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道路多为河谷或山谷等崎岖地形,因此当明军前部抵达沙济城寨时,明军的后卫部队才走了一半的路程。
前部主将刘廷通过千里镜见城寨之上旗帜鲜明,还有着不少建奴,并没有贸然下令攻城,立好防御阵型等待后续部队到达。
好在李松平极为重视火炮的战术地位,五十门千斤重的小型佛郎机炮,在明军士卒你抬我扛的交替行进下,并没有掉队,很快就赶了上来。
建奴城寨多为木头所建,即使是千斤重的小型佛郎机炮,在摆好阵型之后,不到十轮炮击,就已然将寨子城墙摧毁殆尽。
当明军小心翼翼的进入城寨之后,一眼望去空空如也。
经过仔细探查之后,别说建奴了,连个活物都见不到。
建奴所居住的屋舍,更是翻箱倒柜,显然他们早就收拾好细软逃离了此地。
刘廷心中郁闷的很,他先前明明看见城寨之上有不少建奴,还做出了一副守城的样子,怎么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就大不一样了。
沙济城寨扑了个空,李松平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派出更多的夜不收于沿途周边打探情况,确保安全后才下令继续进兵。
他可不会认为建奴是被吓破胆而连忙跑路的。
半日时间转瞬而过,明军连破建奴五座城寨,距离赫图阿拉的路程快要过半,却没有遇到任何的抵抗。
然而明军每次刚刚抵达时,都是发现城寨之中有建奴守军的,攻入城寨之后却都消失不见,明军一众将领百思不得其解。
明军一路高歌猛进,士气达到鼎盛状态,部分的士卒更是说出建奴不堪一击,胆小如鼠之类的言论,已然成为骄兵。
幸好明军各级将领及执法队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很快就将这股风气给压制了下去。
连克五寨的李松平,更是下令全军于刚刚占据的扎喀关进行休整,因为他已经猜到建奴守而不战的真实意图。
“建奴惧怕我军火炮之威,不敢在正面防守,导致每每看到我军以火炮攻城,便尽皆退走。”
“建奴知晓我军行进之路较为困难,后勤补给压力很大,他们便以这些城寨为饵,迫使我军以火炮攻击从而消耗掉随军携带的火药。”
“他们并不是闻风而逃,而是在为最后的决战做铺垫,一旦我军火药消耗殆尽,他们便会据城而守,或者因为有地利优势,从而占据战场主动。”
“我军距离赫图阿拉越近,那么距离萨尔浒关就越远,我们的后勤供给就越困难。”
“最重要的是,沿途道路太过狭窄崎岖,我们三万多人进兵就已经很勉强,何况还有着大量的火药粮草及火炮等重物。”
“更是极大的延缓了各部的进兵速度,从而导致行军队伍越拉越长,无形之中就将全军给分散开来,给了建奴逐个击破的战机。”
“在如此有利于建奴而不利于我军的,如果我军沿途分散的行军队伍遭受到攻击或是袭扰,那么将会陷入极为被动的局面。”
“诸位不要忘了,萨尔浒之战马林杜松他们是如何战败的,我们决不能再犯同样错误。”
一众将领听此分析,都是豁然开朗,如今情况确实是在这样发展,建奴说不定真是这样打算的。
还有的人在心中暗道,果然能被皇帝看重倚为心腹,担任一军主将,确实不是庸才。
“将军当真是心思缜密,我等确实无形之中就犯了此兵家大忌,好在如今还有调整的时间,我们可等待后续部队尽数到达,再以此城寨为根基,继续进兵。”
李松平也正是这样想的,只要保证全军没有分散,主力汇聚在一起,即使建奴耍了花招,局面也不会太糟糕。
而带路党阿敏,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却认为李松平太过小心,忍不住说道:
“将军多虑了,从萨尔浒关到赫图阿拉,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行,周边不是高山峻岭就是茂密的树林,没有人可以绕道背后。”
“唯一可行的,就是在沿途进行埋伏,但将军用兵谨慎,派出数百名斥候充作耳目,完全断了埋伏的可能。”
“即便将军战线拉得再长,可只要前军不失,那就没有战败的道理。”
李松平见阿敏少见的发言,倒是也来了兴致。
“用兵之道,就在于一个奇字和一个稳字,二者随战局形势随机应变,我军奇兵并不在此处,那么自当要稳。”
“我听说你们极为喜爱三国演义,当作兵书来研读,如今看来你们的道行还是不够,研读的不够仔细。”
阿敏不知是因为自己半文盲听不懂这话的意思,还是想着奉承一下,作出一副虚心求问的姿态道:
“还请将军明言。”
“大汉丞相诸葛孔明以弱伐强,即使有着街亭之败失了先机,却依然能安全退回汉中,其关键的不就在于一个稳字?”
