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清轩内,春光明媚,芳华依旧。
不同的是,平日忙碌的一干婢女小厮此刻都瑟瑟发抖地站在廊檐下。
大家眼神惊惧,互相挤在一处,不敢稍动。
院子里,惟有一只乌黑的狸猫在慢条斯理地四处晃悠,似乎全然不受影响。
贾平章神色黑沉地一路匆匆而至,后面跟着一大群随扈。
廖莹中率先赶到门口,示意其他人都留在院中,继而独自引着贾平章进了九姨娘的厢房。
房内雅致如常。
窗边的鹊尾莲花香炉已然炉凉烟冷,但室中依旧还淡淡弥漫着一夜尽燃的梅英香之气息。
此瓣香出自海南,以清淑浅淡著称,小小一粒便可氛翳弥室,焚燃而尽后更不会产生焦糊之味,所以很受临安府权贵之家的妇人们欢迎。
而平章府内一年四季惯常使用梅英香的,惟有九姨娘——范慧娘。
不过,廖莹中踏进门后便不由微微动动了鼻子。
在这熟悉的梅英香味道中,他彷佛还隐约闻到一丝其他的气息,那气息微蕴甜腻,暗香幽动,几不可辨。
他竭力想辨别一下,但是却一时想不起到底是何气息,便不再费心去思量,只是迅速打量了一下周围。
房内陈列整齐,绣架上还悬着各色丝线,棚架上一副绣品才初初开了头,一切似乎并未异常。
惟有床榻前那面疏梅凌寒图的锦帛屏风之后,隐约似躺着一个女子的身影。
他有些迟疑地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贾平章。
后者目光如炬,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直接就往屏风后走去。
廖莹中赶忙跟了上去,但待屏风后的场景乍然入目,连他也不由眉头紧蹙,轻轻抽了口气。
地上女子确实是范慧娘无疑。
她一身素白的中衣,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显然是平日安寝的打扮。
只是那女子的身体却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蜷缩在了地上——
她手僵在两侧,手掌向外摊张着,腕子上的一只金丝绞花嵌珠手镯荡在地上,金灿灿的颜色,好似被雨打风吹落的一朵金丝腊梅,萎蔫而无力。
而她的头足相就,整个人恰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线索首尾相连,用力牵引,形成一个奇怪的向后弯曲的姿势。
而更可怕的是,此刻,她向来娇美温柔的脸庞僵硬发青,眼睛半睁半闭,面上甚至还露出一个诡异恐怖的笑容,好似正在用一种嘲讽鄙夷的眼神在窥视着身边周围的人------
如此场面,委实能将人吓得惊魂落魄。
莫怪婢女小厮门都被唬得缩在门外,不敢上前。
廖莹中一时也有些踌躇。
他顿了须臾,还是凑上前用手探了谈范慧娘的鼻息。
然后,他迟疑地回头看着一动不动的贾平章,低声道:“九姨娘确实死了!看起来很像被毒死的!”
贾平章闻言不由低低喘了口气,似乎到了这一刻,他才真正承认眼前的女子确实死了。
他一手无意识地拍着旁边屏风,一边嘟囔着:“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到底何人这么大胆子?何人如此大胆?”
廖莹中见他耷拉着肩头,浑身无力的样子,便赶忙扶着他,引自己的主子坐在一侧的圈椅上。
坐下来的贾平章脸上显出一股少见的懊丧与困惑之色——
那是一种难得的自我怀疑的神情!
仿似从来都运筹帷幄、成竹在胸的平章大人,也开始对最近自家府上的这一系列脱了常轨的意外事件衍生出一种无能为力的困顿之感。
到底是何人在背后翻云覆雨?
何人可以如此从容不迫地在平章府放火杀人?
……
廖莹中立在一侧,也眯起了眼,神情严肃。
过来顷刻,他才试探地问:“相公,此事,我们可需要通知大理寺?”
贾平章并没立刻回答,只是目光阴鸷地瞪着地上范慧娘的尸身,神情幽邃。
一时,房内宁寂异常,若同寒山孤坟,静得可怕。
这时,廖莹中一抬眼无意就见那只院中的猫不知何时蹑手蹑脚地窜进厢房。
它黢黑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在房内四处转悠,大摇大摆,如若无人之境。
很快,它趁人不备,便晃到了地上女子尸身的旁边。
似在探究女主人为何瘫在地上般,它伸出舌头就舔了舔范慧娘垂在地上的手,舌头还碰到了手腕上的那只金镯子,发出几声轻浅的“吧嗒”声。
廖莹中见状赶忙低喝了一声,将狸猫给吓走了。
“去吧,派人去大理寺,让何岩叟来看看!”沉默了半晌的贾平章忽然开口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