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三章、虫儿

“帕夫柳琴科在莫斯科联系到一个外贸部的人物,叫波塔宁,从事原材料进出口贸易工作,通过他,帕夫柳琴科打通了马钢[马格尼托哥尔斯克钢铁]、库钢[库兹涅茨克钢铁厂]、扎钢[扎波罗热钢铁厂]、高尔基汽车厂的关系;

下一步就是打通明斯克拖拉机厂、斯大林格勒拖拉机厂、哈尔科夫拖拉机厂、伊尔比特摩托车厂、乌拉尔工厂的关系。

南生,不管是钢铁厂还是拖拉机厂都有不少积压的废弃产品,我们想拿到这部分废品,根本无需付出特殊代价,只要按照莫斯科定下的价格直接出口即可,价格非常便宜。”

“量很大吧?”

“波塔宁提供的目录上的数字是4700万吨,帕夫柳琴科说这个数字很有水份,实际的废品数量至少是这个数字的一倍。”

南易摆摆手,“一倍不一倍那是以后的事情,还是先想办法把这4700万吨吃下来,你说价格很便宜,到底多便宜?”

“三十蚊。”

“卢布?”

“美元。”

“这么便宜,不会是废渣子吧?”

梁慧文也不回答,直接从边上拿出一块用黄油纸包着的东西,往南易边上一放。

南易把黄油纸一打开,里面就露出一块有三个截面,表面锈迹斑斑的废钢铁,捡起来,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截面……啥也没看出来。

“算了,不装了。”南易嘀咕一声,把废钢铁放下,直接对梁慧文说道:“有多少差价?”

“按照最保守的估计,17亿美金。”

“嘶……”南易吸了一口冷气,站起身,在会议室里来回踱了几步,“该算的成本你都算了?”

“除了政治成本。”梁慧文说道。

政治成本啊,不让苏修好过是万众所向,给苏修送钱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南易站起来接着踱步。

十分钟后,他也不管什么时差不时差,直接给斯嘉丽打去了电话,两人嘀嘀咕咕、来来回回讨论了一个多小时。

等电话挂掉,南易又继续踱步。

良久,他才说道:“多加几层壳,秘密交易,废钢铁先拉到日丹诺夫港口囤着,蚂蚁搬家,五年之内搬空;打给强尼,让谢尔盖带一队人回莫斯科,从阿冨汗回国的**不少,让他招200人,跟他说,一定要保证废钢铁的安全。”

梁慧文提醒道:“南生,面对国家级别的情报机关,加再多的壳也没有意义。”

“当然有意义,我们的盟友需要过得去的借口堵住某些人的嘴。”南易目光一闪,说道:“壳一定要用东欧的。”

“明白。”

“慧文,再准备两千万美金购入各种奢侈品,吃穿用度、汽车游艇、美女、马狗,不管什么,只要有需求,我们就要准备好;啊,对了,另外从农场拉点花生、核桃过去,也许有些人不爱金不爱淫,就爱嗑点干果。”

南易说话的时候,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头很大,戴着眼镜,穿着中山装的中年抓着花生核桃砸人的形象。

梁慧文清楚自己的老板会偶尔发癫,她自动过滤了南易的下半句,应了一声“是”。

“康秀明那边的情况呢?”

“海棠加工厂已经在建设当中,不出意外九月底就可以开工,内地市面上找不到的蔬菜、水果、果汁罐头,就由我们自己生产。”梁慧文回道。

“让康秀明和葛翠竹对接,内地有的蔬菜就从内地找,没有的就从我们自己的农场调拨,我们有种植红菾菜吗?”

南易嘴里问着,脑子一边盘点神农南粮现在的农场和牧场的情况,好像在他的记忆里没有种植红菾菜的印象,不过也不好说,万亩以下,除非试验田,不然他根本就不会去记。

“珐国有种几百亩。”

“那就忽略不计,东北地区的农民土地比较富裕,可以和他们开展合作,我们提供种子,他们为我们种植,成熟以后我们全部收购。”

“不通过垦殖集团?”

