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乎是印刻在叶梓茜脑海之中最深处的柔软记忆。
她在创作这幅画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经过太多的构思，画面很快就在她的脑海中成形。
叶梓茜在这幅画中倾注了太多心底真实的情感，有希冀有美好，却也有无望有绝望——
这就像是一种易碎的美好幻想，让人一眼看到这幅画就挪不开眼。
若是看得懂的人就很容易陷进去，而后产生共鸣，所以才能在毕业展上大放异彩。
要不少美院的老师也都判定，这的确是一幅难得好的作品。
而虞渊毫无疑问也受到了心灵的震颤。
林柔瑾在旁边浅声开口道：
“我想你也已经猜到了，这是叶梓茜的毕业作品，虽然我带了她大学四年，但说实话当我看到这个作品时，还是觉得很讶异。”
“因为梓茜她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她从未跟谁走得近一些。
平日里她不是到外面去打工，就是一个人在画室里头待着，从不与人交际。
所以当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毕业作品竟是人物画像时，才会觉得如此惊讶。
而且有很强烈的不真实感——
因为它太过于美好了。”
林柔瑾沉默了片刻，又接着道：
“但是当我再多看上几眼之后才发现，这种美好其实就像是泡沫一样，根本就飘渺得让人抓不住......”
“我过后才想通，也许这就是一直藏在梓茜心中，她一直都在默默等待的那个人。”
林柔瑾的目光中似捎带上几分追忆：
“梓茜一直活得就像是一座孤岛。
她把自己全然地封闭、隔绝了起来，我曾经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在她的脸上是看不见光，仿佛只有层层的灰暗。
但好在她心中到底还是藏着期待的——
犹如是一摊废墟，在那之下到底还埋着些许的火星。我想，毕竟人都是为着自己心底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希冀而活着的。”
虞渊从始至终都安静地听林柔瑾说着。
不发一言。
他之前从未想到过，有一天他会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叶梓茜的描述会是「看不见光」，是「犹如废墟」——
因为在虞渊的记忆当中，叶梓茜一直都是个像太阳般温暖的存在，是他身处于深渊之中投射进来的光亮。
是他的救赎。
所以虞渊并不知道在他们走散的这些年，叶梓茜一个人究竟是怎么走过来的？
就这样傻傻的一直在原地等着他吗？
每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关于叶梓茜的过往，对于虞渊的心而言都犹如是一场凌迟。
虞渊也不知道，当他离开之后，这份光亮就跟着消失了。
林柔瑾说：
“当时我看到这幅画的时候，既觉得庆幸又有些许的担忧。
因为我看得出来梓茜把它看得很重，所以我担心有一天这会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毕竟梓茜这孩子虽然看起来很坚强，但其实骨子里是特别脆弱的。
这一点，我相信你也是知道的。”
虞渊看向林柔瑾，他的目光幽深，异常晦涩，只是轻点了下头。
林柔瑾朝着虞渊温和地笑了笑说：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其他意思，就只是想带你过来看一看。
这么多年，兜兜转转过去了，你们两个还能够走到一起，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林柔瑾并没有再多言。
但虞渊却明白了林柔瑾带他过来的原因。
虞渊沉默片刻，郑重开口道：“谢谢。”
*
虞渊后来又自己在学校里四处走了走。
他想要看看这些年叶梓茜生活过的地方。
也会想到——
如果当年他们两个没有分手，如果没有那么多的阴差阳错，如果当初他也来到C市。
那么或许，这个校园里的每一处角落，他们应该早已经都一起走过。
然而这世间没有如果，也不可能重来。
