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梓茜语噎。
对于那个孩子,叶梓茜的确是心疼的,可能是因为多少都能看到一点自己的影子。
即便霍毓琪如今有了霍启洺的疼爱,但她到底是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父母——
而终有一天,她一定还是会知道这个事实,从别人的口中。
这对于她而言,就像是一个必然要经历的苦痛,已经刻在了霍毓琪的骨头和血液之中r。
叶梓茜说:
“我会给她打一个电话的。”
霍启洺只道:
“什么时候确定离开的日期了,提前告知我一声,我可以带毓琪去跟你道别。”
“再说吧。”叶梓茜并未应承。
她其实一直都不太习惯那种离别的场合,也学不会如何好好的,不留遗憾的告别。
叶梓茜更拿小孩子的眼泪没有办法,所以想着还是算了。
在叶梓茜临走之前,霍启洺问:他们两人还算是朋友吧?
霍启洺的确担心叶梓茜连他这个朋友也不要了。
“当然。”叶梓茜这样回答。
面色却是心如止水的沉静,堵住了霍启洺未出口的话。
*
叶梓茜说他们俩都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然而如今的虞渊,却是没有耐心去给叶梓茜足够的时间。
叶梓茜在躲着他。
这一点虞渊不可能没有发现。
在叶梓茜家门口堵不到人后,虞渊直接就跑到了她晚上工作弹琴的酒吧。
还把卓逸宸和靳尚都约了出来。
试图营造自己并不是专门去找她的假象。
虞渊是挑准着时间来的。
他们进到酒吧里的时候,叶梓茜已经开始弹琴了,临时想逃走都来不及。
叶梓茜几乎是在虞渊一走进酒吧就发现了,柏俞城显然也注意到了。
虞渊、卓逸宸还有靳尚,这样的三个人一同出现在一个场合,很难不引起人的注意力。
本来已经准备要离开的柏俞城又多逗留了会儿。
他让店员去酒窖里拿了一瓶珍藏的红酒。
直接亲自担当酒保把酒给送了过去。
这是来酒吧的客人从未有过的待遇。
柏俞城与靳尚两人算是相识的,一开始这间酒吧就是靳尚挑的地点。
不然若是平时虞渊他们出去,一般只会去些高级会所——
那样的地方隐私性会更强一些。
毫无疑问的,也更清净。
说来,靳尚和柏俞城两人已经认识很多年了,但并未有过多的深交。
“靳少……”
柏俞城端着酒过去的时候,靳尚看见他就已经站了起来,温和地笑道:
“在这里是不是应该称呼你一声柏老板。”
“只是一家小店,算不上什么老板。”
柏俞城态度谦逊,将手上的酒放在桌上:
“这瓶酒送给你们。”
“柏老板真是大手笔呀!”背靠着座椅,身穿紫红色西服的卓逸宸,笑着开口道。
他光只是看了两眼就瞧出这酒的贵重。
柏俞城笑而不语,他拿出手的酒自然是要与客人的身份相匹配。
靳尚出声道:
“坐下来一起喝一杯吗?”
卓逸宸看了一眼从头到尾始终沉默着,明显对柏俞城表现出敌意的三少,不禁挑了挑自己的眉头。
柏俞城看了眼腕上的表,斟酌开口道:
“只能小坐一会儿。”
今天是柏俞城的生日,他还是想早些回去,无论蒋雪迎记不记得这件事。
但今早蒋雪迎离去之前的眼神,一直都在柏俞城的脑海中萦绕,久久不去。
四个人坐下来,一同喝酒。
靳尚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三少,你少喝一点。”
靳尚发现今天的虞渊喝酒喝得很猛又急,丝毫都不加以克制,不似平日的他。
虞渊的目光没有任何掩饰的,直直地盯着叶梓茜。
叶梓茜在弹琴时,都能够感受到那一道灼热的视线投射在她的身上——
让叶梓茜的指尖都有轻微的颤抖。
卓逸宸顺着虞渊的视线看了过去,率先挑起话题道:
“……她的琴技还是这么好。”
虽然叶梓茜如今弹的是一个比较舒缓悲伤的曲子,但还是能够让人禁不住沉浸在其中,足见技巧的娴熟。
卓逸宸至今都还记得他们第一次在烟城的毕业汇演上听到叶梓茜演奏时的震撼。
那时的叶梓茜耀眼璀璨得犹如一颗明珠。
柏俞城挑了下眉头,问道:
“你们……都认识?”
