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球x35

当日傍晚。

整个行星监狱都沸腾了。

犯人们觉得要么是监狱长这个怪物终于把自己搞疯了,要不就是那个新来的家伙是个精神病患,送错地儿了。

——说他肚子里有谁的孩子?

韩天镜?当联盟元帅的那个韩天镜?

这名儿现在没有重名了吧,脑子正常的家长都不会让孩子跟战神撞名的,怕名儿太大了娃压不住呀。

所以,铁血无情韩明月?白王来了都照着脸轰的明月战神?轰出个孩子?

所有人的头顶冒出无数小问号。

这不扯淡嘛!

一眨眼间这就已经成了全体犯人的饭后谈资。

韩天镜嘛,全联盟,不,全星系还有几个不认识他?除却那些审美点不长在人形上的生物,谁看了他不都得夸一句长得好,所以想象着和他发生点什么的也确实大有人在,但真冲上去的话,能发生的事除了被他浮游炮敷脸,就是被他浮游炮敷脸啊!

那人鱼就算真怀了,估计怀的也是浮游炮的崽吧。

甚至——他怀夜皇的崽都比怀韩天镜的可信嘛。

“哎提到这个啊,你们说,星灵种能和血肉生物诞育后代吗?”放风时间相对管得松,犯人们的聊天也热络得多,于是话题天马行空,当即就有人聊了起来。

星际种族绝大多数都无法离开星灵种的庇佑,但真正对星灵种了解得透彻的实在是少之又少,一时间大家七嘴八舌乱猜起来。

“不可能。”唯独有个谷神星Oga斩钉截铁地回答。

谷神星人中的Oga普遍身材娇小,很符合早期人类的脑补,破纪录的也就勉强长到了一米八,但这一位居然身高近两米,皮肤粗糙如同白色岩石,可还是依稀看得出原本俊秀漂亮的五官。

他们的交谈虽然音量不大,但当然瞒不过警戒状态中的韩天镜,他正坐在休息大厅角落,看似无聊地甩尾巴。

只一眼,韩天镜就判断得出:那个说话的谷神星Oga曾经不幸遭遇了白王的转化,是个特殊犯人,从外表就能很明显能证实,而或许他本身并未主观上有过任何恶行。

白王一日不陨落,他就一天无法离开织蓝星的屏障,否则作为眷族,就会立刻与白王的思维重新链接,成为一名白帝国狂热的拥趸。

这位Oga带着嫌恶,自嘲地说:“要说起后代,我还算白王后代呢,星灵种用其标志性的星能转化血肉生物,我们就此都是它的子嗣,在它手里我就是个玩具。而白王手中这样的后代可以组成几个军团!”

另一个犯人随口回答:“可联盟的夜皇是不一样的。”

那位Oga嗤之以鼻,显然因为个人经历,整个思维已经偏激:“不都是星灵种吗!一个星灵种,宇宙里独特的存在,经历了漫长时间,或许早都观察过无数文明的兴起与陨落,它真的能‘爱上’某个渺小的个体生物,然后用自己的能量让对方生育后代?扯淡啦。”

虽然态度听着很针对星灵种,但周围的犯人点点头,觉得好像也很有道理的样子。

韩天镜坐在角落,烦躁地用他的尾巴抽打地面。

他听着那边说话,心情就像过载的引擎,马上要爆炸似的。

于是战神思来想去,归因于这该死的、很不符合他个人作风的仿生尾巴!

这破东西是莱茵用织蓝星的星能给他套上的,脸上的五官、瞳色也都是用同样的力量做的伪装拟态,当他处于织蓝星领域内时,除非来的是夜皇那样级别过高的星灵种,不然绝不会穿帮。

这是很好很方便的,省得韩天镜自己化妆,但问题是,这个该死的莱茵在他飞船上,无意间误触了辰极号的伪装颜色配色表,一眼就他妈看到了粉色!

然后这货就是死都不肯换颜色了,理由是反差足够大。

粉色!又是粉色!

到底是谁把那个颜色塞进辰极号系统的,等抓出来,韩天镜决定把光能刀调成对方最爱的粉色,然后劈死那个糟心的玩意。

他这条尾巴虽然是套的假壳子,但外观看上去和真正的人鱼尾巴一般无二。一片薄雾般的尾鳍,半透的浅粉中闪烁着朦胧星芒,每一片鳞片都熠熠生光,一双眼睛也被调整成了配套的粉红虹膜,于是霜白的冷色头发也被连带着显得温和柔软了。

粉鳞人鱼这会儿正兀自啪啪甩尾巴,看在众多犯人眼里,那活脱脱就是正在闹小脾气。

“啧,这么个玩意究竟是怎么混进了最危险的行星监狱。偷爬个韩天镜的床,罪名这么大吗。”有个犯人嗤笑着,回头看了两眼,以确认监狱长不会忽然当背后灵。

这座囚笼的统治者很恐怖没错,但监狱里的执勤人员却少得可怜,这会儿周围看起来很安全,恐怖怪物监狱长完全没有露面的迹象,他的走狗在远处角落,好像又在打游戏。

于是那犯人抓紧机会,起身走来,准备给自己看不到尽头的监狱生涯找点乐子。

“喂,小粉鱼!”