“在下受教了,根据将军的说法,那奴儿哈赤倒是喜奇而不爱稳,将军的忧虑倒是没有错。”
阿敏对于奴儿哈赤的看法,李松平并没有太过关注,颇为自信的说道: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无论是奇还是稳,终究是徒劳罢了。”
在休息了半个时辰过后,后续部队也慢慢抵达了扎喀关,他们吃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饭食,而刘廷的前军部队也随之开拔。
又两个时辰的功夫,明军再度连克三座城寨,但攻破这三座城寨却没有开过一炮。
李松平既然已经料到建奴的打算,又怎么可能不做改变呢。
建奴可以通过观望选择后退或是守寨,明军就将火炮在显眼位置摆好阵势,佯装要继续炮击。
与此同时步卒结阵而行,如果发现城寨之上有建奴守军就开炮,没有则顺势攻占,不费一枪一炮,轻松至极。
而建奴这边,或许是后退都已经成了习惯,只要见着明军的火炮,没有丝毫犹豫,拔腿就跑。
亲自在代珉关坐镇的代善,或许是他为了保存实力,从而默许了手下的奴才,这种近乎于逃兵的行为。
实际上,此次明军来讨伐,他是持悲观态度的,并不看好大金能胜,他看不到大金胜利的希望在哪里。
以往能屡次挫败明军的讨伐,那是因为他们了解明军的动向、兵力及战力。
上至将领,下至小兵,他们清楚对方的斤两到底有多少。
表面上是明军主动进攻,但实际上他们才是真的占得了先机,掌握战场主动权。
而这一次呢,他们对于明军根本没有任何了解,也就知道来的不是本地辽军,且携有大量火炮,仅此而已。
他们唯一的胜算,就是黄台吉能成功绕到明军背后,重新占据萨尔浒关,使明军形成孤军,但这又谈何容易呢。
就在其忧愁之际,刘廷所领的前部先锋,已然抵达代珉关之外。
代珉关距离老寨赫图阿拉已不足二十里地,后面只剩一座简陋的寨子,可以说代珉关一旦失守,他们将无险可守。
但他依然没有死守的想法,大炮的威力,他们在辽阳及沈阳,可是尝过滋味的。
代善先是下令继续分批后退,而后亲自跑到关墙之上,观察明军的动向。
他就不相信,一连近十座城寨,明军的火药还没有消耗完。
可当他隐隐约约看着明军士卒在摆设火炮,进行火药填充准备攻击的时候,是彻底死了心。
就这样,明军又是不费一枪一炮,极其轻松的占领了这赫图阿拉前的最后一座可称险关的代珉关。
李松平到达之后,也没有在继续进兵,而是再次派出大量夜不收,呈扇形阵型,地毯式的进行探查搜索。
主力部队则以代珉关为依托核心,布好拒马挖好坑洞,摆出防守的姿态,同时埋锅造饭。
正如李松平先前所言,先保稳再求胜。
在没有搞清楚建奴主力所在之前,他不会贸然进攻。
相比于李松平一路高歌猛进,熊廷弼的北路军,更是顺利无比。
自进兵以来,他们基本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除了沿途有着建奴平民的居住城寨外,他们连建奴一兵一卒都未见到。
可即使如此,北路军也已经取得斩首四千余级的丰厚战果。
这些自然不会是建奴的男丁青壮,多为女人小孩,还有部分已经无法上战场拼杀的老人及残废。
熊廷弼虽是文人进士出身,可他的杀心及狠辣程度,却是许多武将都拍马不能及的。
