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霜降之后是立冬

陆沉在一众首座、真传极为复杂的眼神中,默默登上那架足以容纳十几人,宛若一座小行宫的华贵车辇。

“武道修为到了高深境界,眼神也是可以杀人的。”

他表面从容淡定,心里却有几分无可奈何。

羽清玄于大庭广众之下,让自己登上宫主专用圣驾车辇。

等于坐实那些“面首”、“男宠”的无端揣测。

只怕以后谣言会越传越离谱。

惹来的敌视也会越来越大。

“乖徒儿,你好像有点不太情愿?”

羽清玄姿态慵懒,靠在软榻上。

妙龄侍女雪茶跪坐在旁边,递上温好的烈酒。

“能够与宫主亲近,实乃求之不得的幸事。”

陆沉嘴上这么说,可语气平淡听不出半分欣喜。

就差把“敷衍”两个字,刻在额头上了。

“当真?那你饮了这半杯残酒如何?”

羽清玄嘴角勾起,颇有几分戏谑意味。

那只白玉无瑕似的皓腕玉臂,轻飘飘搭在陆沉的肩膀上。

玲珑剔透的金盏上,带着些许胭脂之色。

“我怕酒后失德,一不小心冒犯宫主,那就罪该万死了。”

陆沉如同老僧入定,分毫不为所动。

纵然这位女子魔师姿容绝美,朱唇娇艳。

令人情不自禁,想入非非。

但是陆沉早已习惯,并没有被七情六欲所迷惑。

做了七年鼎炉,他和羽清玄肌肤相亲,唇齿交缠亦不在少数。

怎么可能轻易为色相蒙蔽。

再说了,区区一杯朱唇残酒就想让自己低头?

委实有些瞧不起人。

“此次下山,你作为侍卫与本座随行,衣食起居寸步不离。”

即便知道陆沉是故意推脱,羽清玄也不着恼。

道胎魔种共存鼎炉,落在她眼里就像是一炉孕育大道的无上神丹。

虽然火候和时机还未到最完美的时刻,可表现出来的气象,已经令人期待不已。

“我才武道一重天,哪里有本事卫护宫主。”

陆沉面无表情,若是日夜待在羽清玄身边,小心起见,可能连心神投入道身都不敢。

如此一来,岂非耽搁参悟《道胎种魔大法》第三层的进度。

“对敌厮杀的本事,乖徒儿你也许差点儿,可床榻上的功夫,你却没有落下,娴熟得很,再过个几年,必然是红粉帐里的风流人物。”

羽清玄似笑非笑,眼角余光往下一瞥,停在自家胸脯上。

一旁的雪茶温酒的动作略微迟滞,表情有些古怪。

宫主什么时候跟陆小公子,有了更深入的交流?

“就这么定了。”

羽清玄双眼微阖,似是小憩。

“起驾!”

雪茶轻柔说道。

十二名黑衣奴仆低伏起身,停在山门前的车辇缓缓移动。

数百名披坚执锐的威猛大汉,胯下骑乘鳞甲森寒,头角峥嵘的蛟马,簇拥着如行宫般的魔师圣驾。

许多人都知道,天命宫是大盛第一势力。

但似乎许多人都会下意识忘记,天命宫是大盛唯一圣宗。

羽清玄,当朝国师,见天子而不拜。

如若遇其圣驾,文官下轿,武官下马。

这就是大盛第一人的尊荣地位。

黑衣仆从健步如飞,走得平稳无比。

陆沉坐在车辇上,感受不到丝毫的颠簸。

四面点缀火珠,散发出温暖热力,隔绝外面的冷风。

此物是采自西竺妖魔之身。

经过巨子城的工匠炼制。

佩戴身上不惧严寒。

一枚价值千金。

王侯之家都少有。

管中窥豹,可见天命宫之底蕴。

蛟马喷吐白气,卷起飞雪。

“下山了。”

陆沉望着浩浩荡荡的长龙队伍,心中也有几分复杂的心绪。

这是他上山之后,第一次踏足山下的天地。

……

……

盛京。

一座巍峨雄城拔地而起。

它原本叫“大名府”,后来大业崩毁,大盛立国,定都于此。

霜降之后,便是立冬。

从细盐似的雪粒子,到鹅毛般的大雪。

乌北一域,银装素裹一片白。

皇城内,御书房。

当今天子坐在上首,批阅奏章。

满朝文武都知道,圣上于政事上罕见地勤奋用功,立志要做一代明君。

早在少年时就曾放出豪言,要追赶太宗,开创盛世景象。

后来登基九五,这位年约四十许,正当壮年的大盛天子顶着众多朝臣的不满、异议,决定征伐天南。

万垒关前,女子魔师与道宗掌教的惊天一战。

关乎大盛、大虞两国气运。

此前,其实也没有多少人确信羽清玄能够拿下。

毕竟天南道宗驻世三千年,比之天命宫的底蕴积累胜出不止一筹。

凭借着一场大战,大盛收获天南十九道,近八十座城。

历代君王评论功绩,首位莫过于开疆扩土。

昔日,太宗对外镇压江湖门阀,对内抑制勋贵武侯。

甚至把乌北周边各个蛮夷部族打得服服帖帖,年年进贡,岁岁来朝。

被尊为“圣天子”!

然而,打败大虞王朝后。

当今圣上威望之隆重,几乎比拟太宗,也算是实现了年少时立下的大志向。

“德进,天命宫的那位走到哪里了?”

埋头把堆成小山似的奏章批阅完毕,这位两鬓隐现斑白的大盛天子抬头问道。

羽清玄踏出山门,寰宇钟响七十二。

这等大事,早就传遍大盛天下。

“刚出老龙关,再过两天就要踏进广阳右境的华荣府了。”

隐在龙椅之后,宛若一条影子似的老太监躬身说道。

“国师对圣君之仰慕,其深如海啊。”

大盛天子眯起眼睛,别人兴许不知道,但他却很清楚。

华荣府,乃是圣君出生之地。

大业四阀的往事,早就被雨打风吹去。

如今只剩下一支,其姓为杨,贵为皇族。

“六脉首座,国师一个也没带,只有侍女和新收的弟子,以及一支护山军随行。”

老太监禀报道。

“她本就不是讲究排场的性子,哪怕只身一人都很正常。”

大盛天子笑了笑。

这一趟下山,那位国师不像是应战,反倒有些散心的悠闲意味,完全没有把况长生放在眼里。

想来也是,无敌于整座江湖十几载的魔师,何须前呼后拥,彰显身份。

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