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章鱼从水缸里能看见它们紧紧的缠绕到一起,蜷缩到了水缸最角落的位置,所有的腕足都老老实实的隐匿在水里,动也不不敢动,乖极了。
不过玛格丽特没有精力去察觉这些细节,她只知道速度再这样下去,奥尼尔随时都可能在昏迷中死亡。
单手搭在水缸的边缘,深绿的眼看着缸底那一大团黑影,“出来。”
他的声音又轻又小,但水缸里的三只开始颤抖起来,所有吸盘都闭合了,而那些腕足把它们自己缠绕的藏起来。
米诺斯不再说话,转过身走向奥尼尔的时候,几条乖巧的腕足已经主动的试探着缠上他的手,又聪明的过度到奥尼尔的另一只手腕上,吸盘覆盖上手指上创口的位置,开始分泌毒液。
戴着手套从水缸里捞出那只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的海葵。
玛格丽特用灼烧后的银针获取海葵腕足上的倒刺,这样的方法笨拙无比,倒刺的提取最好是在实验室中分离再摄入人体是最好的。
但现在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提炼,从章鱼的腕足上取下几颗可再生的吸盘,吸附住银针上附着的融化倒刺。
玛格丽特让农妇进来,配合捏住奥尼尔的下颌,而她把附着倒刺的几颗吸盘分别粘住他的下舌苔和舌尖。
一根细长的玻璃管接住舌尖,从舌苔上吸附出的黑蓝色的毒液就顺着玻璃管向下滴。
“抵住他的下巴,别让他的头垂下来,直到舌尖不再向外滴。”
正当玛格丽特要牵起奥尼尔的手检查吸收的情况,那些触腕们又开始隐隐动作,它们把奥尼尔的手藏在厚重的盘足下,不让玛格丽特直接触碰到。
就像是故意不希望她去触碰奥尼尔。
玛格丽特来到其中大一点的章鱼面前半蹲下来,摘掉手套,温热柔软的指腹轻轻碰了碰它的头。
碰到它的一瞬间,像是害羞一般好几根腕足又把它的脑袋包围起来,但过了几秒,又悄悄掀开,试探着用头蹭了蹭她的掌心。
她耐心的摊开手心,等了等,它慢慢的从粗壮的腕足下露出了奥尼尔的手。
玛格丽特仔细查看着创口吸收的情况,他的两只手已经开始发烫,毒液渗透的不错。
回过身想去桌上拿凝血剂的时候,米诺斯已经从她身后把凝血剂稳稳的放进她手心里。
小木勺轻轻在几根腕足上来回刮擦着,这样的动作似乎让它们很舒服,乱糟糟的腕足瘫在她脚下微微拍打着,就像在等着顺毛儿。
透明胶质的粘液从腕足的孔隙中刮出,汲取进小玻璃瓶,再混合止血剂,融合后敷在奥尼尔指尖的创口。
“没有那么烫了!”农妇探着奥尼尔的额头,惊喜的呼出声。
“效果没有那么快,还需要等上半天,才知道他的身体能不能扛住。”
玛格丽特戴上手套,娴熟的一只手抱着一只体型小一点的剩下两只把它们放回水缸里。
其中一只最小的,还紧紧缠住她柔软的腰腹,看着像极其不愿意她松手。
米诺斯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她娴熟的动作,眼睛深处隐藏的某种情绪隐隐欲动。
剩下最后一只最大的,玛格丽特又拍了拍它的小脑袋。
“自己回去可以吗?”
