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那么一说,谁知道徐婶儿会来闹……”
王桂珍眼神躲躲闪闪,紧紧抱住水壶,背对怒目的姜秀娥坐下,不肯再看过来,生怕对上眼就挨打似的。
“桂珍婶儿,那水壶修好啦?”苏雨浓主动和她搭话。
“修好啦,才花一块多就得了个新水壶,多划算!”王桂珍神情得意,眼睛不断地看自家沉着脸的男人,颇有表功之态。
“哪里划算了?内胆加上赔偿的八块七毛,花了十块钱,就得这么个不知道用了多久的水壶啊?”苏雨浓掰着指头,认真地给她算这笔账。
她男人原本已逐渐缓和的脸色,这下子更难看了。
挖坑嘛,只要有心,谁不会?
“妈,咱儿走,换病房去。”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苏雨浓回头看见姜秀娥一副深得我真传的骄傲模样,她咧着小白牙笑,无视身后王桂珍冲天的怨气,和姜秀娥拎起铺盖就走,反正这里是待不得了,一天天的不安生。
她们走后,苏招娣坐在角落看着父母为了一个水壶吵得不可开交,心里烦躁的不行,她盯着门口,暗自气闷:都怪苏雨浓,今天的烦心事都是因为她!
……
换了病房,没那一家子在耳边吵吵闹闹,姜秀娥总算踏实睡去。
这时候,苏雨浓身体虽然虚软无力,但精神头还是不错的,她穿上灰蓝色的旧布鞋,蹑手蹑脚地把房门关上,顺着走廊往外走。
关于苏雨娟捡到包裹这件事,原主起先也不知道,可她母亲冯玉梅憋不住啊,在饭桌上“不经意”地提起一嘴,再加上妯娌秦水莲吹捧几句,便抖了个七七八八。
要不是苏雨娟及时打断,冯玉梅连具体的数额和票证种类,都差点交代出去。
原主当时就忍不住讽刺苏雨娟很有“拾金不昧”的精神,还扬言要写信去检举她。
结果就是出门姿态不雅地狠狠摔了一大跤,还是在心上人宋知青面前摔的,年轻脸皮子薄的原主当场哭着跑回家,这事儿便不了了之了。
苏雨浓也看过这段打脸剧情,自己现在去找失主告知消息,会不会触及锦鲤光环呢?
不管怎样,她想试试。
那么问题来了,如何在茫茫人海中,精准捞到那位丢包裹的失主呢?
在这个人们普遍不富裕的年代,任谁丢失那么多钱都会着急吧?失主应该会在丢东西的附近等,说不定还去派出所报案了。
苏雨浓边往邮政代办所走,边回想原文。
好像有一段剧情,女主苏雨娟在学校里救助了一个政治成分不好的女同学,因为她无意中得知自己当初捡的包裹,就是对方在香江的大哥寄给母亲治病用的。
苏雨娟心怀愧疚,在那位女同学被人霸凌时,几次出手制止,暗中帮助。
她也因这个善意的举动,十分好运地结交了一个不得了的人脉,就是那位人在香江的女同学大哥。
由此,苏雨娟时常能搞到一般人没门路弄来的工业券、侨乡券之类。她借这些稀缺的票证获利和结交更多人脉,在改革开放后,男主也因苏雨娟之前的善举,得到那位大哥的巨额投资,比上一世更早地开启商业传奇。
哇,好像触发重要剧情了!
