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瞒的对象？”
虞渊似有些迷惑地咀嚼着这几个字。
靳尚知道虞渊其实一直都是个聪明人，只不过在关于叶梓茜的事情上面，他总是当局者迷，不能理智地进行分析和判断——
不然他不可能看不清楚的。
连靳尚都看出来了叶梓茜有多在意虞渊。
他们两个人，真的分不清楚谁折磨谁更多一些。
但这种东西本身也无法拿来进行比较。
靳尚轻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而且，对着一个本不需要隐瞒的人去隐瞒一些什么事，我想其中必然是有原因的吧？
其实判断的标准也很简单，你只需要想一想，对方隐瞒的事情，对你是否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虞渊的整个面色都僵住了——
叶铮延的离世，受到伤害最重的人，又能是谁呢？答案不言而喻。
虞渊一直拘泥于叶梓茜没有离开的理由，挣扎于让叶梓茜回头的缘由。
可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她从未放下，还愿意走回他的身边，他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三少，即便是谎言也是有善意的，我相信这点你自己能够判断。
就如同当年戎姨想要离开虞家，带着你去到B城，其实道理是一样的。”
靳尚松了松自己的眉眼，说：
“或许你只是介意她对你有所隐瞒的这一行为，那你可以好好地跟她沟通。”
没有再拐弯抹角，靳尚直接开口：
“三少，你们之间分开了整整六年，六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很多的事，基本上都是你不知道的，也不是三年两语就能讲完的。”
虞渊知道，即便是他刻意忽略，他们两人之间隔着的六年空白始终是存在的。
靳尚说：
“如果你真的想要知道的话，可以尝试慢慢地去了解。”
道理虞渊其实是懂的，或许他只是过不了自己心头的那道坎儿。
叶铮延的离世，这本身并不是一件日常生活中无关紧要的琐碎小事，虞渊暂时还想不到一个叶梓茜会隐瞒他的恰当理由。
虞渊总感觉叶梓茜还有事情瞒着他。
他要的，其实从始至终只不过是她的一个坦诚，和全然的信任。
*
虞渊推开家门走进的时候，屋内是一片黑暗，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虞渊不知为何心头莫名升腾起一阵不安。
他大步地走上楼梯，卧室、浴室、书房，在找了一圈之后，果然都没有看到那抹身影。
内心顿时泛起了慌乱和暴躁的情绪。
虞渊立即掏出手机，下意识就想要播出叶梓茜的电话。
在想到什么之后又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
虞渊先给之前订的餐馆去了电话。
在确定叶梓茜是去找了安素之后，虞渊的心才变得冷静下来。
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
并没有开灯，虞渊坐到沙发上，头微往后仰着，喉结上下动了动，眉心霎时蹙紧。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虞渊真的以为叶梓茜又从他的身边逃走了。
与其说是不信任，不如说是不安。
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虞渊隔了好一会儿，才打出那个电话。
电话在没打通几秒就被接了起来。
却又过了片刻，对方才发出声音：
“喂......”
