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苏雨浓难抵身体虚弱带来的疲乏,哈欠连连地往床上一倒,秒入睡。
等她再醒来,上午十几口人聚在一起吵吵闹闹的苏家,现在除了母鸡咯咯和鸭子嘎嘎的叫声外,一点儿说话声都听不到了。
在床上赖了一会儿,苏雨浓伸着懒腰起来了,她推开陈旧发出吱嘎声的木窗,看向外面。
呃,一堵墙,什么农家小院的风光也看不到,对面是厨房的墙,中间有一条一米左右宽的过道。
过道两边堆着大大小小的咸菜坛子,苏雨浓低头还能闻到一股咸菜的酸辣味儿,难怪屋里不好闻。
考虑到光线需求和空气流通,苏雨浓没有重新合上窗户,她准备收拾一下房间。
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要住在这间采光、通风、隔音都不好的屋子里了。
嗯,必须好好收拾收拾,亏待谁那也不能亏待自己。
首先快两个月没换洗的床单和被套得拆下来,趁天气好赶紧洗洗晾晒起来,晚上应该能干。
其次是灰尘,真的很多,随便一摸手就黑了。或许是原主很少开窗,家里又没通电,屋内大多数时候昏昏暗暗,大概也注意不到这些。
把床单和被套拆下来后,苏雨浓从床尾竹编的箱子里找出一条碎花头巾蒙住脸和头,然后抱着褥子和被芯到院子里晾晒,她找来一根竹棍,不断拍打褥子。
带着霉味的呛人灰尘在阳光下大团大团地飞扬,这传到原主手里时,就已经是棕黄暗沉的褥子,都不知道使用多少年了。
苏雨浓足足拍打了十几分钟,才叫灰尘变少。
“哎。”难死宝宝了,她看着反复拍打后略显蓬松的褥子和被芯,只能说聊胜于无吧。
把棍子放回墙角,苏雨浓转身钉在篱笆前走不动了,她盯着憨态可掬的圆胖母鸡想:农村土鸡又香又鲜,是黄焖呢,还是清炖呢……
哎,啥时候才能吃鸡自由啊?
看了半晌,苏雨浓万分不舍地转身离开,活儿还没干完呢。
她从大水缸里打了小半盆水,又在房间里找到一块破破烂烂的旧抹布,浸湿后仔仔细细把吱嘎晃动的木床和窗户擦干净。
最后是那张少了一条腿的掉漆旧书桌,没桌腿支撑的那一头,斜着搭在床沿上借力,勉强稳住,能用。
桌上有一层厚厚的尘,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几本中学课本,还有一瓶快见底的墨水,一个竹筒做成的笔筒,笔筒里插着一支钢笔、两支铅笔,还有一支干巴巴的野花……
这野花?
噢,苏雨浓想起来了,这是那位宋知青以前送的,原主没舍得扔,打苏雨娟横插一脚后,原主那是每日睹物思人,还气得心疼肝疼肺疼。
原主是真正十五岁的小姑娘,哪里斗得过内里年龄已过半百,人生阅历丰富的苏雨娟?
年龄和阅历的增长不会使人智商跟着增长,但吃过的亏和经过的事,会使人长教训少犯蠢,这是显而易见的。
更遑论苏雨娟还自带锦鲤光环,原主对上她这个重生堂姐那就是纯纯的降维打击,没有反抗之力,妥妥被人拿捏。
想到这儿,苏雨浓摇摇头,接着搞卫生,书桌下的抽屉也要擦干净。
抽屉里的物品很简单,一个巴掌大小发白的红色塑料包边镜子,再就是两根扎头发的红色绸子和几根彩色头绳,还有一把光滑的小木梳和用完的装蛤蜊油的白贝壳,以及……
她弯腰,把头探到书桌下,一本绿胶壳的笔记本出现在眼前。
抽屉左右两边被原主用钉子钉了两根竹篾,然后把笔记本这种写着私密心事的本子塞在里面藏起来了。
苏雨浓没抽出来看,当下之急是把换下来的床单被套拿去洗了,否则今晚就得直接睡在那床暗黄的褥子上了。
大致清理干净房间,她抱着木盆、皂角、棒槌出门了,目的地是拐过几个弯,几百米外的龙王井。
龙王井直径一米五,足有十几米深,是队里最大的水井,村民饮用生活的水基本取至这口井。
所以,井边永远都热闹,人来人往。
人多的地方必定事儿多,苏雨浓现在自己就是个“风云人物”,本身又有些社恐,实际上并不想来这里洗衣服。
奈何现在大病未愈,小身板又单薄得很,若是去河边洗,不提是否更清净些,单说从苏家走过去就不近,况且床单浸水后重量成倍增加,衡量利弊之下,她就不想找那个罪受了。
苏雨浓抱着木盆出现的时候,几个正在说笑着洗衣服的妇女顿时一静,互相之间眼神无声交流片刻,其中一年轻女人与她打招呼:“呀,雨浓来洗衣服了啊?”