空气凝滞。

小?粉?鱼?

韩天镜缓慢抬起头。

他看见了一个恶行恶状的犯人,长得也离谱,就那颗头……实在不能说是韩天镜物种歧视,关键是您自己脸上长着倒刺和鳞片,您自己照镜子也能看见那玩意有缝隙,就不能洗脸的时候把那缝缝里的泥巴抠一抠吗?

呕。

韩天镜不可自已地捂住了嘴巴。

“哈哈哈,小粉鱼居然要孕吐哎!”那位不搓泥的犯人朗声大笑。

韩天镜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他很不争气地,真的转身去吐了……

——真的、真的、真的不能怪他啊,这玩意儿牙上竟然有仨韭菜叶!!!

呕~呕~呕~

毕竟这行星监狱实在特别少见怀孕的犯人,所以狱警也有格外的好奇心,这会儿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这儿的骚乱,立刻凑了过来。可是周围乱七八糟同样想围观的犯人太多了,两个狱警挤了半天才进到里圈。

那个韭菜犯人一看人真吐了,反而笑得更加放肆。

监狱嘛,能进这地方的有几个正经玩意儿,穷凶极恶的同时,兴奋点可能也会很诡异,就比如眼前的不刷牙犯人,当场指着韩天镜大笑着高喊:

“看看看,小东西真吐出来了!”

嗓门过大,韩天镜下意识抬头,但很不巧,又是一波汹涌的反胃,然后他虽然不是故意、但非常干脆地吐在了面前这家伙裤子上。

全场静了一秒,然后哄堂大笑。

“人家是让你恶心吐的吧哈哈哈哈哈——”

不客气的嘲讽立刻回响起来。

虽然,这说的是事实,但这哪能接受啊,面子还要不要了,尤其是那犯人一看自己的衣物还被吐到了,甚至因此被其他犯人嘲笑,当即火冒三丈。

这监狱里危险分子多得是,尤其是嘲讽他的那个,他就不太敢得罪,但面前这粉粉嫩嫩、细皮嫩肉、还怀孕的小人鱼,岂不是送上门的出气筒。

何况这小鱼本来就是罪魁祸首!

“妈的。”犯人啐了一口在自己爪子心,搓了搓蒲扇大的双爪,气势一下子危险了起来,周围的哄笑稍稍平息,但等着看热闹的眼神却更多了,还有不怀好意的正在打量那两个靠过来却不太打算立刻说话的狱警,准备看笑话。

这对韩天镜来说,实在是噩梦般的一天,因为那个恶行恶状的犯人一口口水吐在他自己大爪子上,那巨爪也长鳞片,鳞片缝隙里果不其然也有脏污,于是这一口下去……

它和泥了啊!

和泥了!

泥了!

轰地一下,韩天镜觉得洛夏说得对——他就是浮游炮成精,他准备开火了!

犯人叫嚣:“小东西,肚子里也不知道是谁的野种,还敢吐老子身上,要不然干脆帮你打了,换上老子的种,到时候让你随便吐——”

一道粉色的影子在他说话的同时闪过。

狱警迷茫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腰间——咦,我光能刀去哪里啦?

绚丽的刀光在空气中绽放,监狱警备使用的武装都由织蓝星本体供能,所以光能刀的颜色是澄澈的蓝,那一片蓝光层层展开,仿佛是舞动翅膀的无数大蓝闪蝶,轻盈,美丽。

但——三秒后,一个光秃秃的犯人呆呆地出现在了原地。

随即一声慢了半拍的、高亢嘹亮的、仿佛能把整个大厅掀飞的凄凉惨叫骤然响起,使得原本没有关注这边的犯人都不由得回过头,然后目瞪口呆地看到了漫天飞舞的鳞片。

而韩天镜面无表情,正把刚剐完鳞的光能刀嫌弃地丢回给了狱警。

狱警呆愣愣的,都没反应过来接。

韩天镜已经自顾自到一边去,拿了干净的一次性水杯,接水,漱口,又抽了一张餐桌边的面巾纸,擦嘴。

这一切完成,犯人群才终于回过味儿来,轰地一下炸开了锅。

有面露惊恐的,也有好战分子眼睛刷地一下就红了,但无一例外,几乎所有人都在震惊,那是怎么做到的,出手果断狠辣却又精准得可怕,那么大一只快三米高的犯人,眨眼间鳞片全给刮了啊!

