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煜瞧了瞧小姑娘着急的神色,眯了眯眸子,他一改刚刚吊儿郎当的语气,阴恻恻的森冷道:“小姑娘,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说罢,他就利落的放开了光光,眼神颇为嫌弃厌恶的看着光光,好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光光遭受了如此羞辱,只觉得脸上好像被人抽了巴掌一样火辣辣的疼,她捂着脸,就羞愧的跑了出去,再也不敢多留一分钟。
身后的唐煜,神色复杂莫名,他捂住了前胸,疼的额头都冒出了一些冷汗,幸好夜色如浓墨,那小姑娘没有仔细观看。
他喃喃自语道:“你这么聪明,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小竹见自家姑娘风风火火的冲了出来,她莫名所以。
“姑娘……姑娘,您看到了没?”
小竹追了上去,见光光面沉似水,也不敢再一直追问。
光光气的两天都没有出屋子,韩得平和林氏以为闺女是因为甄二狗的那件事情而洗心革面,改过自新,在房间里忏悔呢,夫妻俩欣慰不已。
一直到贺瑶来找光光,她的心情才算是好转了一些。
原来,贺瑶就要出发去云州相看了。
光光无比的失落,她为数不多的好朋友,就是贺瑶,她这一去,无非就是走个过场,与庆安县安氏的婚事大概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没过几天,韩家庄园里和大柳村迎来了喜事,孝禹成亲,和韩得平的义女小周氏出嫁是同一天日子。
虽然小周氏不是韩得平和林氏的亲生女儿,可是毕竟在家里也跟林氏相伴那么久,林氏还是有些舍不得的,加上她的儿子过继给了自家,这关系是分割不开的。
一大早,庄园里就热闹了起来,到处张灯结彩,批红挂绿,韩得平大手一挥,给所有工人放了一天假,让大家都能够沾沾喜气,是热闹无比。
至于酒宴,嫁妆,自然是有韩家全包了。
说是成亲,其实小六没有自己的宅子,今日是借用的唐宅,在那边完成的成亲礼。
小六可是唐老大徒弟当中非常露脸的几位之一,而唐老大和游大爷、游四爷、等人是一一到场。
光光在姐姐小棉后面,给众人分别规规矩矩的行礼。
游大爷仔细打量了下小姑娘,一捋颌下的美须笑的如沐春风:“你这个小丫头,可是越发出落的水灵了。”
他身后跟着不少年轻的男子,有些人会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她的身上。
游大爷似乎是耳后长眼一样,发现了他们的动作,回头一瞪声音平淡的说了句:“都杵在这里做什么?今日是你们小六师弟大喜的日子,都过去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众人一下子就都做了鸟兽散,这些人中,有游大爷的拜把兄弟,也有他的徒弟义子,还有唐老大的义子徒弟之类的,光光想着,别看游大爷斯文儒雅的样子,说话还挺有威慑力的呢。
韩得平引着众人进了客厅说话,等吉时到了,老宅那边韩孝宗带着花轿就把张氏给抬走了,剩下了打扮一新的小六和小周氏。
因为小六是个孤儿,具体本姓什么已经不可考,就随便的跟着唐老大姓了,也没给他起个什么正经名字,因为徒弟中排行六,所以名字就是这么得来的。
小周氏这边也没什么说的,她的父母虽然今天也来了,可是不管事,只是作为亲戚来参加婚礼的,所以林氏就做了主,两家不用太过讲究,就在韩家的宅子里举行拜堂仪式,等礼成以后,再把小周氏用轿子抬到唐宅。
在后世里很多影视剧里面的拜堂过程都很简单,事实上,古代标准的拜堂的流程与其中演绎的很不一样。
像司马光在《温公书仪》卷三中就说过:“古者妇人与丈夫为礼则侠拜。乡里旧俗:男女相拜,女子先一拜,男子拜女一拜,女子又一拜。盖由男子以再拜为礼,女子以四拜为礼故也。古无婿妇交拜之仪,今世俗相见交拜,拜致恭,亦事理之宜,不可废也。”
就是说一般成亲的时候,女子是要先拜男子的,而男子要答拜,不过在皇权社会里,有时也会出现,拜堂的时候,女子身份地位低,男子身份比较高而不还拜的情况,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女子是会被人低看一等的,有些有骨气的女子还会当堂悔婚,表达自己不被尊重的不满。
光光也是听韩福媳妇说的,他们一家以前是府城某位官员府里出来的,对于规矩上自是不用说。
而唐小六和小周氏的情况特殊,他们自然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情况,礼完成的非常顺利。
等小夫妻俩拜别了众人,林氏让下人们抬来了几个大大的箱笼,里面是她给小周氏准备的衣裳布料尺头,还有首饰和白银千两。
放了鞭炮以后,庄园里就开了酒席,虽然没有大肆宴请宾客,光是庄园里的工人管事,村子里的村民都坐了百十桌。
酒宴一直进行到入更,才算是散去,至于唐老大游大爷他们都被送往了唐宅那边去安歇。
光光站在大门口,看着韩得平和众人告别作揖,余光瞟到转角处站着个熟悉的身影,她皱了皱眉头,是韩孝元。
孝元见光光注意到了自己,就慌忙的跑走了。
光光盯着他的背影,冷笑,一个脑壳进了水的草包,被鬼迷了心窍,小周氏无论是容貌品行,性格还是做事方面都是比吴巧玲强的,他却宁愿抛妻弃子也要跟吴巧玲在一起,光光都不明白,他的脑子里都装得是什么?