叶梓茜在铃声响起的时候，立即就中断了和安素的交谈，接起了电话。
她的手紧紧地握着手机，有些许的忐忑。
他是已经回家了吗？
是因为没有看到她，才会打过来电话吧。
叶梓茜主动地开口解释：
“我出来了，在外面，跟安素在一起。”
男人静默片刻，才回了她一个嗯字。
而后像是无话可说的，又没有再开口。
叶梓茜甚至猜不透虞渊打这个电话过来的目的是什么，只单纯为了确定她人在哪里吗？
她以为虞渊会再追问她。
叶梓茜都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虽然她觉得自己暂时还没有想出一个能让虞渊觉得满意的答案。
贝齿轻咬下唇，叶梓茜轻声说道：
“晚上我就不回去了，我和安素一起。”
“随你。”男人只说了这么一句，而后就把电话挂了。
叶梓茜微愣了下，才把手机放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惹虞渊生气了。
她并不是逃避，也没有想要逃跑的意思。
她会回去的。
看了一眼叶梓茜的面色——
安素故意出声调侃道：
“小茜，你拿我当挡箭牌啊？”
叶梓茜淡淡地笑了笑，说：
“放心，我不打扰你们两个的二人世界，晚点我回我原来住的地方。”
微睁大眼眸，安素惊讶道：
“你们俩都已经同居啦，进度这么快的吗？”
不外乎安素会觉得讶异——
算起来，其实叶梓茜和虞渊重逢后的时间并不算是很长，若是换做另外一个人的话，让叶梓茜去跟他住在一起是完全不可能的。
虞渊的确是叶梓茜一切的没有原则。
安素还是觉得有些内疚，她问道：
“小茜，我是不是不小心给你闯祸了？”
叶梓茜看向她，说：
“你傻呀，不关你的事。”
瞒着虞渊的人是她自己，叶梓茜是真的觉得这事跟安素没有关系。
他早晚都是会知道的。
是叶梓茜自己一直在试图逃避，贪恋着眼前安宁的小日子。
安素温声道：
“可是，小茜，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虞渊知道当年的真相之后会怎么样？你瞒得了他一时，又瞒得了他一世吗？”
叶梓茜的心脏一阵紧缩，她喝了口眼前已经凉掉的茶水，轻声道：
“我没有想要一直瞒着他，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跟他说。”
“当初......的确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是我先放开了他的手，并不存在什么隐瞒，也没有什么所谓的真相......”
若非要算的话，只能说他们是阴差阳错。
当年，当叶梓茜想要去找虞渊的时候，已经再也找不到了。
两人就那么擦肩而过。
安素听到叶梓茜这般几近于有些自暴自弃的说法，有些微恼：
“什么叫做没有什么真相？”
“当年他妈明明就去找过你，在你知道叶叔叔的事情之后，就跑去跟虞渊提了分手，小茜，你以为我猜不到你分手的原因是什么吗？”
戎安筠去找到叶梓茜的事，还是有一回叶梓茜喝醉了酒不小心说出口，安素才知道的。
梁云飞坐在旁边，用手肘轻轻推了推安素的手，示意她少说两句。
安素回过头去轻瞪了梁云飞一眼——
她就是见不得小茜总是一副欠了虞渊什么的样子。
安素见不得叶梓茜受任何的委屈。
小茜这一路走来吃了多少的苦，安素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虞渊有立场跑来指责她？
叶梓茜启唇道：
“安安，这不能算是他的错，因为从始至终他也都不知晓，那些事也并非他的主观意愿。”
话音顿了下，叶梓茜又接着道：
“当初，他主动地挽留想要抓住我的时候，是我自己在拼命的挣扎选择放手。”
而当虞渊选择推开叶梓茜的时候，叶梓茜却是没有办法再离开——
所以，才会只有叶梓茜被孤身一人留在了原地。
但这些事，叶梓茜从未想过要怪罪到虞渊的身上。
听懂了叶梓茜话里头的意思，安素还是忍不住出声劝道：
“小茜，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兜兜转转这些年，你们还能走到一起——
我并不是怀疑他对你的感情，你自己也是看得清楚的。
我就是不想你总是那么傻，把自己的煎熬当做是在赎罪，活得都不像你自己了。
感情的事情是算不清楚的，你也不要总觉得自己亏欠了他，有些事根本是还不了的。”
感情这种东西，如人饮水，安素其实也知道自己劝不了她什么。
叶梓茜长长地吸了口气：
