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另一面

克莱恩翻开了日记。他已经做好了接受新事物的准备。

然后被日记的内容糊了一脸。

玛加萨·杰克森夫人……露薏丝·科内女士……卡嘉丽·韦布小姐……

布洛妮娅竟然说她以前是个男人?但这不重要,我只在意现在。她可真是迷人啊……

克莱恩险些直接合上日记。这玩意太辣眼睛。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也确实是认知新事物了……

某崇拜罗塞尔的徒弟……某寡妇……某侯爵夫人……某贵族小姐……

……南大陆……不同的风味……传说中精灵的后裔……拜朗王室血统……

克莱恩迅速地翻看着凯奥丝交给他的那些日记,表情逐渐凝固。

……这都是些啥……凯奥丝是怎么做到搜集这么多奇怪的东西的……

几乎全部翻完,他才找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大概就是说罗塞尔在某某地埋了一些财宝并且特意将消息传了出去,为了让人来找。

而据他所知那处宝藏在五十年前就被人挖了。如果他没有猜错,那些宝藏最后应该属于兄弟会了。

……还有就是一些图纸,科学项目的进展。什么尝试修改“罗塞尔常数”在云室内观察微观粒子……什么尝试更改时间平移不变性……

克莱恩看不太懂,毕竟他已经脱离了人类智商最高的时期(高考前)很久了,但仅通过罗塞尔自大的语气中可以看出这些东西应该都不简单。

终于,当看到倒吊人上交的日记时,克莱恩终于找回了看日记的真正感受。

这才对嘛!他一时竟然有些感动。

“十二月十六日,再次联络上了那位被困于风暴深处,迷失在黑暗里的可怜家伙。”

“他自称为‘门’先生,试图教导我一个复杂的困难的仪式,让我帮助他重返现实世界,并承诺满足我三个要求。”

“他以为我是傻的吗?我两辈子加起来活了六十多年,还看不出这是邪神恶魔一贯的操作吗?”

“但他描述的第四纪的某些历史,真是让人感兴趣啊。”

“门”先生……这取名的风格很像我嘛……不知道这位被困于风暴深处,迷失在黑暗里的可怜家伙真名是什么,相当于序列几,或者说,确实如同罗塞尔大帝的预料,是邪神恶魔之一……克莱恩半是腹诽半是自嘲地暗笑一声。

不过,他对第四纪的历史还是很感兴趣的。

“我知道第四纪最出名的‘四皇之战’,但对具体的细节和主要的人物,都仅限于了解各大教会流传出来的那些,比如,所罗门帝国的‘黑皇帝’。”

“直到今天,那所谓的‘门’先生才解开了我的疑惑,让我知道四皇里剩下的三位是谁,图铎王朝半疯的‘血皇帝’,特伦索斯特帝国的‘夜皇’,以及南大陆的那位‘冥皇’,也就是俗称的死神。”

“不过,祂告诉我,所谓‘四皇之战’,只是表面上的说法。事实上,那场大战牵扯到的东西不止是表面上的那些。”

“祂说祂仅举两例,血皇帝一共有两位,前者和后者的立场完全不同;冥皇也未必是真正的死神,而第二位血皇帝和冥皇间有密切的联系。”

“前者我大概听过传言,野史中称呼正统历史中甚至没有出现的‘图铎二世’为什么‘窃国者’,‘图铎王朝的耻辱’,而后者我完全没有头绪。”

“‘冥皇’不是死神?那能是谁?难道是黑夜女神吗?”

女神掌管收尸人和不眠者两条途径……就像大地母神掌管耕种者和医师两条途径一样……我怎么感觉罗塞尔大帝猜的还有点道理啊……

克莱恩在心中摇了摇头,甩掉了那些或许亵渎神明的猜想。

“我继续问‘门’先生在第四纪的历史中祂和七神都分别扮演怎么样的角色,祂却没有回答。”

“祂只是说,第四纪的凶险超过我的想象,连我口中的七神都常常亲自下场,有时甚至濒临死亡。而祂却见证了整个第四纪最迷人的阴谋。”

“另外,他还提到了两个定律,一是非凡特性不灭定律,二是相近序列内非凡特性守恒定律……”

