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岁月-枯井-烟火(十)

莹白色的人骨如同雪片一般落下,瞬间将君梦溪撞出的空缺填平,因平衡已被打破,被堆积的很有艺术感的骨山骤然倾倒。

小灵仍然静立在原地,没有闪躲,任由白骨将自己吞噬,锋利的指骨划开了他的皮肤,将如玉般的莹白染上了殷红。

祭坛边的村长被动静所惊动,快步赶到了石洞外,却被溢出的白骨阻拦。

“如果这样能减轻你们的苦痛的话,那就尽管来吧!”

“哈哈!……哈哈!……哈哈!”

小灵全身被冰冷的白骨包裹着,感受着身体被尖骨划开的疼痛,他逐渐开心起来,甚至还在石洞外的村长都能听到他疯狂的大笑声。

良久,当村长清理干净洞口的白骨进来时,却只看到一身暗红,被切割得面目全非的小灵站在骸骨之海上,流淌下的鲜血在身下形成一个殷红的圈。

比起外面的那座石台,村长觉得,这才更像是真正的祭坛。

“你……”

村长许久没说出话来,手指颤抖着触碰他的身体。

“村长……开始吧,这将是最后的祭祀。”

“可……我们的布置……”

“我的时间不多了。”

小灵凝视着老人,脸上血肉模糊,流下的血将他的眼白也染成暗红色,就如同那地狱中爬出的恶鬼般狰狞恐怖。

“……你会得到解脱的。”

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神情恍惚,显得有几分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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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就是你们说的'井外'?”

叶红鱼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村子,随口问道。

男人将将手中的绳子在井边固定好,答道:“是的,除了村子中心的那口水井,村子最西边的这口井早些年就被废弃了,听村长说,我们最初便是住在'井外',后面用这根绳子到了'井中'。”

叶红鱼面前的村子与那晚短暂待过的村子一般无二。

她拔出了手中的剑,对着男人微微示意,向着村子里走去。

男人跟在她后面,看了看她的背影,开口说道:“孔臧,这是我的名字,我儿子叫孔小兴”

叶红鱼微微点头,没有回答。

村子不大,只花了少许时间二人便简单的走过了一遍。

“看来我们的推测没有问题,你们所谓的'井外'其实也是'里'的一部分。”

叶红鱼指了指面前的墙壁,轻声道。

孔臧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看着眼前的房子,问道:“这间房子……是老刘家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叶红鱼随意地在墙上画了几笔,又走到窗前向里看了看。

“如果说'井外'就是'表',那么这面墙上应该有一个红鲤标记才对。”

孔臧似懂非懂地看着墙上新鲜的印记,没太深究,默默地点了点头,伸手指向村子中心。

“那里就是祭坛了。”

“为什么在所谓的'井外',村子的中心不是井而是祭坛。”

叶红鱼面无表情地问道。

孔臧从布袋里拿出了一张纸,轻轻展开。

或许是因为纸的年代太过久远,使得它有些微微泛黄,孔臧展开时透出一股子霉味。

“这是村子最初的图纸,我简单梳理了一下,一开始,祖辈们应该是处于'井外',井外的水源非常稀少,所以农作物的产量很少,根本养活不了多少人,村子的中心设有一个祭坛,人们会每年在那里举行血祭。”

说着,他拿出水壶喝了口水,指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说到:“后来他们在村子的最西方发现了一口枯井,那下面便是'井里',他们下去之后,发现了很大的一口水井,于是便在下面建造了新的村子,只在每年的祭祀之日会到'井外'来。”

叶红鱼皱了皱眉,微微思索后,说道:“我明白了,我们先去祭坛吧,把东西先布置好。”

祭坛不大,布置得很简陋,或许是因为被鲜血多次冲刷的缘故,被勾划出的凹槽显着令人恶心的暗红色。

“你们血祭的过程是什么样的?”

叶红鱼一面将布袋中的烟花拿出来,一面问。

“……村长会在祭坛上……把祭品的……血肉一刀一刀地剔下来,将血液浇灌在沟槽里,然后带着白骨……我们也不知道他究竟把白骨带去了哪里……而且,我们该怎么祭祀?”

孔臧有些吞吐,断断续续地说到。

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叶红鱼抬头看着男人,脸色忽然冷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早说?在这里我们去哪找那么多血来祭祀?拿你来祭祀吗?”

孔臧沉默了会,尴尬的说道:“我们可以一起……”

话音未落,叶红鱼打断了他,冷声道:“不要把我想的太好,这归根结底只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在我尚有余力且感兴趣的条件下,我会帮你们,不代表我会豁出性命来帮你们……”

顿了顿,她将烟花整齐地摆在祭坛上,接着道:“为了不相干的人豁出性命,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但对于你们来说,这是一次解脱的机会……选择权在你自己手上。”

叶红鱼站起身子,走到祭坛边上,出神地看着村口的方向,心中却有些担忧:

“你又是怎么完成祭祀的呢?君梦溪?”