柏俞城原以为叶梓茜只是跟虞三少相识,却不想连靳尚和卓逸宸也都认识。
这本就是靳尚邀请柏俞城一起坐下饮酒的原因,有些事他想要替虞渊问。
靳尚朝着柏俞城点了一下头说:
“都是高中时候的朋友,梓茜怎么会跑到你们店里来弹琴的?”
卓逸宸在旁边补了一句:
“她应该不需要出来打工吧?这是她的主业吗?”
柏俞城听到他们两人的问话沉默了几秒。
这些问题并不算是特别触犯叶梓茜的隐私,柏俞城不是不能回答,
只不过令柏俞城感到意外的是——
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就证明他们对叶梓茜如今的处境是一无所知的。
而且叶梓茜来到A市后,应该从未试图主动去联系过他们。
所以,有一些话柏俞城不知自己该不该讲,或者说有些话该不该由他的口中说出。
柏俞城抬眼看向虞渊的时候,正好迎上男人看过来的视线,晦深得不见底,仿若在积蓄着什么风暴。
喝了一口杯中红酒,柏俞城看了眼正在弹琴的叶梓茜,缓声开口道:
“梓茜会来我们店里弹琴只是偶然,大概半年前吧,应该是她刚来A市的时候。”
虞渊在听到「半年前」这几个字眼的时候,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酒杯。
柏俞城似回忆地开口道:
“那天我只不过是碰巧遇到,她喝醉了酒,一个人蹲在酒吧门口的马路边哭,不知道在给谁打电话,整个人看起来伤心得厉害。
我看她一个女孩子喝醉酒在外面太危险,就把她给捡了进来,让她在店里待了一晚。”
柏俞城是用着特别平淡的语气,在回忆这件事,但毕竟这其中的人是叶梓茜——
靳尚和卓逸宸还是有些小心地注意着虞渊面上的情绪。
就在柏俞城说话的间歇,虞渊已经又喝下了两杯的酒。
柏俞城又看了眼卓逸宸,回答他的问题:
“这并不是她的主业,不过据我所知,她做了不少的兼职,打着好几份工,日子应该过得挺辛苦的吧……”
卓逸宸皱了皱自己的眉头,疑惑道:
“不应该啊,她的家境不是挺好的吗?”
柏俞城眉眼顿了下,只说: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也许是家里头遭遇什么变故吧,因为据我所知,她现在是自己孤身一人的。”
靳尚看了一眼始终默不作声的虞渊,神色难掩的担忧——
知道叶梓茜过得不好,三少的心中怕是定然不会好受。
靳尚比谁都要清楚,即便当年叶梓茜那样对待虞渊,虞渊还不是把她当宝贝般护着。
知道叶梓茜过得辛苦,应该比她就一直好好地待在国外过好日子,对虞渊的折磨更甚。
更犹如是针扎利刃。
柏俞城只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卓逸宸和靳尚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该如何出声去宽慰虞渊。
卓逸宸犹豫了片刻,开口道:
“那个……应该没有那么糟糕吧……也许是半年前她自己从国外跑回来,不会是跟她爸爸吵架被断了经济来源吧?我妈以前就很喜欢做这种事了……”
靳尚眼神看向卓逸宸,示意他少说两句。
卓逸宸的话音忙顿住。
他们都注意到了虞渊神色的异常。
光是知道叶梓茜这半年来过得辛苦,打了好几份的工,就好像是有人在拿着利器,轻巧地在虞渊的心脏上戳出一个两个小小的血洞,血就那么一滴一滴地、抑制不住地冒了出来。
怪不得她会住在那么简陋的老旧公寓里头,而他之前竟还堂而皇之地质问她。
一直默认当初丢下他的叶梓茜过得很好。
她本就应该要过得很好。
虞渊从没有想过要去怀疑这一点——
所以他也没有好好问过叶梓茜。
而此时现实的敲打,就像是有一台机器,将虞渊胸腔内的空气缓慢地给抽了出去,使虞渊的呼吸都逐渐变得涩难,眼眶有些发红……
*
原本弹完琴已经准备要离开的叶梓茜,却是被卓逸宸给拦住了去路。
这么多年没见,卓逸宸给叶梓茜的感觉同虞渊一样,是熟悉又陌生的。
但两人已经无法再像年少那样肆无忌惮地开玩笑了。
跟着卓逸宸来到停车场时,靳尚也在。
他就站在虞渊的车旁。
两人对视了眼——
靳尚朝着叶梓茜点了下头。
而此时,虞渊已经坐进车里,但车后座的门是打开着的。
叶梓茜脚步微顿,而后才走上去。
她走到车门旁边:
“……你找我有事吗?”
