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管了,先去处理那边的事情。”
又是一阵忙乱的脚步声。
费姝想睁开眼睛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眼前一片黑暗,他仿佛被裹在一片粘稠中,与外面的事物全然隔开。
仿佛有人在他的耳边低语:
“睡吧,等你醒来后一切事情都结束了。”
无法控制的阴冷,如同谁在雨天潮湿的房间,费姝不自觉地蜷起手脚,更深地窝进温暖的被子中,意识也逐渐模糊。
费姝再次醒来,是在1938如同防空警报的提示中睁开眼睛的。
他手肘撑着床,勉强坐起来,但没想到简简单单坐起来的动作差点没有完成。
身上很酸,费姝低头打量自己——之前被篮球擦伤的伤口几乎已经消失,身上的衣服也奇异地换过了,变成了一件宽松休闲的t恤,球服不翼而飞。
费姝对昏睡时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是奇怪,看时间自己明明小睡了一会儿,清醒反而觉得更累了。
跟被妖怪吸干了一样。
费姝没明白自己到底怎么睡过去的:【我……】
1938严阵以待。
【我一定想办法把这个疾病状态治好,太累了,体力值条也不够】
系统:【。】
费姝又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间,他身上不太舒服,好像觉得过去很久了,但其实也才十来二十分钟。
费姝把腿盘在床上,低头打量自己身上已经换过的衣服。
应该是沉明泽还是不高兴让自己穿他的篮球服,把衣服给换走了。
费姝伸手才发现,自己手指有些奇怪的痕迹。
白皙细嫩的无名指上,像是咬痕,青紫的痕迹泛在雪白的皮肤上,痕迹蔓延,又像是套住手指的套索,或者戒指。
这下连粗神经的费姝都不能忽视了:【这是不是谁啃了我的手!】
先是闻闻味,打个标记,现在下口啃手,之后就不知道要吃哪里了!
费姝发现后表情一瞬间放空,有点傻眼,而后据理力争,理由很多:【我已经快一天没有好好清洗了,肯定臭臭的。人肉也不好吃,很酸。】
1938冷酷:【那你下次碰见要吃你的人就这么说吧。】
这个副本好奇怪,这个奇怪又莫名熟悉的行为,是不是上次在教室里撞见的那个变态鬼?
它还跟着他吗?
费姝连害怕都不敢表露出来,勉强把自己收拾好,往外面走。
然后惊奇地发现,原本应该在准备上课的学生们都聚在外面,没有要上课的意思。
很反常,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玩家们也聚在一起,脸色十分凝重。
费姝到后,李泽上下扫了他一眼:“还不舒服吗?”
费姝以为李泽是从一班玩家口中得到的消息,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又问:“发生什么事了?”
李泽皱着眉头:“有人跳楼。”
现场现在已经处理过,第一现场血腥可怖,李泽听说这具倒在楼下四分五裂的尸体最后还诈尸一般,抬头要说些什么。
最后李泽到的时候,尸体已经没了动静,一片血肉模糊当中只剩下闭不上的眼睛。
李泽:“你没看见也好。”
内圈的玩家在讨论,几个离得近一些,亲眼见证现场的玩家此时脸色都惨白一片,连有经验的老玩家脸色也不好看,隐隐反胃。
“我以前的职业是医生,那个高度,摔下来的那种状态,就算是回光返照,也不可能会有这么鲜活的表现。”他说完,脸色很沉,“也就是说……是一具尸体要对我们说话。”
“他说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抬手一直指着前面。”
“前面……”一位一班的玩家陡然变脸,“他前面大多都是我们一班的学生吧,难不成是要报复……”他咽了口口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有这个可能性,跳楼者的身份查清楚了吗?”
“没有,很奇怪,最开始这些npc表现得都很害怕、很惊恐,但是过了一会儿就全部没反应了,到现在都已经散开了,明明尸体还摆在这里。”
“尸体不见了!”一个玩家无意回头,看见空荡荡的地面心脏差点停摆。
玩家们都扭头去看,果然地面崭新。
像是一种警告,又像是一种提醒。
费姝脖子僵硬,连头都不敢回。
沈木鱼摸了摸下巴,倒没什么被吓到的意思,只是陈述:“那大概之后会变成我们要面对的怪物之一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回收利用,哈,这boss挺节约。”
李泽仍然拿着他的纸质小本本,没理会沈木鱼的冷笑话,皱眉:“你们有人认识这个人吗?”