“当然要通过,海棠加工厂和垦殖集团之间签订一份采购合同。”南易说着,忽然摇摇头嘀咕:“呵,海棠说是出口创汇,可再过两年,国家未必再肯要卢布哦。”

又和梁慧文商量了两个小时的莫斯科攻略细节,下午四点多,南易回到了深水湾。

庄园里,已经爱上水的南无为正在游泳池里面戏水。

南易拿了一沓报纸,往游泳池边上的躺椅上一坐,翻阅着报纸上这段时间的新闻。

报纸上,联交所首任主席,外号“校长”的李福垗消息不少。

最近一段时间,香塂的股市一片大好,所有股民万众一心,都期待着恒生指数突破4000点,不识字的垃圾婆在垃圾堆里扒拉的时候,都会和同行讨论一下哪只股票的前景更好。

不仅是垃圾婆,古惑仔也是,最近非常的消停,不砍人也不讲数,天天看财经报道,抽着烟,搂着妞,喝着酒,大谈美元经济、石油行情。

香塂电灯、九龙巴士、香塂煤气、长江实业、和记黄埔、联合海外、华人置业等先后宣布批股集资,方梦音、李铜板、关尔夫等大鳄正值春风得意之时,趁机谋求扩张。

其中李铜板旗下4家公司共集资103亿,堪称史上最大手笔,只是有点奇怪,他的批股集资协议里有不可抗力条款,供股不予撤回。

不仅是股市欣欣向荣,影视业和房地产也是如此。

五六十年代,有几十万人通过各种渠道来到香塂定居,经过一段时间拼搏,他们也算是站住了脚,多多少少有了点家业,虽然这个家业可能只是一间木寮,可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有房了不是。

这有了房,就得想着娶妻生子,所以,五六十年代,香塂迎来了一个结婚注册的高峰期,紧接着就是生育高峰期,香塂迎来了大几十万的五零后和六零后。

这些成长起来的五六零后和他们的父辈不一样,没有经历过生命朝不保夕,也没有经历颠沛流离,虽说大部分都成长于木屋区、徙置大厦,吃住未必有多好,可他们有了追求精神享受的基础——安定。

这批五六零后,年龄大的三十出头,小的也已经从少年进入青年,他们成为票房主力军的同时,也成了供楼的主力军。

六十七年代,香塂这边同样是运动会不断,香塂市民自愿或不自愿的成为运动员,也许是从小看着父母搞运动太累,五六零后成长起来就对运动比较反感,他们把自己的兴趣爱好转移到电影电视,转移到赚钱,特别是赚快钱上。

为了“买房”刚需,五六零后被逼着进入股市赚快钱,不赚快钱不行,大部分的香塂年轻人仅凭老老实实上班,没有其他外财,二十年都未必能凑够首付。

谁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谁都有追求住豪宅的权利,我命由我不由天,半山房主宁有种乎?凭什么我就得住公屋?凭什么我就要挤巴士?

杀,杀进股市,打造一个奇迹,割李铜板的韭菜,割郑鲨胆的韭菜,割李老四的韭菜,割方梦音的韭菜……冚家铲,一把年纪的老巫婆,还叫“梦音”,我还“梦郎”呢。

全副家当,甚至借了高利贷投进股市里,精神又岂能不紧张,股市一休市,“屠韭者”们就需要走进戏院看一部喜剧或者上报刊亭买本漫画、杂志放松放松。

正因为潜在消费者群体的这种需求,所以,不管是电影、漫画、杂志,往往没有过于厚重的深度,也不会去探讨什么人性、人生的意义、苦难,一切为了减压,一切为了发泄。

早在去年的七月,南国银行就针对二手房的交易,推出了特别利率贷款,首付低至一折,贷款利率也低于香塂的行价,只是这个贷款很难申请,南国银行会对贷款人的信息调查的很详细。

而且,也让想贷款的人摸不透审核标准,自己的收入明明比那个谁谁谁稳定,为什么他通过了,自己没通过呢?

之所以摸不透规律,那是因为参照物太少,如果参照物够多,又能多花点心思对比“通过贷款人”的共同点,很容易就能发现,这些人都是师奶股神、师爷股神,平时不是泡在股票行就是泡在马场,有的隔三差五还会过海通个宵。

也同样在去年七月,香塂街头的房产中介手里就出现不少优质房源,地段好、价格实惠,而且很多房子根本没住过人,这种房子脱手的速度当然会很快,一个个地产经纪赚的盆满钵溢。

在地产经纪当中,其中还有一个刚入行不久,但是已经有了千万级别的身价,这个人叫罗兆珲,今年才23岁,人机灵,会来事,认识了不少富豪,也得到了富豪的器重。

现在他已经不做普通的住宅,只做高层豪宅和别墅,而且不只赚销售提点,他自己还囤房。

……

客厅里。

南易和赖彪相对而坐,南易把一张银行卡放在赖彪的边上。

“里面有一亿港币,提成我没跟你客气,按行价扣了,你还有差不多价值九千万的房子,那些就不急着出手了,先出租着,慢慢等着房价再往上涨。”

赖彪拿起银行卡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又扔回给南易,“这么多钱我拿着也没用,你拿五百万给我,剩下的,扣掉我欠你的八千万,还有一千五百万你再帮我拿去投资。”

八五年,南易又往南陈酒业注入了一笔资金,其中有八千万就是以赖彪的名义注入的,赖彪已经成了南陈酒业的第三大股东。

“两个选择,一,我再帮你投到房市;二,我帮你找一只回报率比较稳定的基金投下去。”南易想了一下说道。

赖彪摆摆手说道:“我懒得选,你帮我做主。”

“成吧,我让人看着给你投,钱不多,玩点高风险的,赚了翻倍赚,赔了一毛钱都不会剩,真赔了不会心疼吧?”