叶梓茜结束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瞧见虞渊，有些着急地给他打了个电话。
许是前几年落下的毛病，叶梓茜在给虞渊打电话的时候，还是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安和害怕。
好在听到的再也不是那冰冷的提示音。
叶梓茜问虞渊：
“……你去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就随便走走。”
以为虞渊是迷路了。
叶梓茜的声音捎带上几分着急：
“你跟我说说身旁的建筑物——
我现在过去找你。”
“不用了，你在哪里？”
叶梓茜说：
“我就在画室的这个教学楼前。”
令叶梓茜觉得安心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好，你在那等着，我很快过去找你。”
叶梓茜沉默几秒，应了一声：
“好。”
在两栋教学楼之间，有一块空地，放着个秋千，叶梓茜此刻就坐在秋千上等着虞渊。
在秋千旁边有一个便利店——
是叶梓茜念大学期间最常光顾的地方。
因为她总会在便利店买点简单的东西，草草的就算解决了一顿饭。
叶梓茜记得这里以前还有一只总爱讨食吃的流浪猫，它总会准时地在饭点出现。
后来就被好心的便利店老板给收养了，从此摇身一变成了便利店的猫主子。
不久后这只猫，还生了几只小满崽，如今在店门口趴着的，也不知道是哪一只。
此时正是上课时间，教学楼周围十分清静。
叶梓茜一个人坐在秋千上，秋千小幅度的晃荡着，她看着周围的景色。
其实大学生活给叶梓茜留下的记忆并不多，许是因为实在太过一成不变了吧。
没过多久，下课铃声响了——
同学们都涌出了教学楼，原本安静的校园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虞渊先前估摸着叶梓茜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便也不着急的慢慢悠悠地四处走。
美院挺大的，虞渊走得离这倒有一段距离。
但好在记住了大致的方位，男人还是很快的绕了回来。
因为下课，校园里头的人很多。
但是叶梓茜还是一眼就瞧见了从路的那一头朝自己走过来的虞渊。
此时在这个学校中，一时之间让叶梓茜有种恍如隔世，时光重叠的感觉。
虞渊走到叶梓茜的身前，叶梓茜微扬起头，有些愣神地看向他。
和叶梓茜坐在同一个秋千，虞渊出声问道：
“是不是等着急了？”
“没有，你才是，等得很无聊吧？”
“不会，我刚才在学校四处逛了逛。”
虞渊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叶梓茜，开口问道：
“你刚才在想什么？”
刚才叶梓茜看向自己的眼神，虞渊明显地感觉到了她情绪的外露。
叶梓茜微怔了下。
她抬眸看向不远处的湖泊，浅声道：
“没什么，我只不过是在想，你大学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几年前你可能在做什么？”
那是叶梓茜错过的虞渊。
其实，叶梓茜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未带上太大的伤感，但虞渊却是禁不住地心头一刺。
尤其是想到刚才林柔瑾对他所说的那些话。
虞渊忽然开口道：
“并不怎么样，其实糟透了。”
一句话说得叶梓茜整个人怔住：
“……什么？”
她不明白虞渊为什么会这么说。
虞渊认真地看着叶梓茜，淡声道：
“叶梓茜，其实，我也并没有你想象当中的那么好，在大学的时候，我学会了抽烟，酗酒，还因为逃课险些挂了科。”
那段浑浑噩噩，犹如在泥潭中挣扎的日子，就这样被虞渊几句轻描淡写的话给带过了。
当时若不是有靳尚在虞渊的身旁敲打，虞渊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过来。
叶梓茜是第一次听虞渊说这些过往，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些事。
在震惊之余，叶梓茜又瞬间被满腔的自责所取代：“你……是因为……”
“不是因为你，也不是你的错。
我跟你说这些也并不是要让你难过或是自责的，我只不过是想要告诉你——
不要再这么不自信，也不要再这么不安。”
虞渊温声安抚道：