“嗯,旺娣姐,你也来洗衣服啊。”苏雨浓回忆着此人信息,尴尬不失礼貌地回对方一句废话。
“那可不?孩子还小,我就不去下地干活了,只用在家洗洗衣服。”苏旺娣一脸甜蜜骄傲,指指放在一旁的小婴儿,说:“快,来我这里,好洗衣服。”
另外几人也热情喊她,苏雨浓推迟不过,只好放下木盆,生疏地摇木桶打水上来,把水倒进盆里,然后坐在光滑的石头上,掰开晒干的黑色皂荚果,在水里弄碎搅拌均匀,浸湿床单后,用棒槌反复捶打。
苏雨浓做这些的时候,几道视线若有若无地在她身上打量。
最后还是苏招娣那位去年嫁人的六姐再次开口:“雨浓,我妹说是她捡到的包裹,中午回家被我爸妈打了一顿,现在还跪在院子里反思呢。你,知道那包裹是怎么回事嘛,到底是谁捡的?”
“旺娣姐,这件事我也不清楚,并不比你们知道的多。”苏雨浓滴水不漏地说。
毕竟人家公安和大队长都已经定性的事了,她讲出真相只会惹来一身骚,也许还要被锦鲤光环反弹。
“哎呀,你这个小雨浓,不诚实!”有个上年纪的女人在旁边说道,她故意挤兑苏雨浓,“你们是一家人,天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还能不知道哦?小姑娘可不兴撒谎,会嫁不出去的。”
苏雨浓:“……”
她认出这个人了,是上午穿着红裤衩迎风招展的那位,遂指指臀一脸关心地问:“翠芬婶儿,您那里还好吗?我看大黄下嘴挺狠的。”
李翠芬神情变得尴尬,旁人也哈哈笑起来,不再提包裹的事,倒是打趣起她的屁股有多白,一群已婚妇女荤素不忌,隐晦地说:“翠芬,你那里是不是也这么白?都是女人,快让我们看看呗。”
“去你们的,咸吃萝卜淡操心,不如管管你们男人床上行不行!”
李翠芬急了,她瞪了眼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捶破床单的苏雨浓,急中生智道:“小雨浓啊,上次你被那个男人亲嘴儿的事都传开了,你爸妈怎么还把亲事给定下来?以后别人该怎么看你?影响名节!”
苏雨浓手中的棒槌停下,秀眉轻蹙:找事的来了?
“上午翠芬婶儿的尊臀被人看光了,也没见您想离婚重新嫁人呐。”她浅笑着礼尚往来。
“小雨浓你妈就这样教你跟长辈说话的?再说,你和我比啊?我一把年纪了,还在乎啥?”李翠芬冷嘲热讽。
“哦,原来您不在乎名节。”苏雨浓眼皮都不带掀一下,好像在自言自语似的说:“奇怪,翠芬婶儿自己都不在乎,还管我做什么?是不是盐吃太多了?”
“谁说我不在乎了!”
李翠芬噎住,这一通分析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挺自相矛盾,便生硬地转移话题,“我怎么就盐吃太多了?”
“咸(闲)得慌嘛,天热多喝水。”苏雨浓话语促狭,语调倒是一本正经得很。
这回,李翠芬算听明白了,她脸红脖子粗地说:“关心别人也能算管闲事吗?老娘一副好心肠,倒被你小丫头当作驴肝肺了!”
一旁的几个妇女边洗衣服,边津津有味地看她们唇枪舌战,现下听到这儿都忍不住哄笑起来:龙王井四周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是是是,您回去多喝水,免得太咸(闲)了。”苏雨浓漫不经心地回道。
李翠芬重重哼一声,端起洗好衣服转身走了,再不走她怕自己要被气死!