关键是,那个动手的人鱼,他那么的粉啊!

一时间所有有鳞片的犯人都感受到了幻痛。

看那挑事儿的家伙,嚎得多惨啊……

只有认真敬业的扫地机器人,哒哒哒地滚过来,掏出吸尘器,开始吸地上散落的脏鳞,还特别体贴地把狱警没接住的光能刀捡起来挂回他腰上。

狱警呆呆地看着正擦手的韩天镜,觉得按照监狱规定,好像得抓他私下械斗,领去关个小黑屋什么的,但就看见那位人鱼再次抬起刚擦干净的手,捂住了嘴巴。

于是话到嘴边,变成了:“你还好吧,要不要休息一下,喝点什么饮料压一压?”

韩天镜缓了两秒,冷冰冰抬起头,回答:“不用,地擦干净就行。”

狱警:“哦,好哒。”

然后他那位打游戏总遇到坑队友的同事,非常不幸地戳了一下韩天镜的逆鳞:“你这吐的,孕期反应有点强烈啊。”

韩天镜:“……”

孕、期。

莱茵考不考虑招新人,他可以帮忙把旧的这个淘汰了。

但再孕吐,理智也还是在线的,韩天镜只是杀气弥漫地看着那个说话的家伙,并没有像对待挑衅犯人一样动手殴打,到底是自己人,虽然蠢,但罪不致活刮鳞(主要是这位是芙拉尔,没有鳞)。

不能打联盟战士,当然最后只能把罪过记在那个找事儿的敌人头顶。

韩天镜动手,绝不是单纯在发泄,他本来也计划着通过一些方法展示自己的“危险性”,毕竟这里是集齐了全联盟所有重犯的行星监狱,他可以粉,但不能真让人觉得他像个走错地方的。

不过说回来,谁知道还真有这么不怕死的,这才半天不到,真的主动上来送。

凭他刚刚动手的那一下,就不会再有谁质疑他不该出现在这儿。

当然了,依然还是有质疑点:他肚子里的孩子不可能是韩天镜的!

想起这个,韩天镜脸色更黑得可怕了,毕竟,若说全宇宙有谁最不想相信这孩子是韩天镜的,那正是他自己啊!

想着,骚动的人群忽然静止,一切声音好像被按下暂停,空气里刹那间死寂一片,犯人们无声地向后缩,紧接着,清脆的脚步声响起。

行星监狱的监狱长穿着他的制服,踩着长筒军靴,手里随意地拎着一根黑色的鞭子,不紧不慢地从犯人们让开的路上走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他看起来非常随和地问。

地上那个本来惨叫得能刺穿人耳膜的犯人,在看见监狱长的一瞬间硬生生忍回了噪音,憋得脸色发紫,哆哆嗦嗦地试图告状:“长官,他、他私下动手!他先动手的,他还抢了武器!”

监狱长一看地上这坨没了鳞片的犯人,又看了一眼冷着脸站在一边的韩天镜,就笑容更温和地回答:“噢,他啊,怀孕的人脾气都很差的,你不知道吗?”

犯人:“……”

韩天镜:“……”

——现在就特别想差给他看看,怎么办。

看见犯人那一瞬间没太隐藏好的凶恶目光,莱茵缓缓走上前,抬起一只脚,狠狠地碾压在犯人被刮鳞皮的伤口上。

男人居高临下,却仍旧面带笑意地说:“我是不是说过,我希望他——安安静静在这儿养胎,谁也不要打扰他?是你耳朵聋了呢,还是我现在在这儿说话不算数了啊?”

犯人已经被吓到两眼翻白,不是特指的被踩这位,也包括周围个别围观群众。

这是自由活动时间,差不多全监狱的犯人都集中在这个大厅,织蓝星行星监狱不像常规监狱那样轮流组织放风,甚至,有织蓝星那极端的气候环境在,都不必担心有越狱,所以平时才管理得懒懒散散的。

眼下所有犯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监狱长身上,韩天镜虽然看似也在看他,但实际上注意力笼罩在整个场地上。

监狱长就是那个转移注意的诱饵,趁此机会,韩天镜能够纵览全场,对这些犯人们做一个初步的整体观察。

他们的情绪状态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韩天镜到底与夜皇相识多年,又和白王打了那么久,他很了解一点——如无必要,星灵种很少会掩饰情绪,因为学会情绪对它们来说就已经够有挑战性了,学不会然后退化成无机质星云的又不是没有,再让它们学掩藏情绪,有点强星灵种所难。

更多时候,即便是社会化程度极高的星灵种,也依然高于普通生命,多半并不屑于隐藏。

它们是在漫长的观察中,向普通星际物种学习各种作为生命体的行为,模拟并最终真的体会到寻常生命能感受到的情感。

而在这其中,有两种最难以学会。

爱,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