“安安，你说我活得不像我自己了，其实没有，我还是像以前那样任性。”
叶梓茜知道自己卑劣的隐瞒，到底还是伤害到了虞渊，所以她还会觉得自责。
她也终于理解了人为什么总是会选择逃避，为什么总想要把问题先推到一边，让生活多好过一天是一天。
叶梓茜本就不擅长掩饰自己，先前在家中同虞渊短短的几句对话，就已经让她觉得手脚发凉，耗尽了她的精神。
之后她几乎是强撑着情绪过来同安素吃这顿饭，期间一度在浑浑噩噩的走神，没有听清楚安素和梁云飞在说些什么。
在安素面前，叶梓茜也不需要过多地伪装些什么，她开口说：
“安安，我知道了，我会找个机会跟虞渊好好谈一谈的，我们不聊这些了，好吗？”
安素将手伸了过来，握住叶梓茜的。
她看着叶梓茜的脸色有些许苍白，一时胸口发紧，难以抑制的觉得心疼：
“好，不聊，饶过你了。”
叶梓茜朝她笑了笑，说：
“这次过来几天？”
安素答道：
“订了后天晚上的机票，和梁云飞一起，这家伙实在是太忙了，只能请到两天年假！”
梁云飞坐在旁边，淡然地揭安素的短：
“你忙起来的时候，可比我更忙吧？”
有时候剧团要巡演，安素基本就是到处跑，而且一走就是好几个月，留梁云飞自己一个人独守空房。
安素眯了眯眼睛，看了梁云飞一眼说：
“这有什么好比的？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梁云飞挑了挑眉头，显然已经习惯了自己女朋友每次都一副贼喊捉贼的架势。
叶梓茜在旁边瞧着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出声道：“梁云飞这才刚升上机长没多久，肯定会比较忙。”
“不准替他说话，你只能护着我。”
安素在旁边抗议道。
嘴角的笑意加深，叶梓茜应声：
“好……”
又补充了一句：
“那梁云飞你可不能光顾着工作，要多抽出时间来陪我们家安安。”
“是。”梁云飞出声应道。
两人一唱一和的，安素一下子被逗笑了。
叶梓茜说：
“那这两天有空，我带你们到处去转转，不过明天晚上我可能没有办法陪你们……我约好了一个饭局。”
眸光轻闪，叶梓茜忽然想到明天晚上原本是虞渊跟她约好要带她去跟他父亲吃饭。
叶梓茜也不知道，现在那还作不作数。
安素在旁边说道：
“没关系，你有事就先去忙你的吧，不用太管我们两个，我们又不是小孩子。”
他们俩自己到处溜达溜达就可以了。
吃完饭之后，他们一起走到餐馆门口。
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留下路面上一层薄薄的积雪，显示着它曾经来过的痕迹。
瞧着叶梓茜晚上低落的情绪，安素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她劝说叶梓茜同她一起回酒店去休息。
叶梓茜笑说自己才不去当电灯泡。
最后还是推拒了。
先看着安素和梁云飞上了车，叶梓茜也离开了餐厅，她缓步地走到最近的公交站。
刚好赶上了一趟末班车。
公交车上有些许的寒意，叶梓茜将自己的围巾圈了起来挡住大半张过于白皙的脸。
直接走到倒数几排空位一个人坐了下来。
冬天的夜晚，公交车上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几个人了，在行进之间，公交颠颠晃晃的。
为了抵御寒风，公交车的车窗都是紧闭着的，车里头也闷得慌。
叶梓茜抬手将自己身旁的窗户打开一点。
外头的冷风一下子就从缝隙蹿踱了进来，把叶梓茜吹得身体控制不住的一哆嗦，人也顿时清醒了过来。
叶梓茜没过多久，又把车窗给关上了。
公交车下了高架，拐了两个弯，驶进另外一条沿江的道路。
这趟公交车到不了叶梓茜所住的地方。
她在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的路边，随便找了个站，下了车。
街边的路灯落下昏黄的光。
这一个公交车站旁边临着一条江，江上吹来晚风，偶尔会有行船经过。
夜已经深了……
叶梓茜看了眼手机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过了零点，现在已经算是新的一年了。
沿着江边的街道，叶梓茜似漫无目的缓缓走着，走到了靠近两边的一处楼梯坐了下来。
寒风将她的发丝吹得有些凌乱。
叶梓茜抬起清冷的眸，有些出神地望着不远处宽阔的江面和对岸城市的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