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说下就下,还下得特大。
宋也在心里咒骂一句,举起书包顶在头上,暗暗祈祷眼前这尊大佛赶紧停止大发慈悲,最好头也不回地直接离开。
不然待会儿等她淋成落汤鸡可就太难看了。
“啪嗒——”
周叙打开伞,绅士地举过她头顶,“目测是阵雨,不过短时间内应该停不了,走吧。”
宋也受宠若惊,可一看到他那张脸就觉得,不行啊,她怎么敢劳他大驾。
于是立即往后撤了几步,结果刚退出雨伞的保护范围,雨水就见缝插针,顺着树叶滴滴答答往她身上落。
该死的,早上才洗的头。
“真不用了,两个人用一把伞有点挤,你先走吧,我找个地方避一避……”
“墨迹。”
他打断她的话,伸出一只手,拽着她袖子一把把她扯到伞下面。
宋也茫然地望着他,反应过来后心口怦怦乱跳。
她努力压下即将爆发的尴尬,仰起头胡乱瞟着伞沿,半天才慌不择言憋出几个字:“你这伞……挺大的。”
“谢谢。”他嘴角微微勾起,迈开腿转身往前走。
宋也赶忙跟上,一路提心吊胆,既不敢离他太近,也不敢大口呼吸,不一会儿身上出一层细汗,跟薄薄的T恤黏在一起,简直比淋雨还煎熬。
余光里是他白净而棱角清晰的侧脸,线条比她用尺子照着画还流畅,握在伞柄上的手指骨节分明。
就像邵与佟犯花痴时说的,真是哪哪都好看。
雨珠啪嗒啪嗒落着,分明隔着伞,可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心里一片潮湿,仿佛整颗心都被浸润在雨里。
宋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跟这样一个人打着同一把伞,走过同一场雨。
她垂着眼睛跟着周叙的步伐,夏日热浪扬起她的发丝拂过他的肩头,青涩纯洁的悸动在空中弥漫。
心跳声被哗哗的雨滴声淹没,奏成一曲缱绻轻柔的交响曲,滴滴哒哒,滴滴哒哒。
宋也不受控制地弯了弯唇。
这大概就是独属于十七岁的青春雨季吧。
黏腻又咸湿,淅淅沥沥。
—
小区大门前有一道特别长的坡,宋也回回骑自行车上去时都得使出浑身的劲蹬脚蹬,等好不容易爬上去时不是累得满头大汗就是气喘吁吁,哪怕用脚走都得走走歇歇。
后来,她给这条可恶的大长坡取名为连环夺命坡。
装了一路淑女,现在这条夺命坡让她彻底破了功。
比起面子,还是命更重要。
她两手叉腰耷拉着脑袋,呼呼喘着大气,话都说得不大利索。
“等会儿,让我缓缓……”
周叙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颇有些嫌弃,“才走这么点路就累成这样?”
“这坡太长了……”
“是你身体素质太差。”
“哦。”
宋也不想再搭理他。
这人一针见血的本事太厉害,她怕继续说下去,她可能会气出什么病来。
不过到底不能这么冷漠的对待撑伞恩人。
她直起腰,视线越过伞缘落在被雨水吹打的大槐树上,发扬起勤学好问的精神。
“那个,刚才我想了好长时间都没想明白,好好的晴天怎么会突然就下雨了呢?”
周叙换了只手举伞,眼睛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才抬起头,很认真地说:“也许是刚巧碰上狐仙出嫁吧。”
前言不搭后语的把宋也给说懵了。
“啊?谁出嫁?”
他突然笑了,笑得特别好看:“没什么。”
“……”
宋也接不上话了,在脑袋里苦苦思索着到底是谁出嫁,然而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答案来。
可恶,知识量怎么就这么匮乏!
又过了会儿,周叙把脸转过来:“回去翻一下地理必修一,自己试着找找答案。”
宋也惊呆了:“地理书上还写了谁出嫁会下雨吗?我怎么没看到过。”
说完,她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像是想笑又在努力克制,看得她都替他感到难受。
最后,他幽幽叹了口气:“是让你看大气运动那一章,你怎么这么笨。”
宋也脸红得滴血,却没有反驳,她向来知道自己没那么聪明,可老祖宗有个成语叫笨鸟先飞啊!
本以为这个话题就此终结了,没想到他又瞟过来,继续道:“你这症状明显是血清素不足导致头脑反应迟钝,所以,平时没事多喝点牛奶,晒晒太阳。”
宋也忍不住白他一眼,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那你肯定是血清素太多导致聪明过了头,我爸说太聪明的人容易秃顶,所以你得多吃点黑芝麻。”
一番话脱口而出,宋也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怼了人,而这人还是周叙。
宋也,你太勇了!