他甚至比大部分的本地辽人,还要更加憎恨建奴,可以说他内心的想法,与朱由校是一样的,那就是灭其种族。
除了需要少部分建奴来带路,其余的他是一个都没留,不管你是老奴才还是小奴才,女奴才还是男奴才,一概枭首。
但终究还是有部分漏网之鱼,在北路军尚在进兵途中时,奴儿哈赤终于得知还有一股明军,距离自己的大本营赫图阿拉已经非常近了。
此时的奴儿哈赤终于慌了,只能让岳托的镶红旗火速集结顶上去,沿途防守明军,避免被合围夹击。
又连忙召集麾下五大臣的另外三人,及其余中层奴才前来议事。
范文程及李永芳等汉人奴才得知后,更是心神不宁,一时之间也没想出什么应对方法。
最后商议半天,他们发现己方就只剩下两个选择了。
要么是与明军生死决战,要么就是火速退兵,彻底放弃赫图阿拉,等明军退兵以后再做打算。
可这两个选择,不论是决战还是退兵,要执行起来都是难如登天。
首先要打,即便是平常极为狂妄,丝毫不把明军放在眼里的奴儿哈赤,也不敢保证一定能赢。
两红旗在两个方向与明军对峙,两蓝旗与镶白旗早已全军覆没,正白旗则是不在身边,镶黄旗虽有建制却无兵员。
他手中的机动兵力就只有正黄旗这几千人,兵力完全处于弱势。
而如果要跑,那往哪里跑呢?
这么多的人口,赫图阿拉周边的早已组织起来,倒是一声令下便可。
可其他地区的呢?这时候他哪还有多余的兵力和时间去组织撤退?
而且拖家带口的,明军很快就能追上,到时说不定会演变成一场大追杀,损失绝对不在奴儿哈赤的承受范围内。
最后依然是由奴儿哈赤这个大汗来拍板决定,以赫图阿拉为中心,伺机决战。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黄台吉的正白旗,能顺利的绕后对正面的明军发起攻击。
到时他就可效仿萨尔浒之战,逐个击破,取得一场大胜。
然而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只过了一夜的时间,李松平算好时间后,下令刘廷统领前部七千军从代珉关出发,朝赫图阿拉进兵。
而此时的黄台吉,即使是一刻未停歇的全力行军,也不过才刚刚走出山区而已,距离萨尔浒关还有好一段路程呢。
有这个时间差在,且明军已经处于准备进攻的状态,已经是握有极大的优势了。
正午时分,明军主力抵达赫图阿拉,并且已经摆开阵势。
看着眼前小具规模的城寨,且通过千里镜看到不少建奴立于城墙之上,李松平猜想建奴怕是不会再退了。
当即便下令以秦邦屏的泰山营为前部先锋,后以火炮为支援,发起了进攻。
奴儿哈赤此时早已不在赫图阿拉,留守于此的依旧是代善及其正红旗的兵马。
代善看着兵力远多于自己的明军,他是想继续退的,但是已经没法退了。
五十门佛郎机炮虽然数量不多,但是齐射之时的威势和震撼还是有一些的。
而代善在自己的老巢,也难得的体会到了被轰炸的滋味。
但赫图阿拉终究不是先前那些小城小寨所能比的,到底是建奴的“首都”,且明军的炮太小了,十几轮轰炸过后,依然是稳固如常。
想要效仿攻打萨尔浒关之时,直接摧毁城墙,即便是将火药用完也未必能行。
李松平眼见于此立刻下令停止攻击,思考着改变战术,同时等待熊廷弼从侧背发起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