……
公社不大,苏雨浓拖着虚软的步伐找到目的地,然后随意找处阴凉地坐下歇气儿,远远地观察对面的邮政代办所。
这营养不良的小身板,走这一路感觉就像大夏天跑完八百米,她眼前都快冒星星了。
出院后,得想办法补补。
太阳渐渐高悬,苏雨浓躲凉的阴影也越来越小,不得不靠着墙站好。正午的阳光刺目灼热,把人眼晃得模糊,她擦擦额头上密密的虚汗,犹豫着要不要下午再来一趟。
她已经在附近观察一个多小时了,也没发现有什么人像失主。
“小姑娘,喝碗凉茶吧?我看你怕是要中暑咯,你是不是在等人?进来坐会儿,外面热死人啦。”
隔壁补锅铺里探出一张和气的圆脸妇女,热情地把苏雨浓拉进去,还倒了一碗本地产的凉茶给她。
“谢谢姐姐。”苏雨浓确实渴了,人也在要晕不晕的边缘摇摆着,她用没受伤的左手接过凉茶,坐在小马扎上,小口小口地喝着。
“啥姐姐?我都快四十岁的人了,你叫我胖婶就行。”
说是这么说,她脸上却乐开了花,多久没被人叫姐姐啦?还是被这么一个漂亮又懂礼貌的小姑娘叫,圆脸妇女的心情就像三伏天喝下一碗凉茶那般美滋滋。
“哪里,您年轻着呢~”
苏雨浓喝下半碗凉茶,人也缓过来了,便笑眯眯与人闲聊:“姐姐,你这两天有没有看到有人询问丢东西啊?”
“嗯,还真有!”
圆脸大姐沉思了一会儿,咋呼道:“哎哟,天可怜见的哎,那丢东西的姑娘在邮政代办所外面蹲守两天啦,逢人便问有没有捡到一个包裹,眼睛都哭肿了。”
“那她今天来了吗?”
“没来,她妈生肺病,家里离不得人,早上来了一小会儿就回去了。”圆脸大姐问她,“小姑娘,你问这个干啥?”
“哦,我一个朋友说看到有人捡走了,我就想过来碰碰运气,以为能帮上忙呢。”苏雨浓低下头,好像很遗憾的样子。
那圆脸大姐双手一拍,高兴地指着对面的邮政代办所,告诉她:“你去邮政所问问,丢东西的姑娘好像在那留了地址!”
“噢,这样!”
找人的事有了新进展,苏雨浓心情颇为激动,“哗”地站起来,真诚道:“好嘞,谢谢姐姐!”
“嘿,这孩子,谢哪样?学雷锋做好事嘛。”能帮到人,圆脸大姐也很高兴,她亲切地目送苏雨浓走进邮政代办所后,才返回铺子忙碌。
……
从邮政代办所工作人员那儿问到失主留的个人信息后,苏雨浓先回了一趟医院,陪姜秀娥简单吃过午饭,她感觉自己又行了。
“您下午再眯会儿,我出去走走,散散步消食。”
“去吧,感觉哪里不舒服了,就赶紧回来。”
征得姜秀娥同意,苏雨浓溜溜达达去了前台,她甜甜地朝值班护士笑:“护士姐姐,可以借你们的笔和纸用一下嘛?”
眼前的两个护士并不是上午那两个被鸟粑粑攻击的倒霉蛋,她们刚换班上岗,瞅了眼苏雨浓,小姑娘笑盈盈的,看着就令人心生好感,便爽快地撕下一张印有“百花公社卫生所”字样的信签纸给她,问:“够不?”
另一人把英雄牌钢笔递过来,不放心地叮嘱:“别摔了啊,很贵的。”
“好嘞~”
苏雨浓右手受伤,只好用左手艰难地写下几行狗爬似的字,然后在两位护士忍着笑意的眼神中,脸烫地把笔还回去,冲她们挥手:“谢谢姐姐,再见!”
女孩清脆好听的尾音还在前台大厅回荡,人已不见踪影,两个小护士顿时笑作一团。
……
原主之前在公社上过两年初中,对镇上的大街小巷多少有些印象,失主留的地址就在一片纵横交错的老巷子里。
苏雨浓来到目的地附近,委实犯难了,这种小镇上的旧巷子,她儿时在乡下见过不少,通常路况比较复杂,细窄、幽深、曲折。
一路走来,光巷口就七八条,看起来差不多不说,还每条都一眼望不到尽头,也没标注巷名。
苏雨浓丈二和尚似的站了会儿,然后问路边纳鞋底的老太太张家巷在哪儿,人家就告诉她,这一片都叫张家巷。
苏雨浓:“……”
蒙圈片刻,她试着问:“奶奶,您知道何玉蓉家住在哪条巷子吗?”