没有人点头。毕竟还是第一天,这么多人,npc还不乐意亲近玩家。
费姝不由得偷偷去看记性最好的胡月,胡月没有迟疑地摇头。
李泽又在本本上写了什么,抬头扫视了一眼周围的玩家:“我观察到几乎每个班都会有被欺负的学生,对待这部分学生我不希望有人轻举妄动。这是团体部分,一个人的擅自行动搞不好就会增加所有人的求生难度。”
现在连最小白的玩家都明白,这些特殊学生一定跟副本的主线任务和支线任务有巨大关联。
大部分新人玩家都点头应答,希望这位看起来就很靠谱的老玩家能多指点他们一下,而其它没说话的玩家心里到底是什么盘算,就不得而知了。
李泽看着面色各异的玩家,眉间闪过厌烦和不易察觉的讥诮。
后来有人查了档案,发现这是一位长期被霸凌的学生。
玩家都有点沉默。
马上就要上课,有的玩家还要赶时间去做个人任务,所以先行离开。
校园因为突如其来的跳楼者混乱了一阵子,但很快恢复平静,没有医生、更没有警察过来。
这所学校如同一座孤岛,和外面完全切断了联系。
下午按部就班地上完课,晚饭后又是两节晚自习,就到了学生们回寝室休息的时间。
比一般的高中早了太多,简直就像专门把时间留给玩家去探索校园一样。
宿舍阿姨是一个看起来有些阴森严肃的中年妇女,她阴沉沉地盯着转学生们,看了一会儿就开始宣读宿舍的规矩。
最诡异的一条是“宵禁”。
“晚上严禁大声喧哗,违反后果自负。”
“晚上十点后不能离开寝室,违反后果自负。”
“这是你们的寝具,自行领取。”
“你们人数恰好有一个人单出来,就去住二楼的单人寝室。”阿姨一眼看见后面的费姝,“就你吧。”
费姝一个人住,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他也不可能违抗npc的话,只好过去拿了钥匙。
费姝进了寝室,回头,正看见一群玩家走在前面,宿舍阿姨走在后面为他们指路——走廊有灯,但雪白干净的墙壁上却空空如也,阿姨那块什么东西都没有。
费姝再眨眨眼,一切如常。
他僵硬地把脖子转回去,当作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单人宿舍的环境还行,独立卫浴,小阳台可以洗衣服挂衣服。
但床具费姝实在不习惯。
他苦着小脸,摸了摸硬板床,惊讶:“连床垫都没有!”
下发的床单看起来倒是挺干净,但摸上去粗粝,费姝的手撑在上边一会儿就起了印子。枕头不知道是什么枕头,里头是颗粒,很重,拎起来抖一抖还会抖出些灰尘。
被子就更不用说了。
1938无奈:【这个住宿环境在游戏副本里算好的了。】
费姝:【!?】
他熟练地假哭:【我会失眠的。】
系统:【你是豌豆公主吗?】
费姝捏了捏被子,只好不说话了。也许在外面弄得辛苦一点,回来管不了这么多就能睡着了。
之前听完宿舍阿姨的话,男玩家们就聚在一起开了小会。
“虽然宿舍管理人说夜晚不能外出,但结果是后果自负,而不是格杀勿论一类。所以我猜测只要小心行事,我们可以外出探索。”李泽理性分析,“收益与风险肯定并存。”
“自愿原则。不想出去的可以不出去,但没有线索奖励,”沈木鱼摸着下巴,笑眯眯的,说话却毫不留情,“别指望我当滥好人哦。”
这下盼望着能坐享其成的玩家就彻底闭嘴了,最后还是有部分心存侥幸的玩家选择留在寝室。
女生宿舍那边情况差不多,最后大部分玩家选择集体出动。
当然是由李泽起头做领导。
胡月没回过消息,看来是要孤狼到底。
沈木鱼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泽:“看不出来你这么好心。”
李泽摸了下眼镜,面无表情:“这样说起来你好像对我很了解?”
