弟子上千,门人过万。

在川蜀之地开枝散叶,势力庞大无比。

当年,羽清玄还未成名,乌北有排名十大高手的传统习俗。

藏锋谷的当代剑主,名为“裴途”,一剑挑了三十七家剑道门派,四十三位剑客高手。

摘得“剑绝”之冠,震动江湖,位列第三。

甚至有好事者声称,天下剑道共一石,裴途独占七斗的夸张说法。

此前刺杀羽清玄的云雷山,曾以一手快剑独步川南。

可真要放到藏锋谷面前,连提鞋都不配。

“三十年前,大盛四绝力压江湖。”

陆沉有过目不忘之能,看过的卷宗便就牢记在心,随时可以查阅。

“剑绝裴途,枪绝王恺,智绝凌虚渡,医绝生生散人……四大绝顶高手,有两个死在魔师手里。”

羽清玄毕生最为人津津乐道,也是定鼎大盛武道第一人的几场大战。

排名首位的,必然是洪河之会。

彼时,不过五重天巅峰的羽清玄。

主动约战剑绝裴途,百招内将其枭首。

一袭红衣,惊艳天下!

之后藏锋谷气愤不过,发起仇杀。

这位女子魔师可没什么菩萨心肠,直接孤身入川蜀,踏破藏锋谷的山门。

是夜,剑气冲斗牛,血光映苍穹。

等到次日天亮,江湖上便再也没有藏锋谷这个门派了。

“川蜀之地多任侠,刚烈不屈之士也是有的,不过魔师杀性大,来一个就斩一个。”

陆沉想起这段往事,不由有些惋惜。

川蜀之地好几支剑道传承,都因此葬送断绝。

“无双剑匣……你是裴秋的传人?学的是养剑术?”

羽清玄眉头微挑,一眼就看出来人的跟脚。

藏锋谷有铸剑、养剑两脉。

铸剑者,以自身气血、精力、心神,铸本命剑器。

若成,如臂挥使,至精至纯,无往不利。

走得是剑在人在,剑断人亡的极致之路。

养剑者,视剑器如活物,藏于匣中,孕育长久。

若成,心神驾驭,百步之内摘人首级,如探囊取物。

走得是变化万方,技近乎道的偏锋之路。

“宫主好记性。现在已经没多少人知道,剑绝裴途还有个弟弟,藏锋谷大名鼎鼎的废人、疯子,裴秋。”

头戴斗笠的黑衣男子微微抬头,露出一张貌不惊人的平庸面庞。

此人唯有一双眼睛格外不同,灼灼如烈火,令人不敢轻易与之对视。

“你能受本座蚀魂魔音而不死,有资格出一剑。”

羽清玄双手负后,淡淡说道:

“裴途引以为傲的铸剑术,本座已经领教过了,磅礴大气,如天河倒挂,确实有几分本事。”

“他弟弟裴秋的养剑术,并不受藏锋谷所喜,甚至被贬斥为‘歪门邪道’、‘取巧捷径’,没想到居然会有传人。”

陆沉听出来了,这位女子魔师显然起了兴致,要以身试剑。

否则,凭着羽清玄目无余子的高傲性情。

区区一个藏锋谷的余孽,怎么可能让她止步。

“我未曾正式拜师,其实不算他的弟子。他也没提及过自己的身份……就说姓裴,是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头戴斗笠的黑衣男子解下剑匣,立于身前,声音如剑般犀利,透出切割之意。

“十六年前,我在溪边捡到了他,衣衫褴褛,像个叫花子,左手被人斩去五指,只有一个断掌,脚也跛了。”

“我家有个铁匠铺子,见他说自己会冶炼、淬火之术,于是就给多添了一对碗筷。”

“平头百姓,哪里知道什么天命宫,什么是藏锋谷,江湖离得太远,反而过得太平。”

“那人没有撒谎,他确实精通锻造之术,而且尤其擅长炼兵,刀枪斧钺,凡是经过他的手,档次便要提几个台阶,不过他从不为人铸剑,只说不会。”