最细的腕足缠了缠她纤细的脚踝,但似乎感受到一股更强烈的注视,它很害怕似的快速缩回来,晃晃悠悠的自己回到水缸里。
玛格丽特常年在实验室里和海洋生物作伴,这些海洋生物都具有超高灵敏的智力,甚至善于与人类沟通,它们可以感知到人类最细微的情绪,从而做出最迅速地反应。
而海洋生物中的无脊椎生物大多都生性害羞,敏感,感情脆弱,胆子很小。
是非常需要用细腻的情感去呵护的物种。
“可以把它们送回海里了。”
玛格丽特继续用纱布帮奥尼尔包扎好创口,朝门口一直着急等待的人点点头。
“你们快去吧,它们不能脱盐太长时间。”
在它们被再次扛起搬运出屋子的时候,玛格丽特还是依次摸了摸它们,再次表达了感谢。
用单薄柔软的白布包在奥尼尔皮肤的外侧,毒液会渐渐透过皮肤渗出来。
等他们出去后,玛格丽特还带着些许笑意的脸渐渐冷却下来。
站在刚刚那只最大的章鱼匍匐的地面处,蜷缩起手指轻轻敲了敲那块地板,果然,下面是空的。
从桌上拿起正在燃烧的蜡烛,倾斜燃烧着蜡油,滴落在地板的缝隙处,它们再次满满的渗透下去,再次证实了她之前的猜测。
刚才用玻璃瓶汲取粘液的时候,就漏掉地板上,就在这个位置,渐渐渗透下去,连它们经过这里爬过的水痕都出现了断节。
“下面有地下室。”米诺斯半蹲下靠在玛格丽特身边。
“是,看来你也发现了。”
玛格丽特把烛光离地板缝隙靠的更近一些。
他伸手在这块地砖边缘处摸索了一圈,突然卡住某处的凹槽往上一抬,地板被打开,出现一处连接着底下楼梯的地下室。
“我想下去看看。”
玛格丽特端起烛台就想往下走,但转身的时候被身后的人拉住手腕。
“如果——”
米诺斯眼底闪烁着,像想要说什么,但又止住了。
他看着眼前温柔又动人的脸庞,手轻柔的紧扣住她的手指。
“进去吧,”他低声说,“我陪着您。”
端着烛台走过很长一段暗道,底下的寒气往上窜,受伤的腿脚被寒气刺激的钻心的疼痛。
她走路的姿态早已在米诺斯眼里经历无数此,因为疼痛不得不背靠着墙休息片刻。
米诺斯从后腰处轻易的揽住,一把她抱入怀,她的双手下意识的搂住结实的后肩。
不对劲的是他托着自己的位置实在是难为情,玛格丽特不得不又把他的肩膀搂的更紧一些,往上提着身子,柔软娇小的整个人像挂在他身上。
她看不见他的神情,也看不见此时他暗自勾起的嘴角还有耳后的潮红。
玛格丽特安静地挂在他身上,快要接近地下室的时候,她十分轻的碰了碰米诺斯的侧颈,压低着声音,“你听见里面有些奇怪的声音了吗?”
米诺斯用指尖点点她细腻的手背。
他也听见了。
那是一种从嗓子里传说来的低声的嘶吼,失控的声音,经历过这样声音让玛格丽特瞬间反应过来里面应该关着不少“活尸”。
她的双脚忐忑不安的动着,手心也开始发凉,在山坡和箱子里经历的恐惧本能烧灼着她的每一寸神经。
大掌稳稳地包住她的小脚,热意从他的掌心里肌肤里紧贴着她的双足,托着她的手把她按的更紧,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和保护。
他抱着她像一道悄无声息的影子穿进了地下室。
眼前扑面而来的景象震惊的玛格丽特几乎整个人僵住。
地下室的深处建造了一个巨大的牢笼,是一个遗留下来的地下监/狱。
而里面密密麻麻关着不同程度腐烂的“活尸”。
而这些与这座海边村庄路上碰到的那些不会攻击的那一类完全不同。
它们和遇险时那些围追是相同的,带有强烈的攻击和破坏。
牢笼铁栏被它们撕咬的斑驳凹陷,但无一例外的是它们看上去并不是普通的平民。
仔细观察能从腐烂的残存的衣帽上能发现和她在女孩意识里看到的那些西班牙军队极其相似。
令玛格丽特真正震惊的是牢笼外的一间紧闭的防治生物扩散的密封却又极其简陋的实验室。
这是在这个时代实验发展初期的雏形,一些简陋的提取装置,基础常用的仪器正在运作。
巨大的晶管里在高压锅炉的上方运输着绿色的液体,再通过中循环泵传输到类似光照培养箱的设备里。
更惊人的是蜿蜒出来众多的连接管导入进被捆绑在实验室中铁凳上的“活尸”的身体里。
“炼金术…”他说。
米诺斯神情漠然的看着这些器具,从架子上拿起一支导管,看着它不知道在想什么。
的确在这个时期,这样的雏形的实验都是从炼金术开始的。
玛格丽特从米诺斯怀里挣脱下来,急促的绕着这个地下实验室来回观察着。
大量的关于炼金术的书籍和解刨手稿,大多数是海洋生物的一些躯干部分的标本被浸泡在玻璃罐里放在架子上。
直到她发现那袋药。
从丹尼尔的药剂所里取走但半路却被奥尼尔偷走的那一袋,上面还系着一根蓝色的发带,这是玛格丽特为了拿药更顺手,专门系上。
这样的药袋堆叠在实验室外的长桌上,满满当当将近有上千袋。
而她的那一袋因为有着蓝色发带,在这些一模一样的袋子里变的尤为显眼突出。
拆开数十只袋子,里面的药没动过,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个袋子里的药都一摸一样。
而袋上的取药条上写的药名和服用剂量都是一致的,唯一不同的是患者的名字。
玛格丽特仔细搜寻着四周,她发现这些药几乎都被投进均质搅拌器。
这些药片被碾磨成粉再次混合着某种液体进行搅拌,再经过过滤,被运输进“活尸”的身体里。
浑身插满实验软管的“活尸”一动不动的坐在铁凳上,而它残损的四肢上出现了用线缝补上的接口。
实验室里有一只“活尸”已经醒了,但是它浑身的管子还没取,但是它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力。
反而是仰着头漫无目的摇晃着在里面晃荡游走。
玛格丽特手里搓捻着一颗从纸袋中取出的药剂,她已经明白了,这些不会攻击的“活尸”的的确确被改造。
被改造后的它们更像是游走在这个世界甚至是空间里的影子,无意识,无行动,无真正的自由。
玛格丽特思考着,顺着沙发椅就轻轻坐下,等她眼神再次聚焦,她看见在不远处书柜的边缘,陈列着一幅家庭肖像画。
是一对夫妻簇拥着一个幼年的男孩儿。
男人高大英武,胸前挂满了勋章,从他的穿着和授予的勋章可以确认他是西班牙的海军上将。
女人也十分美丽,他们俩簇拥着站在中间的孩子。
孩子鼻翼两侧的小雀斑比现在还要明显,他笑的很开心。
画像上的孩子就是奥尼尔。
而这座实验室的主人应该也是他。
但是他又为什么要进行这样的实验?
