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早知如此(一更)

而如今这才过了多久,躺在病床上的人,看起来就已经是如此的脆弱不堪。

仿佛一阵风就可以把她轻易的吹散。

无法掌控。

令人看了就忽觉不安。

虞渊偶尔看着床铺的时候,连眼睛都不敢多眨——

似乎是怕戎安筠在下一秒就会突然的不见,有时候戎安筠睡得久了他也会觉得有些心慌。

戎安筠醒来之后的第一眼就见到了虞谦。

在一开始她还有些怔愣,神情特别无神。

像是分不清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境。

天知道,站在自己眼前的人已经这样出现在她的梦中多少次了?

戎安筠觉得有些恍惚——

直到她瞧见了站在男人旁边的虞渊,才忽然感受到了实感。

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回到了A市。

不知道是否因为刚经历完手术,没什么气力,戎安筠并没有去指责虞渊擅作主张的行为,也没有力气去逃避虞谦看向她复杂深邃的目光。

戎安筠只是放弃挣扎似的,轻闭上了自己的眼帘,睫毛轻颤——

亦掩盖住了她眸底所有动容悲伤的情绪。

被褥之下的指尖深深攥紧。

眸中的湿润已然快容不下,就要顺着紧闭的眼缝中流出。

又一次的晕倒,毫无意识的。

戎安筠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但即便是做好了再充足的心理准备,也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坦然的去面对死亡。

如果是飞来横祸,突然的离世也就罢了,可能还没有这么痛苦,但是这种可以预知到的死亡其实才更加的可怕。

戎安筠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异常的煎熬,因为她不知道时间会不会就停止在下一秒,戎安筠害怕那个时间节点的到来——

有时候却又希望它干脆早一点来吧。

那种无力的挣扎几乎没有人能够感同身受。

在手术台上的时候,戎安筠其实有一阵的时间,意识是清醒的,但她的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却能清醒的感受到那种濒临死亡的冰冷。

一次又一次。

戎安筠已经在鬼门关前徘徊过好几次了。

有时候她甚至就想要一个解脱。

戎安筠可以坦然无谓的面对自己的生命——

却是始终放不下站在自己病床前的这两个人。

这两个让她牵挂担心了大半辈子的人。

是戎安筠生命当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自己的儿子刚刚被迫割舍掉一段来之不易的感情,这其中亦有戎安筠对叶梓茜的阻拦和劝说。

戎安筠不禁又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她原是不想让虞渊做太多无望的等待,但如今戎安筠又害怕看到他就这样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心中连一个可以期盼和希冀的人都没有,那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悲哀。

这样的生活便只能徒留下冰冷。

戎安筠想着如果连她也离开了,那他该怎么办?

而对于虞谦,戎安筠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

她其实一直都在逃避。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躲得够远了,就做一个胆小的人。

可以一个人安然无声的离去。

也许到后来,他得到的也仅仅会是一个关于她的消息——

而不会有太过多的悲伤。

却不想,老天爷向来都很喜欢开玩笑。

又把戎安筠送回到了虞渊的身边。

戎安筠想,既然如此的话,那她这一年多来的躲避,强迫自己和他分开,所忍受的痛苦究竟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们两个终究还是要经历这一遭。

早知如此,她又何必这样?

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做一个自私的小人,就赖在他的身边。

*

虞渊自从回到A市之后,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在戎安筠的身边。

他连医院的大门都没有走出去过。

不知是否是因为心中知晓戎安筠不想要看到自己——

虞谦并不常在戎安筠的身边出现。

男人往往只会在夜深人静,戎安筠已经入睡了之后,才会出现在病房的玻璃外。

站立良久,看着躺在床上的人,久久都未移开自己的视线。

偶尔戎安筠半夜身体难受得醒了过来,就会撞见站在玻璃之外的人,神色恍惚。

而虞谦像是还来不及躲开,也并未想躲开的样子。

但虞谦也没走进病房内,他依旧只是站在门外。

两人隔着层玻璃,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就那么相互对视着。

仿若咫尺天涯。

难以缩短的距离和难以跨越的鸿沟。

往往是戎安筠会先败下阵来。

即便是再吃力费劲,戎安筠也会努力地转过自己的身子。

背朝向门外的方向。

任由着自己眼角的泪水滑落,渗透进枕套之中......

*

如果并不是特别要紧,必须他亲自出面才能解决的事,虞谦基本上连公司都不去了。

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守在医院里。

只不过不同的是,虞渊是守在屋内,而虞谦却是坐在门外。

一开始父子两个的气氛还十分的剑拔弩张,到后来就变成了极致的漠然。

完全都当对方不存在。

拿着重要的文件来医院里让虞谦签字的助理苏应诚,偶尔会看到男人就那么坐在椅子上打起盹来,轻轻的佝偻着背,不禁觉得有几分唏嘘和感叹——

他们何曾见过虞先生如此。

这个在人前永远杀伐果断,在商场上雷厉风行,令人畏惧和敬仰之人。

在这一刻,却让苏应诚觉得他也只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会这么屈尊的守在自己病重的妻子的病房门口。

在生老病死之前,众生皆是平等的。

苏应诚走上前去,犹豫的轻声开口唤了句:

“虞先生。”

虞谦缓缓的睁开了眼,眼底存着几分清明,但面色看起来却是肉眼可见的疲惫,还有几分憔悴。

“这是需要您签署的文件。”苏应诚将手中的文件递上前去。

虞谦像是又恢复到平日里在人前的模样。

并不敢开口劝虞谦回家去休息,苏应诚只是在虞谦签字的间歇,开口说了句:

“虞先生,不然我让医院里的人给您安排一间专门的房间吧。”

虞谦淡声拒绝道:“不用了。”

男人的声音透着他惯有的冷漠,却不怒自威。

苏应诚便也不敢再多言。

白天的时候,戎安筠并未瞧见虞谦的时候,一直以为他是去公司了。

虞谦从未主动提起过,虞渊虽然知道他一直就坐在病房外头,但也从没在戎安筠面前替男人解释过什么。

这两天的天气很好。

戎安筠的状态似乎也好了很多,她现在能坐起来,平静的跟虞渊说上好一会儿的话。

戎安筠的脸色苍白,有几分病态的柔弱美,她对着虞渊浅声的开口道:

“还在跟你爸怄气吗?”

他们父子两个的脾性,戎安筠自然是很了解的。

这几天,戎安筠清醒的时候见到他们两个人,就没有见到过他们主动跟对方说过话的。

一副全然把对方当作空气的样子。

虞渊就坐在戎安筠的床边,面色冰冷地吐出几个字:

“没有。”

虞渊的确没有觉得多生气。

那个该生气的人也不是他。

戎安筠温柔地开口道:

“其实......你爸从头到尾都没有做错什么。”

虞渊并不能理解——

为什么到了现在,他的母亲还要为那个男人辩解。

在她病重的时候,还能在外头闹出绯闻,还上了新闻,逼得她非跟他闹离婚,远走他乡,这些事实难道还不够多吗?

虞渊无法原谅父亲的所作所为,让他们原本平静的家分崩离析。

见虞渊沉默着,就知道他并不认可自己所说的话。

戎安筠的目光转向窗外。

此时正值夏天,外头的绿意正盛,充满了令戎安筠觉得艳羡的生机。

“错的人是我,一直是我太过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