“等过了几年,铁匠铺子的生意越做越大,就被本地帮派盯上了。”谷

“那帮人倒也不图我家的炼兵秘诀,却要强逼我爹做什么客卿。”

“我爹是本分人,自然不愿意让祖辈传下来的这块招牌蒙尘,宁愿熄了炉子,从此不再铸兵。”

头戴斗笠的黑衣男子仰头看天,风雪如灰,洋洋洒洒。

他撩起衣袍,也不顾地面脏污泥泞冰冷,直接盘坐下来。

剑匣嗡嗡颤鸣,声如龙吟。

羽清玄波澜不惊的深邃眼眸,终于泛起一丝涟漪。

立于身后的陆沉,更是“看”见万千浮游的剑气、剑芒,充塞这片天地。

好似一座巍巍高山,横亘于虚空。

气冲斗牛!

演化异象!

“藏锋谷的养剑术,果然自有其奥妙。”

陆沉目光紧盯那口黑色剑匣,其中仿佛有一条条蛟龙怒吼,随时都要挣脱枷锁,斩断一切。

头戴斗笠的黑衣男子屈指轻扣,好似捏动剑诀,平静道:

“江湖,并不是想走就能走,想离就能离。这个道理,我到后面才明白。”

“熄了炉子,关掉铺子的第二天,我爹娘就死了,死在家里。官府说是贼人谋财害命,草草结案。”

“我年少气盛,自然不服,既然郡守不管,那我就去府衙告状。”

“贱价卖了家产,遣散那些伙计,我带着一个老仆就上路了……半道上果不其然,遇见强人拦路。”

“然后,那个人就出现了。”

“一个断掌跛脚的邋遢汉子,会是高手么?我以前从没想过。”

“他站在原地,动也不动,那伙强人手里的刀剑就像活了过来,把他们的脖子抹了。”

“十几个人,头颅滚落,这是什么手段?我当即跪倒在地,恳求他教我武功,报仇雪恨。”

“他问我,是想报仇,还是想拜师?”

“我说,报仇。”

“于是,他没有教我武功,只带我回到郡内,杀光帮派内一百多口人。”

“他脚依然是跛的,也依然邋遢,可在我看来,却是光芒万丈。”

“武功是凶器,一旦有了就藏不住。他跟我这样说。”

“过了一阵子,有个阴气很重的老太监找上门。”

“他告诉我,那伙帮派之所以要父亲做客卿,是想巴结边关的一个将军,把铸兵之术献上去,混个关系。”

“所以捕快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我爹娘就这么白白死了。”

“若我愿意入黑冰台,郡守、将军,都会受到报应。”

说到这里,头戴斗笠的黑衣男子嘴角一勾,似是觉得好笑。

“我答应了,在牢房里看到严刑拷打的郡守大人,还有哭嚎求饶的捕头、捕快,我忽然明白,这世道,你若手中无刀,人人都会过来欺压你,逼迫你。”

“我跪在那人面前三天三夜,他叹了口气,传我养剑之术。”

“两年前,那人死了,气血枯竭,寿终而逝。”

“他一身修为、心血都养了这口剑匣,内里共有七剑,须臾、朝夕、春花、秋月、破阵、惊弦、烛龙。”

“七剑皆是为宫主而养!”

“那人此生没有向宫主出剑的胆气,也没有那份机会。”

“今日,我且为他出剑!也且告之江湖人,藏锋谷,剑道不绝!”

声音甫落,剑匣大开!

宛如万千毫光,陡然绽放!

一弹指为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

飞剑之快,不过须臾,刹那而已。

几乎是在剑匣敞开的瞬间,一口无剑柄、无剑格,约莫两指长,通体透明的无形之剑,直奔羽清玄的面门。

莫说抵挡,就连看清楚都难。

与此同时,头戴斗笠的黑衣男子手掐剑诀,全身真元鼓荡,如江河汹涌。

那座巍然耸立的“剑山”毫不留情,砸落而下。

“飞剑之术,只讲究快可没什么用处。”

羽清玄神色自若,轻轻弹指,那口“须臾”猛烈震动,被拦在一尺之外。

大袖一卷,风雪如龙,磅礴的真元硬生生轰碎那座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