玛格丽特从书柜里拿出这幅画,它被精心的装裱在画框里,但还是可以看出被浸泡后的明显的褶皱。
而在画框后面,指尖碰到了一把小钥匙。
在这个地下室里,只剩东面还有一间紧锁的屋子,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米诺斯察觉到玛格丽特的意图,把她拉近,顺着目光看向东面的屋子。
“确定要进去吗?”
他的神情太过镇定,似乎已经知道那里面会有什么。
“是。”
某种莫名的情绪正在无形中推动者玛格丽特走向那个屋子,她回答的十分肯定,勉强的朝米诺斯挤出笑容。
这种感觉很怪异,就像是走在蜘蛛迷宫里,玛格丽特想要逃离这种不确定性的探索欲,但身体的下意识已经替她做了选择。
紧张又压抑,但又充满了不顾一切后果的不安与恐惧。
门打开了。
里面站着一个男人。
正是刚才画像中的那位海军上将。
他也被改造成不会攻击的“活尸”,正安静的背对着他们“看”向窗外。
等玛格丽特走近他的时候,被惊的倒退两步,撞进米诺斯怀里。
他的双眼被剜去,半张脸已经腐烂了一半。
尽管如此,他穿着干净笔挺的军装,胸前挂着勋章,他一人独自坐在床边,无意识地微微仰着头,朝向窗外。
玛格丽特从他的角度向外看去,能看到海浪拍打着礁石,还有退潮时会露出沙滩的海岸。
他像是在等什么人。
“你们在干什么。”
男孩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们身后。
近乎发黑的毒素透出一块块浸渍染的污痕显在他身上包着的白布上。
灰色的眼睛透过米诺斯,正冰冷的注视着她。
“奥尼尔,你到底是谁。”
“夫人,您看见了他们也依然不记得吗?”
他拖着麻痹还没有完全消退的身体,踱步到画像前,当着玛格丽特的面再次展开在她的眼前。
一种巨大的失落凝结在他脸上,眼睛里藏着灰色的圆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连她也认不出来吗。”手指指向画像中那位美丽的妇人。
画像中她的右眼处有一块胎记,但依旧不妨碍她原本的美貌。
“我想他们是你的父母,奥尼尔。”
这样单薄的回答让眼前男孩短促地笑出声,笑声里充满了消极,无助和愤怒。
“你不好奇为什么我在这里要做这些事吗?”
“为什么我的父亲,西班牙帝国第一位的海军上将会变成这样?”
“我的母亲…她…”
灰色的眼瞳里极度平静的压抑着扭曲的撕裂感。
或许是有人已经能够预料到奥尼尔接下来想说的话。
阴暗处幽深的绿眼像狩猎时的怪物愀然地盯着他。
“所以,奥尼尔你其实知道我是谁,你也想得到我的帮助。”
“接近我的目的,就是为了最终引我来这里。”
“只不过比你预想中的速度更快了一些。”
“我的确能帮你再优化它们。”
玛格丽特慢慢走近奥尼尔,从他猛地抬眼的瞬间看见了惊讶。
她伸出手握住奥尼尔的手,把他一把拽到眼前,脸贴的很近,她能看见他不断放大的灰色瞳晕。
“前提是你得先告诉我,谁把这样的毒素弄进你身体里的。”
灰色的眼底亮如明镜,此时正倒映着她和米诺斯两人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某只深海怪物舒展开“它们”:夫人,请给我也刮一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