费姝虽然胆子不太行、脑子也不太行,但多亏各位“老公”身上揣着几个保命道具。
直觉告诉他一定要出去看看。
保险起见,李泽没有在就寝时间十点之前让玩家集合。
因为第一天风险很大,阿姨可能会查寝,可能面临出去锁门、有人看守无法回来等情况,所以李泽指示玩家们原地等待半个小时。
费姝和衣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睛对着门口。
十点刚到,整栋楼便齐刷刷地停了电。
又过了十几分钟,空荡的走廊响起了跟鞋踩在地上的脚步声。
“笃”、“笃”、“笃”,回响在走廊中,气氛有些诡异。
费姝有点害怕,干脆直接把眼睛闭上,但他发现这样也不能减缓心慌,看不见脑中反而生出了各色摇晃的幻想。
一会儿拉长一会儿贴近。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费姝寝室的门前。
费姝把脸半藏在被子里,有点炸毛。
好在没过一会儿,那阵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应该是离开去查看其它楼层的其它寝室了。
费姝手上抓着道具,大着胆子在十点半到了说好的集合地点。
有几个玩家来得比他还稍微晚一些,一个胆子大一点的玩家交代:“我看见npc进自己的房间,关灯还锁门了。”
李泽点头,冷道:“走吧,抓紧时间。”
他们出去的时候才发现,甚至连宿舍门都没有锁,不论是出去还是回来都是轻而易举。
简直就像等着他们出去一般。
有玩家搓了搓自己身上起来的鸡皮疙瘩。
夜晚的校园,漆黑而阴森,孕育着无数校园怪谈和奇诡故事。
白日青春明亮的教学楼入口此时黑洞洞的,像是一张深渊大口,只等着玩家走到嘴边就一口咬下去。
李泽偏头,也不拆穿费姝蹩脚的演技:“那还真是很巧。”
费姝附和地笑,憋得耳廓都染红一片。
李泽放开他,话里有话:“等你有事你会再来。”
费姝点头,僵着身体走了。
费姝没骗人,他也的确是有安排的。他借着npc的好感度打听到老师办公室有明天晚会的颁奖名单,本来是想和李泽一起去的,现在只能自己去了。
这节课恰好是最好的时机,办公室所有老师都有课,只要小心一点别在路上碰到老师就可以。
因为只是出去上课,办公室的门并没有锁,只关了灯。
费姝轻手轻脚地开门,里面一片黑暗,只有门口迎着光在地上照出了费姝纤细的影子。
他还小聪明地等了等,确认里面没有动静才进去。
但一进门就被躲在门后好一会儿的黑影捂着嘴拖到一边。
办公室的门缓缓合上,室内又变成一片黑暗。
费姝现在确定了,自己大概的确是没有什么当聪明人的天赋,也没有偷偷摸摸做事情的天赋。每次在他以为自己做出了一个绝妙聪明举动后,都会有人或者狮子无情地戳破他。
漏气的费姝缩成一团,一丁点都不敢叫,生怕刺激都后面的人杀了他灭口。
这也是来做贼的吗?玩家还是npc?