“心疼个屁啊,钱都是你帮我挣的。”赖彪啐了一句,捻了几颗花生米扔到嘴里,嚼巴嚼巴又拿起易拉罐喝了口啤酒,“香塂有点呆腻了,我正在想办法调回去。”

“调回去,去哪个子公司?”

“和刘贞一样,以后会在银行工作。”

“你这么说,不只是想办法,而是已经有眉目了吧?跟我还装个屁,说说,去了实业银行,你会负责哪个口子?”

“外汇交易。”赖彪说道。

谷放

“行啊,以后我想换外汇就容易了,咱银行里也有娘家人啊。”南易揶揄的说道。

赖彪睖了南易一眼,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易拉罐。

南易端起易拉罐和赖彪碰了碰,转头又和南无为的豆奶瓶碰了碰,“干杯。”

“干杯。”

南无为像模像样的和南易碰了碰,嘬着吸管吸了一口,然后吧唧一下嘴,发出“啊”的一声。

南易呵呵一笑,转回头对赖彪说道:“去了京城,银行会解决你的房子问题吗?”

“会,不过我没打算住,家里的房子我也不准备去,你帮我看看,物色一套,四合院就算了,我住不惯,最好是老洋房。”

“老洋房现在可不好找,等我回京城帮你找个房虫儿打听打听。”

赖彪好奇的问道:“房虫儿是什么,和房产中介差不多?”

“差不多,老京城过去流传下来的说法,说是这人不成龙,也得成个虫,于是就有了虫儿代表行家里手的说法,就是某个行当里的大拿。

房虫儿做的就是拼缝生意,也就是中介,解放前就有人干这个营生,不过和现在不太一样,那会不用偷偷摸摸,解放后呢,有不少人要往外偷偷出自己的私房,卖的有,换的也有。

有些房主是急着出手,有些是没有出手的渠道,有些呢,不太方便出面,他们就会把自己要出房的消息告诉房虫儿;

房虫儿手里消息多、客户多,往往成交的速度会比较快,良性循环,他们手里积累的信息就会越来越多,成交的速度也会变得更快,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一门不错的营生。

我跟你说,76年的时候,我就有想过去当房虫儿,在他们出没的地界我守了好几天,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想上去套近乎,他们见我是生脸,一窝蜂的就走了……”

“后来呢,你可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南易又捻了几颗花生,嚼巴完才接着说道:“我是没放弃,第二天我又接着去守,没守着,第三天我还是去了,没见着房虫儿,倒见着几个拿着三棱刮刀的碎催。

当时把我给吓得,我是玩命的撒腿就跑,还好,我读小学的时候,百米六秒八,全世界第一,跑起来他们根本追不上,不过后来,我也没敢再去那个地儿。

房虫儿没当上,我就去了郊区的农村,找到村里的一个俏寡妇,从她那儿赊了五斤高粱面,干起了我的粮食买卖。”

赖彪哈哈大笑道:“那个俏寡妇凭什么相信你啊,你是不是给她什么抵押了?”

南易喝了口酒,拉着脸,摇摇头,蹙眉道:“别提了,她在我脖子上拴了根绳子,三天啊,整整关了我三天,都不带歇息的,合着一天不到1斤7两高粱面,做生意难啊,做人难啊。”

“哈哈哈,你个麻甩佬,我又不是靓妹,不用跟我吹嘘你……”

“收声,我儿子在呢。”南易呵斥住赖彪接着往下说,然后转头对南无为说道:“吃饱了吗?”

“嗯嗯。”

“去打游戏吧,老规矩,只准玩半个小时。”

“嗯哦。”

南无为小手压着椅面,屁股往

“前面跟你说的,半真半假,那时候我还真认识了一个寡妇,不过没有什么污七八糟的事,就是生意上的伙伴,她在村里收东西,我负责拿到黑市去卖,在一起合作了三个月。”

“长得漂亮吗?”