林氏转头见闺女望着一个方向发呆,就问道:“光儿,你看啥呢?”
“娘,刚刚孝元哥在那里。”
林氏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她冷哼:“他来干什么?”
光光想了想,也不明白孝元来干嘛?这前妻成亲,他还要亲自来看一看,难道是因为自己不要的,结果又找到了幸福,心里不平衡?
光光摇了摇头,把奇奇怪怪的想法甩出了脑海,见父母都已经送完了客人进了宅子,自己也跟着往里走。
她的院子跟林氏住的主院方向不一致,她穿过了偏院,就看到了西穿堂下站着两个人,她眯了眯眸子,在亮堂的灯光下仔细辨认,其中一个是唐煜,另外一个人是个二十几岁的白面青年,光光有点印象,他好像叫做唐霖,是唐家义子中的老大。
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见唐煜的脸色有些阴沉,他冷着脸看着唐霖,而唐霖的态度也挺奇怪的,他身为大哥,这些小弟们不是应该都尊敬他的吗?
怎么眼前的情景,似乎是他正在被唐煜训斥,光光摸着下巴,有些不明所以。
唐煜余光瞟到站在圆拱门下观望的小姑娘,他叹了一口气:“这事回头再议吧,暂时我是不会离开韩家的。”
说罢,他利落的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中。
留下皱着眉沉默不语的唐霖站在原地不动。
光光走到近前,礼貌的叫了声:“唐大哥。”
唐霖回头,看了看小姑娘,缓了神色笑着道:“光儿妹妹还没有休息啊?”
光光点头:“唐大哥,你是不是跟唐煜吵架了?我刚刚看你们似乎在争执什么。”
唐霖的眸光一闪,他随意的道:“一点小事罢了,兄弟之间是很常见的,不值一提。”
光光盯着他波澜不惊的脸,看不出所以然来,她换了个话题:“唐大哥,后来你们有打听到那个假唐铭的下落?真的唐铭有找回来吗?”
“哦,目前还没有。”
见他言简意赅,似乎不想跟自己多聊这个话题的样子,光光也就不勉强,她突然问了一句:“唐大哥,你知不知道雁州的郴王?你们贩马或者走镖的时候,有没有去过雁州,我听说那里有座特别宏伟奢华的雁荡宫。”
唐霖的神色动了动,只是很细微,他掩饰的很好:“去过。”
他抬了抬头,眺望星空:“那座雁荡宫乃是文宗皇帝北巡之时建造的行宫,也是文宗朝最小的皇子的出生地。
后来文宗皇帝分封众子,就把雁州封给了小皇子郴王做为封地,那座雁荡宫也特赐于郴王做府邸。”
光光天真的道:“你进去过吗?我要是能够到雁荡宫里去观看一下就好了,我听人家说,那里面的建筑堪比皇宫,可漂亮了。”
唐霖突然回头,他看着小姑娘精致的眉眼说道:“那里已经荒废好多年了,从今上登基开始,雁荡宫就失去了主人,失去了生气。”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那里可不是什么游玩的好去处,曾经那里,横尸遍地,鲜血染红了宫墙大殿。”
关于皇帝杀兄诛弟,剿灭皇叔郴王的事迹,光光是已经知道了的,只是,她怎么从唐霖的语气中似乎听出一些悲凉之感来。
光光只觉得,自己仿佛触摸到了一些什么,离真相似乎也只差一步之遥,同时心里的恐惧也越来越大,她总觉得,身边有一张无形的网,把自家所有人都给牢牢的捆绑住了,怎么都挣扎不脱。
唐霖也意识到了气氛的沉重,笑着道:“光儿妹子,你很聪慧,我听说二弟和你姐姐的婚事也是你撮合的?”
光光有些不好意思:“啊,其实是他们自己郎有情妾有意,我也没出什么力的。”
唐霖失笑:“赶明。有合适的,给大哥哥我也物色一个好姑娘啊。”
光光呆了呆:“啊?唐大哥你还没有成亲啊?”
看他的年纪,怎么说也该有二十七八了吧。
唐霖笑的眯起了眼睛,他说道:“我们这样的人轻易是不会成家立业的。四海漂流,无牵无挂。”
光光有些转不过弯来,他们这些人难道是有很多仇家吗?所以才会不娶亲生子?
俩人又说了两句话,光光也就回了自己的院子休息。
只是到了半夜里,韩福媳妇过来敲响了院门,光光被吵醒,批衣坐起,看着丫鬟们点灯开门。
“二姑娘。”
光光睡眼惺忪的问道:“福婶,这深更半夜的,出了何事,敲门敲的那么急?”