人走了,苏雨浓揉揉酸痛的胳膊,把洗好床单搁到一旁,往水盆又放些皂荚,然后捶打剩下的被套、枕套。
“雨浓,说真的,翠芬婶子说话虽然不好听,但也不是没道理的。”苏旺娣把洗衣盆拖过来凑近她,一副为她好的语气,“好名声是女人最好的嫁妆,发生那样的事,就算你长得好看,以后结婚也会有影响。”
“哦,能有什么影响?”苏雨浓不以为意,甚至有点想笑。
“女人名声不好,说不到好人家,你想嫁给那些死老婆的?麻子、癞子、瘸子?还有短命的,那方面……”苏旺娣压低声音,小声地说:“不行的。”
“那,旺娣姐有什么好主意?”苏雨浓毫无表演痕迹地真诚发问。
“你还小,不懂啥叫‘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苏旺娣苦口婆心说:“现在有两种办法:要么,你找到那个人,让人家愿意娶你;要么,你喊你妈赶紧找个人,趁你年轻好看,把婚事定下来。”
苏雨浓故作惊慌,低头不语。
“你知道保管员的小儿子李春山吗?我小叔子跟他是好兄弟,听说李春山看上你了,还不介意你被人……那样过,也不在意你名声差,想托人上你家说亲,你觉得咋样?”苏旺娣紧紧盯着她的脸,问道。
“我……”
“哎呀!还考虑啥?这种能不在意你名声臭,不顾别人指指点点,一心想娶你的好男儿可不多了!”
苏雨浓有点演不下去了,正想忍不住毒舌几句,旁边插进一道腼腆的声音,“雨浓,你洗好了吧?我帮你一起漂。”
苏旺娣的问话被打断,她没好气道:“七妹,你洗好衣服不赶紧回去晒,搁这儿磨叽啥!”
“我看雨浓手不方便,想帮帮她……”苏好娣害羞地说。
说完,闷头摇水井上方的轱辘,无视亲姐嫌弃的白眼,帮苏雨浓打水、漂洗、拧干……
苏雨浓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苏好娣忙前忙后,自己都没插上手。
“你就让她帮你弄好了。”苏旺娣不客气地说,然后拉着苏雨浓想继续未尽的话,“雨浓啊,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个李春山……”
这时候,苏好娣端着拧干的被套床单,对苏雨浓说:“这个很重,我帮你抬回去。”
苏旺娣的话再一次被打断,她恼火地伸手要拧苏好娣腰上嫩肉,苏雨浓及时拉走苏旺娣,“旺娣姐,我先和好娣回去了。”
望着两道纤细的背影走远,苏旺娣跺了跺脚,表情很不好看。
另一边,转过弯后,苏雨浓接过自己的木盆,看向苏好娣笑道:“好娣姐,你可帮了我大忙,谢谢。”
“不,不用谢……”
苏好娣的五官和苏招娣有些相似,一样的矮个子大眼睛,只是皮肤更加黝黑,脸型没那么方。
她站在原地没走,似乎有话要说,捏着手指又不开口,很纠结的样子。
苏雨浓也不催她,耐心地等着。
“我六姐说的那个人,你不要答应。”苏好娣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她清澈的眼睛望着苏雨浓,神情很诚恳,“那个李春山,他会欺负女孩子,我见过他打女人。我还听人说,他爸天天喝酒打他妈,他在家也打他的姐姐妹妹,你如果要嫁人,千万不要考虑他。”
她又沉默片刻,低声说:“他家就是一个火坑。”
苏雨浓深深看向眼前的姑娘,形状好看的丹凤眼弯成两轮星月,“谢谢你,好娣姐。”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碎金一般洒在少女好看的侧脸,美好得不真实。
苏好娣看楞了,她反应过来红着脸,慌乱地摆手:“不用谢的,我回去了。”
“嗯,好娣姐,有时间来找我玩呀。”苏雨浓挥挥手,心情很不错。
其实,她知道李春山。
这人就是那个在原剧情中,原主落水后明明能自己游泳上岸,却被人强行救起,当众又搂又抱,污原主名声的家暴男丈夫。
看来剧情虽然改变了,但这个狗东西竟然贼心不死,还敢打坏注意?
hetui,想死就尽管来吧,渣渣!
苏雨浓眼中扬着斗志,推开苏家大门,脸上的表情愣住了——她出门前晒的褥子,此刻不挂在竹竿架上,而是落在篱笆里,鸡鸭正蹲在上面,欢快拉稀粑粑。
她走进院子,发现被芯也被涂满泥巴,气笑了。
这是苏雨娟的锦鲤光环反弹?还是有人故意搞她?
深吸一口气,苏雨浓取下被芯放在躺椅上,把洗好的床单被套晒起来,她没管那床在她眼里已经被判死刑的褥子,而是细细查看前后院,没人。
目前,家里只有一个瘫在床上的苏红梅,不可能是她,那到底是谁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11-01 00:08:20~2022-11-02 17:5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醋排骨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