“说她是寡妇,其实不太严谨,她老公是那边的,是死在路上,还是这会在台塆说不好,四九年结的婚,结婚那年17岁,你还想知道她长相吗?”

“四九年17岁,那你和她认识那年,她44岁,正好是半老徐娘,漂亮吗?”

“漂亮啊,到今年也才55,给你做个媒?”南易没好气的说道。

“算了,跟你沾过边还能留下几两实惠,你还是继续跟我说说房虫儿,稍微艺术加工一下,但也不要太夸张,讲得精彩点。”

“操,你当我给你说书呢。”南易啐了一口,还是继续说道:“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一门营生而已,不过到底也算是有传承,他们那一行还有自己的切口,行话。

比如说,货就是房子,置地是买房,这个好理解,过眼就是看房,种庄稼是做买卖,存粮食是住人,几亩地问的是数量或是面积,得按对话时的语境来判断,尿就是本钱。”

“你这样说太空泛,干脆给我来上一段。”

“行啊,我就给你模拟一段对话,两个人的,靓仔南和赖皮三。”南易说着,抹了抹嘴,酝酿一下就开始了。

“唷,南爷吉祥,您今儿个手里有货吗?”

“赖皮三啊,你还没死呢,不是听说前两天你让人给花了吗?”

“嗐,南爷,您是不知道啊,我赖皮三是谁啊,能屈能伸,那天几个人不是要花我嘛,我哪能给他们那机会,我当时就给他们跪下了,直接管他们叫爷爷……”

“冚家铲,要说就好好说,别趁机占我便宜。”赖彪咒骂道。

“得得得,我好好说。”南易摆了摆手,开始正儿八经的给赖彪来上一段。

“南爷,您手里有货?”

“有个相好的,想置块地。”

“她是想存粮食啊,还是想种庄稼啊?”

“种庄稼。”

“您要几亩地?”

“越多越好,起码得三百,这里说的就是三百平。”南易边演,还边做解释。

“她想找哪的坑啊?”

“城里头,热闹地界。”

“您那相好的,她有多大的尿啊?”

“五位数。”

“谁托帮啊?托帮说的就是担保人。”

“你南爷我。”南易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切口说到这里基本就算完了,双方都知道对方是行里人,懂规矩,接着就可以细聊一下。

房虫儿和其他做拼缝生意的一样,讲究的是成三破二,就是交易额的5%得给房虫儿当报酬,卖的给两成,买的给三成。

当然,这也没个定数,有讨价还价的空间,有时候也不一定要二比三这么改,反过来三比二,或者其他数字都有可能,得看房子容不容易出手。

另外,除了买卖,还有换房的。

京城大部分人住的还是国家的房子,有私房的毕竟少,有些人住的离单位太远,就会想着和别人换一套近一点的,也有可能因为家里住不开,贴点钱跟别人换个大的。

像换房,房虫儿的报酬就不能说是成三破二,而是得具体商量。

另外还有租房,我就不细说了,和卖房差不多,一般一年或者两年的租金用来成三破二。”

赖彪聊有兴趣的说道:“有点意思啊,是不是各种做中介的都叫虫儿?”

“差不多吧,有票虫儿,就是过去倒各种票的,现在倒邮票的也可以叫票虫儿,不过大部分人都会叫邮虫儿,反正倒什么的,就用物品名加上虫儿两字就行。”

“现在那帮房虫儿生意做得大不大?”

“还行吧,不会少挣,房虫儿里面不是没有百万富翁的存在。”

“百万富翁,好挣钱。”赖彪带着点不屑说道。

“少阴阳怪气,做为一个先富者,赖彪同志,你要懂得谦虚,说吧,你的预算多少?现在卖房赶着出国的人不少,要是运气好能碰到好房子。”南易拍了拍赖彪放在桌上的手,顺便还挠了挠。

“二十万港币,这是我应该拿得出来的金额上限。”

“不少了,能踅摸到一套很不错的房子,就按这个数目,我再让人给你淘换点好物件。”

“行啊,事情我就拜托你了。”

当晚,赖彪就没走,南易和他一边聊,一边喝,差不多了,两人就坐到电视机前看意甲。

第二天。

南易带着南无为满香塂的转悠,带着朝圣的虔诚去了茶餐厅、菜市场、水果栏、渔船码头,听各路股神讲述他们的股票经,听他们吹嘘谁谁谁买了哪只股票,赚了多少多少,泡靓妞、开平治、住豪宅。

这么一圈转下来,南易心里对“蝴蝶效应”的恐惧彻底抛去。

他这只蝴蝶改变了细节,但是没能改变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