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看着林觉阳，突然泛黄的眼睛就开始流眼泪：“阳阳啊！”
林觉阳立即冲了过去，蹲在奶奶的身边，握紧奶奶的手：“奶奶，我在。”
她的头，靠在奶奶的膝盖上。
她缩成一团，像一条流浪的无家可归的小狗。
奶奶摸着林觉阳板寸的头发，眼泪就落在她的头发上。
“奶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奶奶是个老糊涂蛋……”奶奶年纪太大了，一张脸皱巴巴的，眼睛是黄的，皱纹挤在眼睛上，显得眼睛很小。
她牙齿原本是完全缺了的，林觉阳是医生，给她镶了假牙。
她从未有过的清醒，说道：“你……是个女孩子啊！”
所有人：“……”
江茂激动地看着奶奶，又看了看林觉阳，看到林觉阳无声地落下泪来，他心脏处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陆宴钊眼珠子瞪得老大，他庆幸自己没有喝茶，要不然，非得喷出来不可，这也太雷人了。林觉阳是女孩子？
他与林觉阳也见过很多次面了，林觉阳完完全全就是个男人，从衣着到声音，言行举止，处处都是男人啊！
又听到林觉阳奶奶说道：“重男轻女害死人啊，害死人！那个老东西当年害死了我的女儿啊！”
她控诉着，一双泛黄的眼睛瞪向林东河：“你不是老东西亲生的，可你和老东西一模一样啊！自己生下来的孩子，怎么狠得下心来抛弃……为了生儿子，你们把阳阳扔给我，那个时候，我还是个疯婆子啊！”
要不是她疯，她又怎么会一直把阳阳当男孩子养？
这么多年，她时疯时糊涂。
要不是林东河、余凤枝这对白眼狼回来，她现在都认定阳阳是个男孩子。
是刚刚余凤枝一语点醒梦中人，她突然就想到了当年的事情，她突然脑子就变得无比清晰。过去的事情就像电影一样清晰地在她脑海里回放：
当年，余凤枝把孩子扔给她，她求着让他们不要走，余凤枝说：“反正只是个丫头片子，养活了是她命大，死了就算了……”
丫头片子。
她糊涂啊，怎么就把阳阳当成儿子养了呢？
是了，那时候她六十多了，余凤枝夫妻走了以后，她当时就受到了刺激，脑子更不好使了。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几十年前她疯疯颠颠把林东河捡回来的日子。
她脑子完全是糊涂的，她把阳阳当成了林东河，就那样一勺米汤一勺米汤地喂养，她逢人就说，男娃子，这是个男娃子呢，我们老林家有后呢……
后来养着养着，就成了一种习惯了。
每年春天桃花开的时候，她就发疯。
但是不管她怎么疯，她都不伤害孩子。
邻居们原本是想要帮忙把孩子带离她的身边，她就发疯，邻居怕她伤到孩子，不敢靠近。
时间长了，邻居们见她虽然疯，倒是没有伤害孩子，也就不再掺和，毕竟各家有各家的事。
不过，大家时不时地会给她们送点吃的。农村，大家条件都不怎么好，反正有什么吃的送什么。
蔬菜瓜果、米油，能送的，都送一点。
村委也考虑到她们情况不好，给老人家申请了低保。
逢年过节村委也会给老人家送一些物资。
这些年，日子也就过下来了。
精神病兼老年痴呆的人，近事模糊，远事清晰。
年纪大了，她只记着她有个孙子，小名叫二狗，大名叫阳阳。
她和孙子相依为命，孙子聪明又听话，还孝顺。
她这辈子唯一的牵挂就是希望孙子能够早点成家，所以，她各种托邻居找亲戚帮忙，帮孙子相亲……
这会儿，她突然无比的清醒。
眼泪婆娑，痛哭流涕：“阳阳啊，奶奶对不起你……”
“奶奶，您没有对不起我，谢谢您养育我长大，我是男孩子是女孩子不重要的。”林觉阳说。
“怎么不重要？女孩子就是女孩子，搞得不男不女的，以后怎么嫁人？”余凤枝说。
林觉阳抬眸，一双眼睛猩红的瞪着她。
余凤枝立即心虚地缩了一下脖子。
廖村长听了余凤枝的话，训斥道：“东河媳妇，你们当年抛弃孩子，让生活自理都困难的老人独自养娃，让老人家和奶娃子自生自灭，你现在说这个话，你有良心啊？”
村委的工作人员和留下来的邻居们一个个都愤慨不已：
“就是！”
“难怪了，不要阳阳。我当初还在想，他们怎么会把儿子扔下出去打工，我原本还想着是不是孩子有什么残疾？原来是个女孩，原来是重男轻女。”
“不想要女娃子，哪怕找个人家好好养着也行啊！”
“就是，现在是长大了，就想要回来认了，当时那样的情况，要是养不大呢？”
“看着别人长大都容易，不晓得真正养育的人经历了多少艰辛。”
“可不是，当初林家奶奶已经六十多岁了，各种生病。也是阳阳这孩子孝顺又有出息，当了医生，这些年精心替老人家调理身体，又找了人贴身照顾，要不然，坟上的草只怕都老高了。”
大家议论着，对余凤枝夫妻就更加不满了。
他们都是纯朴的村民，一辈子没怎么出去过，不晓得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但他们有他们为人处世的道。
他们的道就是父母生了孩子要养，孩子长大了也要孝顺父母。
亲生的要孝顺父母，不是亲生的，要更加的孝顺父母，因为生恩不及养恩大。
大家都知道林东河是当年老人家在草丛子里拣到的。这不仅是养了他，当年还是救了他一命。
这样的人长大了，就应该拿命来对老人家好。
结果他倒好，不仅不孝顺老人不养老人，还把自己不想要的女儿扔给老人家带。
眼看大家都投来不善的眼神，余凤枝立即解释：“各位乡亲，我们当年真是没有办法，你们也知道，我们林家苦，穷得揭不开锅，我们也是没办法了，才出去打工的……”
“那你们怎么不把孩子一起带去？”有人质问。
“就是，你们也带了大女儿出去，怎么就不把阳阳一起带去？”
“行，你说苦，不能带孩子，那二十多年一次都没有回来看望老人和孩子又怎么说？”
“这是天可怜见，老天爷都可怜老人家和阳阳，让她们好好活了下来，要不然，只怕死了都没人知道。”
“老姐姐，刚才东河媳妇也说了，以后是想要回来长住的，你怎么说？我听你的意见。”廖村长发话了。
大家都紧张地看向老人家，默默地希望老人家不要心软。
林东河和余凤枝也巴巴地望着老人家，双双喊道：“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