她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竖起大拇指,抬头看到周叙嘴角弯了弯,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家没有黑芝麻,等什么时候有空了,我去你家借点。”
“……”
宋也在风中凌乱,表情一点点凝固。
下回她要告诉邵与佟,得罪谁也别得罪周叙。
不然会死得很惨,真的。
—
宋也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门口的,总之,这一路走得实在艰辛。
楼道里很安静,周叙正在开门,她贴墙站在一旁,斟酌着该怎么谢谢他才显得真诚而不俗套。
等他取下钥匙转过来时,宋也并没有想到什么高级词汇,干巴巴地笑着说:“谢谢你啊,今天要不是你带了伞,估计我得淋着回来。”
原谅她实在词穷。
他点点头,一脸不在意:“顺手的事。”
回屋前,看她还跟个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他又问,“你不进去吗?”
宋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抬起手朝他挥了挥,笑得有点和蔼:“我等会儿再进,你先。”
然后就听“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宋也倚着墙松懈下来,从胸腔深处沉沉叹一口气。
缓了好长时间后她站起来,用手指理理额前刘海,接着抱起书包在侧包里找钥匙,结果找了四五遍都摸了个空。
不会吧,这么倒霉?!
她赶紧跑去按自家门铃,然而按了四五遍屋里都没人应答,然后猛地想起,她妈今早又去隔壁市出差了,而她爸晚上有个饭局,估计得很晚才回来。
看着外面哗啦啦的雨,宋也哭丧着脸蹲下来,顿感心力交瘁。
她把脑袋埋在臂弯里,埋怨自己粗心大意的同时耳边不由自主想起钟艳的念叨:“一个钥匙你一年能弄丢七八回,下回再找不到就找根绳串起来挂你脖子上。”
哪有卖绳的,她想/上吊。
不知道就这样蹲了多久,对面的门突然打开了,宋也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见周叙走出来。
他换了身黑色衣服,衬得皮肤很白,头发湿漉漉的,估计刚刚洗完澡,从她这个角度看他的身形更高挑了,浑身上下散发着遮不住的蓬勃少年气。
宋也脑子里一下闪过“小白脸”三个字。
呸呸呸,怎么能这样想呢。
见她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周叙明显愣了一下。
“你不舒服?”
“不是……我好像忘带钥匙了。”
然后他沉默了。
宋也不敢看他的表情,要是换成她估计也一样无语。
他弯腰把门口湿淋淋的伞拿起来,转身进屋前又忽然扭头:“你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呃……估计很晚。”
他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犹豫了几秒后才说:“进来等吧。”
宋也瞪大眼睛看向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心也跟着怦怦跳得厉害。
他没有不耐烦,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语调重复一遍:“你要不要进来?”
“要!”
傻子也知道坐屋里比蹲外面舒服,何况她不傻。
宋也唰地站起来,结果起得太猛,眼前黑了一下。
她赶忙扶住墙缓缓,又怕他等太久,于是立即提起脚朝他走过去,谁知道才动两下,一股酸酸麻麻的感觉从脚心往上窜涌。
看她突然停下,且面部表情非常狰狞,周叙皱了皱眉,问:“你怎么了?”
宋也咧咧嘴,试图笑着告诉他没事,结果笑得比哭还难看。
“腿蹲麻了……”
“……”
—
后来宋也想了想,老天对她真的比别人“好”。
就比如说今天,她得到了与周叙独处的机会,却在他面前把一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真好。
宋也挺着腰背矜持地坐在周叙家客厅沙发上,眼睛不受控制地飞向可以看到的各个角落。
其实很早之前,在得知对面邻居家住的是周叙时说她不激动那是假的。
周叙家的装修风格很简单,除了家具是温暖的原木色以外,其余用具和装饰几乎都是简约低调的白。
不过这种简单比她家的土豪金看起来赏心悦目的多。
但唯有一点,太干净了,简直一尘不染。
书架上的书排列得整整齐齐,茶几上没有一点杂物,简直就像样板间似的,不过这种干净给人一种压迫感,换句话说就是没有人情味。
宋也扫了一圈,本以为他家里肯定得有一墙奖状奖杯什么的,原想借此机会瞻仰瞻仰学霸的光辉历史,结果连根毛都没有看到。
这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正发呆,周叙拿着一本书从卧室出来,走到冰箱前取出一罐可乐,然后回头看向她。
“你要喝什么?”
宋也想,从小她妈就教育她,到别人家做客要懂礼貌,不管别人问“吃什么”“喝什么”都要拒绝,于是她惯性地摆手:“不用了,我不渴。”
他倒没再客套,打开易拉罐拉环仰头灌了几口,然后随手将可乐放桌子上了。
刚才是出于客气,直到这会儿听见那可乐罐冒出滋啦滋啦声宋也才觉得自己渴了,特别特别渴,那会儿爬一路坡,她的嗓子早就冒烟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的就是她。
宋也挪开视线,假装看不见也听不见,脑子里默默念着什么四大皆空,就差敲木鱼念心经了。
似乎看穿她的自欺欺人,周叙走进厨房又折到冰箱前,从里面再次拿出一听可乐,走过来递给她。
“家里只有冰的了,可以喝吗?”
宋也脸有点红,终究还是没逃过动物的本能。
“都可以,谢谢。”
说完从他手里接过,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发现他嘴角隐隐扬起一抹弧度,却被他生生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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