孔臧没有说话,怔怔地盯着祭坛,似乎陷入了回忆。

许久,他回过神来,眼中布满了血丝,口中轻轻呢喃道:“我该怎么办……我能救他们吗?”

一边呢喃着,孔臧一边用余光瞟着叶红鱼,见她还在发呆,微微张开袖袍遮掩着动作,手掌探进怀里,身体不着痕迹地向叶红鱼靠近着。

叶红鱼依旧在思考着刚才的问题,没有注意到男人的动作。

片刻后,孔臧与叶红鱼之间只隔了半个身位,他收在怀里的手缓缓做了一个抽出的动作,一道寒光猛然自怀中拔出,他动作一变,挥刀砍向叶红鱼的脖颈。

叶红鱼没想到他会突然袭击自己,而且孔臧出刀的速度极快,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微微侧了侧身子,使原本砍向她脖颈的短刀砍在了她的肩膀上。

“哼!”

叶红鱼吃痛,闷哼一声,伸手捂着右肩,她的衣裙被尖刀划破,露出了里面白嫩的肌肤,一道极深的伤口跃然其上,殷红的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漫过她白皙的手掌,滴在祭坛上,沿着特殊的纹路蔓延着。

孔臧见一击不成,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又持刀挥向叶红鱼。

叶红鱼脸色有些苍白,左手一挑将剑拔出,想使出剑诀抵挡,却感觉身体一阵无力,无奈只能将剑横在身前挡住孔臧的刀。

“中毒了居然还有抵挡的力气,你很不错嘛。”

孔臧淡淡道,左手轻轻一动,又一把短刀挥出,化作一道残影飞向叶红鱼左臂,另一只手持刀紧紧拦住叶红鱼的剑。

叶红鱼见收不回剑,眉头皱起,右手紧握成拳,强忍着右肩的痛意挥向他,却被他空余的左手挡下。

此时,孔臧御使的飞刀闪电般从叶红鱼的左臂划过,带来又一道极深的伤口,使她差点握不住手中的剑。

看了看他,叶红鱼紧咬着银牙,左手握住剑柄末端,突然发力将剑甩出,原本横着的剑在身前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正刺中了孔臧的胸膛,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

“嘶~”

孔臧猛然后退,用短刀将身前的剑挡开,伸手捂着伤口。

“唔……”

毒性渐渐发作,叶红鱼感觉眼前天旋地转,双腿一软便跪倒在祭坛上,伤口溢出的鲜血将堆在一起的烟花外包装都染成了暗红。

舔了舔指尖的鲜血,孔臧看着祭坛上的叶红鱼,就像看一头待宰的羊羔。

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收起来两柄短刀,走到叶红鱼身前,蹲下身子欣赏着女孩挣扎的神情,有些愉悦地开口道:“小姑娘,你很聪明,甚至是我见过除了小灵以外最聪明的孩子……可惜呀,还是嫩了些。”

叶红鱼中了刀上的毒,身体失去了控制,但意识和感知却依然敏锐,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

她双手的伤口极深,不断地向外渗着鲜血,血流到祭坛上,几乎填满了三分之一的纹路。

“呵呵,你还真是天真又可爱啊!小姑娘,明知道我研究了几十年,又怎么不可能不知道真正的血祭方法。”

孔臧端详着眼前不肯求饶也不呼痛的叶红鱼,似乎极为开心,伸出手帮叶红鱼理了理衣袖。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在'里'世界,真正的祭祀方法需要用一位来自'表'世界的人作为祭品,才能打开通向'血祭之地'的桥梁,你也真以为我们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小孩子的话你也会相信?刚见面那会不是挺警惕的吗?连水都不肯喝我的,现在倒还真是天真呢~”

叶红鱼骤然挑起,却不肯低头,倔犟而狠厉地看着孔臧,仿佛要把他的样子记在脑海里,直到冥界也不想忘却。

孔臧看了她一会,看着鲜血已经填满了一半的纹路,他站起了身子,伸手在布袋里摸索着,似乎想要找到什么。

叶红鱼因大量鲜血流失,身体渐渐开始感觉到冰冷,她忽然有些绝望,眼神仍然紧盯着孔臧。

似乎是在他身后看到了什么,她的瞳孔微微收缩,略一思索,开口问道:“你从一开始就打算用我来做祭品吗?”

闻言,孔臧微微抬头,看着她的眼睛,笑道:“当然,能从'表'世界进来的人可不多,如果放过了你,说不定到我死的那天都不会再有人进来。”

“你是修行者?”

“是啊,初入洞玄,怎么样?没想到吧?”

叶红鱼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眼睛看着他,又问道:“你儿子……他知道这些吗?”

孔臧动作一顿,开口道:“他没必要知……”

“张爷我可去你个狗娘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