韩福媳妇面色有些尴尬,她说道:“二姑娘,是老宅那边出了点事情,我家韩福让我先来问下姑娘的意思,我也没敢往老爷夫人那边去报。”
老宅?光光的睡意一下子就醒了大半:“今天不是孝禹拜堂成亲的日子吗?咋啦?难道是出了什么岔子?”
韩福媳妇面色古怪的道:“刚刚是老宅那边邻居过来传的话,说是老宅那边闹得不可开交,大堂少爷媳妇好像寻死来着,被人给救下来了。
人家说,说是因为拜堂的时候大堂少爷代替小堂少爷拜的,结果洞房他也给替了。”
光光惊愕的张大了嘴巴:“这新婚头一天晚上就出了这么荒唐的事情?”
韩福媳妇也觉得真是狗血:“那可不,人家那个冯氏发现了不对劲,就给捉到了,当即就闹起来了。”
光光赶紧下了床,她得快点过去看看热闹才行,丫鬟们给她穿起了衣服鞋子,想了想光光嘿嘿一笑就道:“这种事情,怎么能够不让老爷知道呢?你们快点去主院把他叫起来。”
韩福媳妇诧异,她还以为二姑娘会把事情压下来,自行处理了事呢。不过她也还是领了命令,带着人去了主院那边。
光光带着丫鬟们在主院等了一会儿,韩得平才姗姗来迟。
光光就把老宅那边发生的事情跟韩得平说了一遍,韩得平有些不敢置信:“咋滴?孝宗当真那么浑?”
“我也不知道,反正来人是那么说滴。”
韩得平气的脸色铁青,他捏了捏拳头骂了一句:“兔崽子,要是他真的干出这么丧良心的事情,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光光微笑不语,这也是她为什么要让韩得平一块去的原因,就是要让他去教训韩孝宗的。
他们到了前院,就有小厮随从们挑来了不少的灯笼,领着路就往老宅这边来了。
到了老宅门口众人就看到里面灯火通明,左邻右舍的都举着灯笼火把在围观看热闹。
见韩得平和光光来了,众人让开了道,韩得平黑着脸踏进了院子。
院子里的情况可就太精彩了,韩孝宗一头一脸的都是抓痕,衣衫不整,脚上没有鞋子,裤腰带也是系的凌乱无比,看得出来,他穿衣之时的匆忙。
而坐在地上哭泣的则是披头散发的冯氏,她的怀里搂着儿子崇义。
光光转了转视线,那边还有一对扭打在一起的女人,是吴氏和江氏,边上的陈氏帮着江氏,不时的会对着吴氏下两下黑手。
而韩得昌和韩得贵兄弟俩也好不到哪里去,俩人像是得了斗鸡眼一样,互相拽着衣领大眼瞪小眼的。
韩老头痛心疾首的在一边呵斥众人都停手,却一点效果都没有。
韩得平气的七窍生烟,这老宅里完全是乱了套了,他暴喝一声:“全都给我住手!”
大家见他们来了,也就都放开了彼此,临了了,江氏还踹了吴氏一脚,她啐骂道:“你个贱人,骚货,你家出来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女的就爱做娼做小,男的爱偷爱为贼,竟然偷到弟媳妇头上来了,你们大房还要不要脸?”
她骂的粗俗难听,韩老头差点晕倒,只觉得人生实在是太讽刺,这最爱的两个儿子,有一天竟然会反目成仇,闹得不可开交。
韩得平更是气的肝疼,他怒视着几人询问:“怎么回事?好好的大喜日子,你们也能弄成这个样子,你们究竟还有没有点自觉,就当真是不要一点脸面吗?”
冯氏这时抬头凄惨的哭诉道:“二叔,我这日子没法过了,以后还咋见人?孝宗他不厚道啊……他竟然去了孝禹房里,跟张氏有了苟且……”
见她什么都往外说,光光立马大声的打断了她:“堂嫂,我大堂哥今日是吃醉了酒,有些迷糊了,就是入错了房也是有的。孝禹哥就在房里,能有个啥啊?”
转而,她又去看韩孝宗:“大堂哥,你今天是不是贪杯了?”
韩孝宗红了红脸,尴尬的道:“啊,对,就是喝多了,脑子不清醒,自己在做啥也都不知道了。”
“你放屁!你占了我家儿媳妇……”江氏自是不愿意,她对着韩孝宗就要破口大骂。
被光光给冷冷的盯了一眼,就立马闭了嘴。
光光回头看了看那些邻居们:“天晚了,大家回去休息吧,都是误会,没啥大事。”
韩老头也反应过来,忙附和了小孙女的话:“对,对,没啥子事,大家都散了吧!”
村民们也知,韩家这是给自家脸上遮羞,也没人会真的去拆穿光光的谎言,就都散了去。
等人都走了,就有随从过去关了大门,隔绝了外人的窥探。
韩得平这才恼怒无比的瞪着韩孝宗道:“孝宗,你也是二三十岁的人了,做事怎么能够如此没有分寸?你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