老太太停下纳鞋底的动作,掀起眼皮看了苏雨浓一眼,认真回想良久,又看向她:“何玉啥?”
“何玉蓉。”
“啥玉蓉啊?”
“何玉蓉啊……”
“何啥蓉啊?”
“行,奶奶您接着纳鞋底吧。”
“好嘞。”「注1」
苏雨浓无语凝噎半晌,打算再去问别人时,旁边摇摇欲坠的老木门里出来一个倒煤灰的大爷,他笑着对苏雨浓说:“我老伴儿年纪大了,脑瓜不灵光,经常记不住事儿,小姑娘你别介意。”
“哦哦,没事没事。”苏雨浓连连摆手,她以为老太太只是耳背,没想到是阿尔茨海默病。
“小姑娘,你要问啥?问我就成,我们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哪儿都熟。”
“对,老头子哪儿都熟,就是跟我不熟。”老太太嘟囔,手上还不停地纳鞋底。
苏雨浓忍俊不禁地向老大爷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何玉蓉?”老大爷在地上磕磕簸箕的灰,努力回忆着说:“小辈儿我不太清楚,你要说她家长辈是谁,我可能就认识了。”
何玉蓉的长辈,苏雨浓哪知道啊?
不过,根据原书的剧情,还有从圆脸大姐那得来的信息,她便换套说辞,问:“何玉蓉母亲得了肺病,她还有个大哥,早年跟亲戚去香江打工了,您有印象吗?”
“噢!她家呀,说到这个我就知道了。”老大爷指着其中一个巷口,告诉她:“从左往右数第五个,你进去直接打听她们家,就能找到人。”
苏雨浓眼睛一亮,“谢谢您!”
树荫下,纳鞋底的老太太再抬头,发现小姑娘没影儿了,转头对老伴儿说:“刚才有个小姑娘,像年轻时候的我,特别水灵……”
“问你路是不是?”
“老头子,你怎么知道的?”
老两口的对话远远地飘进苏雨浓耳朵里,她抿唇浅笑着走进巷子里,向坐在门口摘菜的女人打听到确切位置后,脚步轻快地走到门牌上写了“一百三十八号”的木门前,询问在滚铁圈的小男孩,“小朋友,这里是不是何玉蓉家?”
见小孩不答话,傻乎乎地看着她,苏雨浓又说:“这家是不是有个生肺病的婶子,她女儿叫玉蓉、阿蓉?”
“嗯,我奶奶说阿蓉姐的妈妈要死了。”小男孩表情天真,还是不知生死和离别的年纪。
听到这话,苏雨浓找到人的喜悦散去了,沉默一瞬轻声说:“你把这张纸条交到你阿蓉姐手上,姐姐给你一毛跑腿费怎样?”
说着,她把信签纸上“百花公社卫生院”几个字撕掉,连同一毛钱交到小男孩脏兮兮的手上,然后看着他欢快地跑进破旧的小院,听到里面传来年轻的女声在问小男孩话,便悄声撤了。
出去的时候,又路过纳鞋底的老太太,还叫住苏雨浓:“小何啊,刚才有人找你。”
“嗳,晓得了,奶奶。”她略低沉的心情为之一轻,笑着地回应。
当何玉蓉看清纸条上鬼画符似的内容,又惊又喜地狂奔出来时,外面早已没什么邻居小男孩嘴里好看的小姐姐身影了,她紧紧握住纸条,眼泪无声地流淌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注1:这段好玩的对话出自电影《夏洛特烦恼》,就是致敬和玩梗哈,原对话————
“大爷,楼上322住的是马冬梅家吧?”
“马冬什么?”
“马冬梅。”
“什么冬梅啊?”
“马冬梅啊!”
“马什么梅?”
“行,大爷你先凉快着吧。”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