原本,背靠在座椅上已经在闭目养神的虞渊,闻声睁开了眼。
男人什么都没有说,直接就抬手抓住了叶梓茜的手腕——
是那种会让人发疼的,无法挣脱的力道。
叶梓茜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蹙紧自己的眉头,却是没有丝毫挣扎。
两个人就那么一个坐在车内,一个站在车外,相互对视,僵持着。
卓逸宸走上前去。
出声打破了两人之间旖旎的魔障:
“那个……三少,他有点喝多了,一直闹着要见你,能不能麻烦你把他送回去,不然我们两个也拿他没有办法……”
卓逸宸这话其实就是半骗半哄。
虞渊的确想见叶梓茜没错,但他绝对不可能是“闹着要见”。
代驾已经叫好在旁边等着。
根本就不需要她来送,
叶梓茜轻蹙着眉尖,说:
“有人开车送他回去就可以了。”
卓逸宸在旁边添油加醋地说道:
“不行的,三少刚才已经醉到连走路都走不稳了,就算是把他送到家门口,他一个人也是回不了家的。”
叶梓茜反驳道:
“既然这样,那我也扛不动他……”
虞渊的身材高大,按照常理来看,难道不是他们两个送他回去更合适吗?
卓逸宸犹豫了会儿,接着说道:
“那……你看他倒是也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不用你扛的,应该也不会闹腾,到时候你就稍微扶一下他,别让他摔着就行了。”
靳尚在旁边听着卓逸宸毫无说服力的话,走上前去,温声道:
“三少是真的想要见你一面,有些事是逃避不了的,你就给个机会吧……”
叶梓茜什么话都没回应,站在原地僵持了好半刻,最终还是上了虞渊的车。
车缓慢地行驶在宽敞的道路上。
因为认出这辆车的名贵,代驾在开的时候都异常的小心谨慎。
虞渊今天晚上怕是真的喝了不少的酒,
因为叶梓茜可以清晰地闻到车厢里头,虞渊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酒气。
叶梓茜记忆当中虞渊的酒量一直是很好的,所以她并不知道今夜男人是真的喝醉了,还是只是在装醉。
方才一直抓着她的手不让她走。
但自从叶梓茜坐上车之后——
虞渊却是一言不发。
男人靠着椅背,又轻闭上眼睛。
沿途下来像是睡着了。
看着虞渊良久,叶梓茜原本紧绷的神经也渐渐变得松懈下来。
原以为虞渊已经睡着了,叶梓茜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是复又被更深地攥进他的手心。
心头微悸,叶梓茜的眸光轻闪着。
她抬头看向了依旧还闭着眼帘的虞渊。
放弃挣扎似的,叶梓茜没有再动。
她转过头望向车窗外,看向了一整座城市的光影,让叶梓茜觉得有些许不真实。
车刚停下没多久,叶梓茜正准备要出声唤他——
虞渊就已经睁开了眼。
男人的眼底似乎还残留着几分清明,看起来倒不像是醉酒之人。
“……回家吧。”
叶梓茜轻声开口说道。
虞渊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叶梓茜一眼。
如同卓逸宸所说的那样,虞渊并不怎么闹腾,只是脚步偶尔有轻微的趔趄,需要叶梓茜扶着他的手臂,叶梓茜才确定他可能真的是喝多了。
而且,从始至终,虞渊一直都没有松开抓着叶梓茜的手。
直至上了电梯,都到了家门口也是。
总觉得前方是她不想再踏入的领地——
叶梓茜的脚步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