克莱恩匆匆地略过那些他已经了解的内容,企图得到更多的关于‘门’先生,关于第四纪的内容。

但没有结果。下一页就是另外的内容了。

第四纪的凶险超过罗塞尔的想象,连七神都常常亲自下场,有时甚至濒临死亡……

克莱恩望着这句话,眼神凝住。

他大概明白了。所谓四皇,应该都是真正的神明。毫不逊色于第五纪七神的,统御一国之神明。

这也让原身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他从安提哥努斯家族记载的内容推导出与本身导师看法矛盾的结论,认为‘黑皇帝’其实是所罗门帝国每一位皇帝的共同称号……

但事实上,那就是同一位皇帝。作为真神的皇帝。

……那么,菲尼克斯呢?

作为神明,祂在历史中必定留下了痕迹。

克莱恩勉强将心思放下,继续看接下来的日记。

通识者这条途径的能力……嗯……罗塞尔大帝真是具有奇怪的搞笑天赋……

看着那些明明是诉苦却意外滑稽的文字,最近情绪低沉的克莱恩都忍不住抽动了下嘴角。

下一页。

“6月7日。”

“我将拉开时代的大幕。我就是这个时代唯一的主角。”

好中二……大帝你是怎么做到写这些不尴尬的啊……

克莱恩忍着笑,继续向下看。

“密修会。教会。兄弟会。还有那个组织里招揽的盟友。我不可能输。命运钟爱我罗塞尔!”

“一切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我已经决定不再与永恒烈日教会交流,直接在最短的时间内推平整个索伦家族。”

“查拉图帮助我支援叛军,我和盟友门一同解决索伦家族隐藏的那位天使,迅速逼宫。”

“我将平复叛乱,顺势政变,成为这个国家的执政官!”

“言尽于此。我也该出发了。”

……不得不说,如果单纯只看这篇日记,克莱恩会感到中二。

但联想到1173年,也就是一百多年前,因蒂斯那场著名事变的风起云涌,克莱恩竟然透过日记感受到了当年罗塞尔的几分豪情。

不愧是大帝啊……怎么说也是整个第五纪最传奇的人物……

不过想到凯奥丝上交的那几十页“罗塞尔猎艳记”,克莱恩又开始想笑了。

————

塔罗会结束了。

凯奥丝露出淡淡的笑容,对着“愚者”行了一礼。

她闭上了眼。当她再一次睁开眼时,那眼中便只剩下血红了。

“啧。”菲尼克斯拽了一把染上血红色的头发,有些惊奇地说,“竟然还是黑色的……灵体竟然没有跟**同步,那家伙在搞什么幺蛾子?”

克莱恩原本有很多话想说,但此刻思路竟被菲尼克斯带走了,“啊?什么意思?”

“废话少说。”菲尼克斯很不给面子地回答,“有屁快放。”

祂看起来快要睡着了,疲惫不堪。

“……”克莱恩沉默了一秒。

不管现实中发生了什么事情……至少菲尼克斯没变。祂仍然不把我当成人看。

克莱恩斟酌着词句,“菲尼克斯……廷根市发生的那些……”

“与我无关。”菲尼克斯有些暴躁地回答,“和那家伙有关。我闭着眼都能闻到祂身上那股腐烂的恶臭。”

“……你说的是?”

“我的大教首。兄弟会的会长。真是恶心,我的教首是那种东西……”

……那你为什么要选祂当你的教首?

没有把话说出来,克莱恩沉吟片刻。

他认为菲尼克斯大概没有说谎。原因很多,最重要的是他感觉以菲尼克斯现在的智力撒谎很难不被认出来。

“那么……你就在凯奥丝身上,你应该知道凯奥丝经历了些什么……所以,她为什么要逃跑?”

克莱恩认真地望着菲尼克斯。

莫名其妙地,菲尼克斯的疲惫一扫而空。甚至就像施展了什么非凡能力一样。

“逃跑?为什么逃跑?好聪明的问题,打不过就该跑呗。”菲尼克斯充满活力地伸展了一下身体,“我当时又在沉睡,毕竟上次出力太多了,她一个序列9你让她拿头打?”

