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孬啊!妈今天在图书市场遇到了一个能照应小孬的学长,叫任天行,也是青大金融毕业的,正在考研呢,以后要是工作上找到你了,记得也照应一下啊!有来有往嘛!”
萧杰微信里看到母亲的留言时眉心紧了一下,任天行正在考研?
萧杰随即打开了一段萧大妈发来的视频,视频里除了萧大妈自嗨的独白与表妹的身影外,还有拿起一本书没看两页又赶紧放回去的任天行。
萧杰嘴角微微上翘,只给这小子三天时间,本以为他会在网上随便查查内容就混过去了,没想到他还是来跑市场了……
视频里的任天行让萧杰突然回想起那个下着大雨的夜晚。
那晚他刚来青阳,跟旧友在火锅店聚餐,远远就看到一个胖小伙子全身湿哒哒的进来,拿了人家前台的共享充电宝就找位置坐下,除了倒腾那个充电宝外,小伙子什么也没点就走了。
从那时开始萧杰就怀疑这小伙子一定是在做与共享充电宝的市场调研。
果不其然,同一天晚上咖啡厅的再次偶遇验证了萧杰的想法。
在那之后,萧杰对任天行印象很深,以至于当他接受中央记者采访的那天,任天行突然闯入办公室,萧杰一眼就认出了他。
萧杰认出了任天行,但他的眼神却继续维持着一种陌生关系。
萧杰是总裁,还是位置尚未坐稳的总裁,在一切未熟悉前,对所有员工采用一视同仁的态度是更为稳妥的。
萧杰没想到的是,就是个胖小伙子总能给出惊艳的答案,且做事扎实,连关鸿伟都想将其纳入麾下。
“关总,我们金权总共也就百把号人,您的关鸿地产可是上万……”
“光有人数有啥用?质量上不去。”关鸿伟叹气,“我公司跑市场的多了去了,跑出结果的有几个?”
萧杰没立刻接话,他思考了一下,朝不远处的球洞中挥了一杆,“我明天就让人力给任天行办入职手续。”
“哈哈哈哈哈!”关鸿伟指着萧杰一个劲儿地摇头,“你呀!就跟小女关莎脾气一样,给她的玩具没人抢看都不看一眼,全堆在家里吃灰,一旦她堂妹来了,立刻就霸占着谁也不给!”
或许在这件事情上,萧杰确实有些小孩子气。
有那么几天,只要萧杰脑袋一放空,就会想起那个全身湿漉漉的小伙子看着充电宝里数据专注的眼神,想着想着,他居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他自己。
那些年他也是一天一天这么把行业研究报告跑出来的,那时候他年轻,但也很卑微,卑微到他在努力时,没有人注意,也没有人觉得这很可贵。
“你有权利拒绝,因为你报告即使做好了,我也不承诺你可以入职,不会支付你薪水,更不会给你派人,一切靠你自己,你回去仔细思考思考,即使是这样,你还愿不愿意做。”
萧杰之所以当初这样试探任天行,也是想知道他是否真的喜欢干风险投资,如果真的喜欢一件事,是会全心专注,享受过程,没有奢望,不求回报的。
这么多年一路走来,萧杰不是在加班和出差,就是在加班和出差的路上,就连大年三十都得参加各种企业的年会不能回家,对这行如果没有热爱,萧杰走不到今天。
大概是时间、心情和眼缘都对了,亦或是就因为那个雨夜,萧杰想好好锤炼任天行,他亲自锤炼。
任天行这个孩子是有天赋的,也有恒心肯吃苦,差的就是贵人的帮助与那么一点点运气。
此时躲在图书市场男厕所的任天行并不知道萧杰的心理活动,他只求萧杰的母亲大人赶紧离开,别再占用自己的市场调研时间,要知道这个市场晚上10:30就关门了,他必须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收集到最多的信息。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图书馆公共厕所的门边上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地探出,跟做贼一样。
眼神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可疑目标,任天行才松了口气走了出来。
他觉得考题区是不能再待了,于是立刻往楼上走。
上了三楼,大多数门店卖的都是少儿绘本,故事书、数学启蒙、逻辑思维启蒙的书籍满目琳琅,这里人也挺多,大人都在忙着挑书,只有小孩子追逐打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任天行又往深处的几家店走去,他发现这些凡是不卖考试工具书和儿童早教类书籍的店都异常冷清,几乎是一个人都没有。
任天行看到一个大约六十岁的老人守着一家面积挺大的书店,一个人在书堆里看书。
这个老人好不好沟通人天行不确定,但他一定很有时间!