沈木鱼控制住突然进来的人,把门关上,才有心情处理这个后来一步的小贼。
他扔出一颗道具,长得像夜明珠,实际也是起照明的作用,光线很柔和,没那么容易被肉眼捕捉。
沈木鱼此时虽然还是笑嘻嘻的,但心情很烦躁。
这次是他先进来一步,不然被埋伏的人、现在半倒在地上的人就是他了。
不过以手上这人的反应速度,估计也没这个能力埋伏他。
费姝还不知道这人抓着他还在心里说他坏话,听见了大概也是眼泪汪汪地附和,还会辩解自己根本没有要埋伏别人的想法。
以往这种情况沈木鱼不是没遇见过,不过为了评级和积分,跟他抢线索的玩家只能得到闷头一棒,丢在一边死活看天。
但这次沈木鱼没急着下手,反而先放了颗夜明珠看看。
也许是被捂住嘴的人反应太配合太乖,半搂着的腰细得过分、手感也很好的缘故。
夜明珠的光线不是很亮,但足以沈木鱼看清费姝的长相。
细长的眉毛,眼睛半垂着无辜又可怜,注意到沈木鱼的视线,浓密卷翘的睫毛掀起,完完全全地展示出眼中坠落的星光。
下半张脸还有红印,刚才沈木鱼亲手捂的,雪白的脸像是被谁蹂-躏了一般,让人心疼的同时忍不住大骂是哪个没有心的家伙这都下得去手。
沈木鱼神色僵了下,开始反省自己刚才的确有些心大了。
沈木鱼视角的弹幕已经炸了:
【我都说过了有小漂亮!!】
【辣手摧花,谴责!!】
【木头!伤害我老婆,你积分没有!】
沈木鱼冷笑着怼回去:“我又不靠你们的打赏积分活,而且这怎么就成你老婆了。”
他再看向费姝,神色收敛了点:“你……叫费姝?”费姝的名字在玩家里,不论男女已经传遍了,但没见到人前他只觉得夸张。见到人后又觉得传言保守了。
费姝连忙点头,只要不马上灭口就可以:“我可以马上出去,什么都不会说,你可不可以不……”
他话还没说完,被沈木鱼僵着脸打断,年纪不大的帅气年轻人本来经常跟弹幕对着干,现在第一次觉得弹幕骂得挺有道理:“咳,你不用走,你也找到了这个地方,线索是我们两个的。”他想了想,补了一句解释:“刚才我以为你是npc,所以……”
【狗骗子,你明明能确定】
【好狗】
沈木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费姝看不见他这边的弹幕。
没等费姝拒绝,他已经主动拉着费姝站起来了,像只把玩具叼回来邀功的摇尾巴大狗:“抓紧时间,两个人效率也要快一点。”
还没有见识过玩家间残酷竞争生态的费姝很轻易地相信了这个说辞,一起跟沈木鱼搜寻房间里的线索。
最后是费姝先找到关键信息。
沈木鱼先夸了他一句:“好棒!”看了会儿费姝两颊因为兴奋浮上的粉意,又说,“既然是你找到的,这个线索归你了。”
费姝愣了下:“一起看吧,”他很诚实地面对自己,“我一个看的话,应该也看不出什么。”
沈木鱼深深看了他一眼,两人在夜明珠的照明下研究这份被翻出来的名单。
明晚上的晚会,重头戏是嘉奖获得顶尖大学保送名额的学生。
每年都在这个时候举行,全校同学没有特殊情况都要参与。
费姝逐一看过上面的名字,大多都很陌生,多数都是高三的学生,跟高二的转学生玩家们没关系。
直到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费姝微微睁大了眼睛,很惊讶——“许灰”。
费姝也终于回忆起觉得小广场荣誉墙那个第一名照片上的人很眼熟的原因了,上次他见过许灰的脸,虽然有过长的额发挡住、距离也很远无法完全看清,但精致的下半张脸几乎一模一样!
怪不得虽然不喜许灰,其它npc也没有当着老师过分欺负他,最多只是冷暴力。
因为这份名单,许灰优异的成绩足够老师和学校方面的重视,作为高二就能保送顶尖学校的学生,许灰甚至要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在晚会上讲话。
但有时候冷暴力留给人的阴影和缺憾也不比身体上的疼痛来得少。
*
费姝带着这个巨大的发现返回聚集玩家聚集的地方,发现对比他离开的时候,现场简直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
看起来正常的体育课,男生们组队打球,女生们也活力十足地带着羽毛球拍。
但仔细看,篮球基本往那么几个不怎么受欢迎的同学身上丢,捡球也只是使唤这么几个人去捡。
一个人抱着一大堆水从操场门口进来,因为手中的水太多脚步都有些踉跄,进去后被稍微碰了下就失去平衡地倒在地上,一瓶瓶水滚了满地,四散开来,又被嫌碍事的同学一脚踢回来,打在这人的身上。
“拿个水拿这么慢,你想渴死我们吗?”
“我的天,做其它事情不行就算了,现在连水都拿不好,人给我看傻了。”
“咦,掉地上的水这么脏,谁喝啊?”
那人蹲在地上,一语不发,听到最后一句才诚惶诚恐地解释:“这些都没有开封,有外包装,不脏。”
“不脏那你自己喝了呗,”似乎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一个高大的男生蹲下来,捡起一瓶水,拧开瓶盖,倒在怯懦的跑腿男生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