“可……”

“没什么可是。你别认为‘差点就赢了’‘差点就不会死人了’,不存在的。那家伙安排着你们呢。那个偷走了那支笔的家伙最多是祂的棋子。要不是因为那个好运的小子体内寄生着那老头,他也得死。”

从凯奥丝口中已经了解了事情大致情况的菲尼克斯笑着说。

“但我不认为她会抛弃廷根市。”克莱恩目光直直地落在菲尼克斯那双血瞳上,“我接触过她,我很了解她,她既然主动站出身来,就不会再放弃同伴和希望。”

“怀疑我?”菲尼克斯嘴角勾起,真是有意思啊。

“不是你先把她叫出来的吗?而且即使做好了心理建设,到了现场害怕也很正常,不然哪来那么多逃兵……算了。”

发现克莱恩的目光完全没有变化,菲尼克斯叹了口气。

真是够了。太没有意思了。

“我了解她。她不会放弃同伴和希望。”克莱恩重复着。

他们都来自现代。

他们都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危险的世界。

他们的性格有些类似,又有些不同。他们都内敛沉稳、谨慎小心,喜欢思考多于讲话。

克莱恩自认胆小,心底却不缺乏拼上一切守护他人的勇气。他愿意不求任何回报的帮助他人,愿意守护一切值得守护的东西。他谨慎冷静,每当遇到危险时都能迅速调整情绪并分析起当前的现状。他尊重每一个人的灵魂与尊严,不因对方地位卑微而歧视对方。比起自己,他更在意的其实是他人。

凯奥丝自认伪善,几乎不会在损害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心软,但她的目的,她为之努力的目标却是更好的未来。她不会放弃同伴,即使前面是深渊,也会伸手把同伴拉上来,或者和他一起跳下去。她总是坚定。无论面对什么都会去寻找最好的解决办法。她希望占据主动权,有较强的控制欲,只不过序列9的能力不足以让她拥有安全感。

即使克莱恩现在还对自己和凯奥丝没有如此清晰的认知,但他至少知道,凯奥丝不会那么做。

“切。”菲尼克斯的声音带着轻微的烦躁和无奈,“这么说吧……自到贝克兰德猎杀那个风眷者之后,凯奥丝体内的非凡特性觉醒了。”

“……非凡特性?”

“嗯哼,我也不太好解释,因为事实上我也不太了解具体原因。总之,被与魔女途径对立的猎人途径的力量刺激后,她约等于饮下了过量的魔药……不过她的精神体倒是意外的强……和星灵体稍微有些不协调……”

约等于饮下了过量魔药。

克莱恩沉默了片刻。

也就是说……近乎失控吗?

半个月。他都没有意识到。

“啊,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离谱。毕竟这种事也不可能做到。她只是星灵体弱了点而已。不过,说起来,我真的认为她该选囚犯途径,真的挺适合的哈哈……”

看着克莱恩僵住的脸,菲尼克斯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

突然,祂揉了揉脑袋,很难受的样子。

————

“阿·曼·尼·西·斯。”

黑发的凯奥丝站在废墟中,冷漠地望着四周的繁星。

祂真的生气了。

星星和夜幕都没有回答祂,而祂也知道无法将红祭司恶灵召回的祂不可能脱离这片隐秘,于是祂只是沉默地望着夜幕。

仅仅过了几分钟,这片隐秘消散了。但再次尝试过的凯奥丝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失败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有什么意义吗?”凯奥丝的声音如寒风般冰冷。

通过自己的灵魂碎片控制菲尼克斯的行为已经失败了。即使无论是隐秘还是诡秘之境都无法阻断分魂和本体“一个整体”的链接,但这个前提是那链接经过准备,而且隐秘和诡秘之境没有特意堵上这个空隙。

天上的星星落下了,传播着如夜曲般动听的声音。

“何必让他们决裂呢?你的计划,你所能支配的只是自己,不要涉及她。”

“……成功率。这会让仪式的效果减弱…”

“……算了。”凯奥丝扯了扯嘴角,“事情已经发生了,已经没必要了。看来我还得去北大陆一趟补偿一下被你破坏的进度了。难道这就是你的目的?让我多动动?不至于吧?”

黑夜没有回应。只是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