于是任天行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老人听见脚步声抬眼看了任天行一眼,“买书?”老人问。
任天行摇了摇头,“大爷,我可以采访采访您么?”
“采访我?为啥?”
任天行于是就把自己做图书出版行业研究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高速了大爷,同时还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和工卡,证明自己确实是金权投资集团的员工。
大爷看后推了推老花镜,沉默者,没说可以采访也没说不可以。
任天行见状随意环顾了下四周,他从离自己最近的书摊上抽出一本老舍的《骆驼祥子》,之后对老人说,“我就耽误您10分钟,问您几个问题,这本书我买了,可以么?”
老人迟疑片刻,才脱下老花镜,规规矩矩地擦了擦镜片收好。
“你问吧。”
“这家店是您的么?您是什么时候在这里卖书的?”
“我15岁就开始卖书了,就在这里,当时这里开业时,我租的店面,后来我把店面买下来了。”
任天行点了点头,继续问,“我看您这个书店比其他同类书店都大,大概有多少本书?”
“两万多本。”老人回答干脆而简短。
“那现在除了考试类的和儿童绘本,什么书比较好卖呢?”
“工具书。”老人说,“比如医生用的,中医,还有美术,这方面的工具书,其他书都卖不太动。”
见任天行很认真地掏出了纸笔做笔记,老人也不再敷衍,他开始陈述道:
“我之前跟图书有关的都做,出版、批发、零售……都做,做了30多年,后来这行不行了,就只剩下了零售,你要问我一天卖出多少本,我说出来可能你不信。”
老人说这用手比划了一个零。
“零?”任天行一脸惊愕。
老人放下手叹了口气,“一本也没有,当然了,偶尔有时候一天能卖出去七八本,但总的来说现在这家店的收入是平不了我的成本的,我刚才也说了这家店幸亏是我买下来的,省了很多钱,还能维持下去其实就是我自己剥削自己,我在这里看店,没有工资,电费什么的也是自己出,想要过一个不错的生活,也不可能了。”
任天行此时结合他之前的研究说道,“现在一些国际知名的连锁书店都关门了,还有国内一些原本非常火爆的民营书店2011年的时候就已经关了,您为什么还开到现在?”
这个问题似乎难住了老人,只见他眼神看着远方看了很久,好似在认真思索着问题的答案。
“大概是为了有始有终吧。”老人最终叹了口气,“我这一辈子都在卖书,除了卖书,我啥也不会。”
“我看卖中学考试类书满赚钱的,还有小孩子的绘本,您怎么不考虑卖那些类别呢?”对此任天行是真好奇,因为他看到老人这书店陈列的都是些哲学、历史学、医学类的深奥书籍。”
“我不想。”老人回答得很直接,“小伙子,书对你而言是什么我不知道,但对我来说,书是我们人类的精神家园,如果在这个家园里只剩下小孩子的世界和各种考试,那成年人会很寂寞。”
老人没有继续说下去,最后他也并没让任天行为那本《骆驼祥子》付钱。
“这书我送你了小伙子,不差一本书的钱,都是缘分。”
老人的这句话,让拿着《骆驼祥子》回家的任天行五味杂陈。
他离开那家书店时,回头看到老人又戴起了老花镜开始守店看书,坚持着他所坚持的,只不过在电子商务的社会浪潮下,实体书店老板的那点个人坚持,就跟旧社会的拉车夫祥子一样,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