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长安略显寂静,只有零星的几处火光闪烁,白日的喧嚣仿佛被长夜所掩盖,天空中挂着几片黑色的云,因少了月光的照耀,显得不那么清晰,只在几点星光的映照下,若隐若现,若非小书生修炼有所成,怕是看不清那天上的黑云。
小书生约么七八岁,身着一身青裳,一条青色的发带束起长发,腰间挂着一支狼毫笔,稚嫩的小手持着一双竹筷,夹了一块烹制好的牛肉送入口中,轻轻咀嚼,感受着柔嫩的口感在口中绽放,他抬头望了望身旁高大的男人,用竹筷指着远方的庞大城池,山下清澈的湖,口中轻吟:“水边灯火渐人行,天外一钩残月带三星。”
高大男子听了稚嫩书生所言,大笑几声,道:“好诗,这首诗又是哪位大圣人的著作?”
小书生摇了摇头,道:“一位叫做秦观的诗人,圣人或许谈不上,他在那儿啊,倒是不如那几位这么有名。”
夜里凉风吹过,高大男子似乎有些冷,他紧了紧身上的鹅毛大氅,将最后一块牛肉夹进口中,打断了小书生的动作,语气有些莫名的说到:“小四,听了你这么多诗,我还是有些好奇,你口中的残月,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光景。”
小书生有些无奈,站起身来,轻声说道:“或许老师以后能有机会看到,不过这个世界居然会没有月亮,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啊……”
高大男子用竹筷指了指山下,道:“一年前山下曾火光大冒,那位离去的少年郎似乎是和你一样的生而知之者,你不去找他聊聊?”
小书生了无兴致地望了山下一眼,走到崖边,感受着凉风拂过,道:“与其看他,我倒是更想看看大师兄手中那卷天书,或者西方那座道观中的另外六卷天书。”
高大男子伸出手来,持筷于身前轻敲,不远处崖边的小书生吃痛捂了捂脑袋,他板着脸说道:“想看啊?自己去观里看吧,你老师我当年进观里的时候,不也没人带我去看吗?好你个君梦溪,天天想着要老师帮你。”
小书生顿了顿,向南方看了一眼,轻抚了一下腰间的毛笔,“那我就自己去看啦!”说完,向男子行了一礼,便径直走下山去。高大男子有些吃瘪,瞪着眼睛看着那小书生慢慢下山,看着身旁无人收拾的炊具,有些恼火地喊到:“真是个逆徒!李慢慢你怎么教育师弟的?”
大书生腰挂木瓢与一卷书册,缓缓走上山来,听到夫子气急败坏的骂声,平淡说道:“老师,四师弟从入门以来便一直跟着您学习。”
高大的夫子噎了一下,大声冲李慢慢吼道:“李慢慢!你还敢顶嘴?我棍子呢?把我的棍子拿过来!”
说罢便四处张望,仿佛想要找到什么。
李慢慢动作没有变化,缓缓的收拾着炊具,仿佛已经习惯了这一切。片刻,收拾好便要走下山去,快要离开时,却听到,
“慢慢,你去一趟南海,小四想看就让他看看,也不知道他究竟能看出个什么东西来。”李慢慢身形一顿,点了点头便下了山。
山下湖边立着一草庐,小书生关上木门,取下腰间的笔,笔是由上好的狼毫制成的,润滑而具有弹性,他翻开桌上的一本册子,册子有些陈旧,封面上写着《梦溪笔谈》几字,书页有些泛黄,似乎被使用了很多年,第一页用稚嫩的笔触写下了“君梦溪”三字,这是当年他第一次翻开这本册子时写下的,距今已有四年光景。
君梦溪有些惘然,抬头看向窗外的湖,湖心亭中亮着火光,或许是二师兄君陌在观湖,也或许是在教训着他的童儿,唔~那个童儿叫许家伦,不知古板的二师兄为何会为他取这么个名字。
向上看了看,此时已入深夜,天上的几点残星已经落下,不知去了哪儿,君梦溪努力的想了想,对那个蔚蓝色星球的记忆却越发模糊,只有对于诗词的记忆依然深刻,或许因为他修炼的心法是《诗经》的缘故。
“唔~老班死压着我们背的古诗果然很有用”看着桌上的册子,君梦溪脑中忽然蹦出这个想法。
可老班又是谁?他为何会让我背这些古诗?我真的来自那个世界么?或许这一切只是我的幻想?
思索间,凉风吹开了陈旧的窗儿,吹开了君梦溪面前的册子,不知翻到了哪一页,一首诗被作在纸上,笔法苍劲,姿态虚和,“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君梦溪笑了笑,轻抚字迹,手中光华隐现,顷刻间,窗外几排碧树被风吹动,不知多少花儿绽放,风动间,无数落叶与花瓣交舞,鼻尖轻耸,阵阵花香沁入心脾。
似乎是感觉到动静,远处湖心亭响起俩声敲击声,提醒他收敛一些,远处一草庐窗畔,一只秀气的手伸出,轻轻捻起一片花瓣,君梦溪仿佛听到了一声女子的轻笑,望去,却只见窗儿紧闭。
君梦溪合上册子,有些满意,修行不到一年便入了洞玄境界,也不枉他花了三年多的时间来描写这些诗词,如今距知天命的境界也不过一步之遥,待成为神符师之后,相信这本诗册所具有的威力就不仅仅是吹落湖畔的花儿了。
将诗册摊开,又花了些许时间磨好了墨,用狼毫笔轻沾,在纸上写下了不久前在崖边想起的那首词,笔墨落下,轻盈灵动,透着些许哀思,又略带些许宁静,仿佛一座夜晚沉寂的城池跃然纸上。
等到火光有些摇晃,君梦溪颔首,蜡烛已经快烧完了,合上册子,将其揣进怀里,又将毛笔挂于腰间,柔润的狼毫已不染墨色,宛若刚从清水中取出。花了一些时间收拾好包袱,他有些激动,这是自他入后山以来第一次远行,去处更是那保存着六卷天书的知守观,即使他经过多年对诗词的描写,已经可以做到宠辱不惊,但毕竟是他幻想了很久的天书,难免会有些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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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桃山,如今已是夏末时节,这山上已是桃花尽落。
君梦溪漫步上山,看着光秃秃的桃树,他知道这并不是时节的罪过,却也不知,当年夫子温二壶酒,斩尽满山桃花是怎样的光景。又想到曾经惊才艳艳的小师叔,又为何会在天诛之下寂灭。
这是世间离昊天最近的地方,不知昊天又是以何种方式向神官们降下神谕,这所谓的西陵神殿,又是如何执行昊天的神谕,让世间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一路看来,似乎长安那样的地方只是个异类,世间的人们其实都沐浴着昊天的光辉。
君梦溪略有所感,解下狼毫笔,对着桃山上,于空中虚写,“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光华隐现,远处的桃树微微颤动,却不见桃花落下。
有些失望,君梦溪收起笔,不知是他的不定符修行的不到家,还是夫子对这片桃林的影响过于深厚。待到他成为神符师,再来此地试试,满山桃花飞落的奇景,他倒是有些想看看。
再往上便不能去了,神殿守卫把守着继续上山的路,君梦溪的目标也并不是神殿。
摇了摇头,他转身下山,忽然看见一个猥琐瘦小的黑色身影从身旁经过,带起一阵微风,他眉头微微皱了皱,“那个方向,似乎是知守观?这是入了知命境界的高手?”
待到那人走远,日头已然西斜,君梦溪才加快速度向那处道观走去,走入属于道门的不可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