“之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既然我们已经决定要重新开始了，你对自己，也对我有多一点的信心，好不好？”
这一次，虞渊并没有在年少之时那样，着急地给予什么承诺，他想要先学会怎么在一起。
而最重要的当然是要先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虞渊……”
叶梓茜只是开口唤了一声男人的名字。
而后她伸出手去抱着身旁的人，
将头枕在虞渊的胸口，叶梓茜又轻唤：
“虞渊。”
“我爱你。”
这是叶梓茜一直想要告诉虞渊的，即便她已经说过了，但是叶梓茜却始终觉得自己的这句话似乎迟到了太久，她补偿似地又重复了一遍:
“虞渊……我爱你。”
明明她也一直在等待，但叶梓茜却总觉得自己似乎让虞渊等了太久太久。
虞渊什么话都没有说，神色一闪而过的动容情绪，他只是回抱住身前的人。
叶梓茜的眼眶微微湿热。
她忽然觉得她所走过的每一步路，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
无论是让她恣意幸福过的，还是尽情痛苦过的，其实都是她在走向虞渊的日子。
一步一步的，从未丢失过方向。
即使叶梓茜曾经独自流浪过，但最终她还是走到了这个怀中。
*
在两人相携着一起走回酒店的路上。
叶梓茜侧头一瞥，看到了街道对面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人。
老人穿着根本就不怎么保暖的棉大衣，就那么佝偻着身形，靠在避风的墙角。
叶梓茜看到那一串串裹着糖浆迎着凉风的山楂果，脑海当中回忆起记忆中那些酸甜的味道，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那些圆滚滚，红艳艳的糖葫芦对于叶梓茜而言像是有着难以名状的吸引力。
虞渊顺着叶梓茜的目光看了过去，也看到那些糖葫芦，两个人的记忆像是有了重叠。
男人浅声问道：
“想吃糖葫芦吗？”
叶梓茜点了点自己的头。
虞渊于是牵着叶梓茜的手，过马路去买。
给叶梓茜买了两串——
但因为不想松开她的手，于是虞渊帮叶梓茜拿着其中的一串。
侧过头看着身旁的人吃得似乎心满意足。
入口的山楂果酸酸甜甜的，裹着表皮的糖浆，甜度刚刚好，不会腻人。
*
栾语彤向来都是说风就是雨，她前脚刚说要跑到SK实习，后脚就真的跑去了。
这两天，靳尚简直觉得公司里头来了一尊大佛，而且栾语彤没事就会跑到他公室赖着。
甚至连公司里头都开始有了关于两人的传闻，说靳少借工作之便把女朋友带在了身边。
还有的说是靳少的女朋友太粘人了。
靳尚就指望着虞渊赶快回来把这尊大佛请走，终于是盼星星盼月亮把虞渊给盼回来了。
三个人坐在虞渊的办公室里头。
虞渊今天才坐飞机回了A市，下了飞机以后直接就来了公司——
此时，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前处理着这几天堆积下来的一些工作。
虞渊原本早上就可以到公司了，但当晨起醒来，看着依偎在自己身前的人，虞渊最终还是发了一个信息给秘书，将他的机票改签。
等到叶梓茜醒来之后，陪着她吃了一顿早饭，拒绝了叶梓茜送他去机场。
虞渊还把叶梓茜给送到了学校，才从学校坐车去了机场。
临行之前，叶梓茜摘下了自己脖子间的围巾，将其戴在了虞渊的脖子上。
一条围巾顿时裹挟上了两个人的温度，交融在了一起。
迎上了虞渊垂眸看向她目光当中的温柔，叶梓茜忽然有人莫名的冲动——
她的手依旧抓着柔软的围巾，目光回视交缠着，略微使劲，直接把人带低了些。
虞渊是顺势低下了头……
叶梓茜于是踮起脚尖，她倾身靠上前，给了虞渊一个轻吻。
温柔到了极致，似含着满腔的柔情。
叶梓茜告诉虞渊她很快就回去。
她让他等着她。
虞渊竟然第一次在工作的时候走神，又一次想到了叶梓茜。
在听到靳尚声音的时候，虞渊才回过神：
“三少，你也不说一说语彤，她不回去公司工作，窝在我们这做什么？”
虞渊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对面，拿着张A4纸，正随意的在上面画着服装草图的栾语彤。
淡声开口道：
“她想待就让她先待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