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年,我基本上是掐着日子等她来送假条的!”一提起这件事,李复先就气不打一处来。
“您……等她干嘛?”李牧遥停下手里的动作,愣愣的看过来。
“你这什么表情?”李复先抄起手边的大蒜就砸了过去,气呼呼地道,“不就是因为联系不上你,想跟她问问你的状况吗?可是呢,她每次都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躲我!”
每次想到自己苦苦蹲守李牧遥母亲的画面,都觉得有种晚节不保的羞耻感。
李牧遥侧头躲过大蒜的攻击,三下两下把地上的菜择好,起身去水龙头旁冲洗起来。
“我的情况,她不可能知道的。”李牧遥的声音混在哗哗的流水声中听得不甚真切,“这么多年她都是嫌弃我的,尤其是那时候我闹成那个样子,搞砸了姥爷的葬礼……她觉得我给季家、给她丢了太多的脸……这三年,除了我表姐白晓星,没人找过我。”
不知道怎么,在这位年迈恩师的面前,他就很想把自己的委屈诉说出来。
虽然听得断断续续,但只是听到那几个关键词就足以表明李牧遥这几年遭遇的冷漠和委屈,李复先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受,但还是生气的道:“没人找过你?”
李牧遥顿时一个激灵,他赶忙关掉水龙头,转回身向老师解释:“我,我,我说的是我家里的人……”
“去去去,你就是个没良心的!”李复先又摆手让他转回去,“要不是你缺钱了拿专利权搞什么抵押贷款,信贷员做背景调查调到我这儿我找到道你,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不想见我了?那我可真是要含恨而终了!”
听到“含恨而终”这四个字,李牧遥的神情一下子变得痛苦起来,他走过来在李复先面前蹲下:“老师,您别这样说。我不知道有多少次在梦里梦见过回来,和您、和师兄和同学们一起讨论设计图纸……但我没脸见您,我是您执教生涯中的污点!”
李复先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背:“什么叫污点?你小子再不说人话我就要赶你走了啊!”
李牧遥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他伏在老师的膝盖上:“老师,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不管我再遇到什么事,都会坚持下去,不会再躲避了!”
李复先揉了一把他的头顶,本想说几句软话,可是话到嘴边又成了:“废什么话,赶紧做饭去!”
“嗯。”李牧遥闷声应了一声,但仍是过了几秒才抬起头,接着又去灶上忙活了。
李复先摩挲着膝盖,兀自愣了一会儿神,起身走了出去。他怕再说下去,这顿饭都要吃不上了。
“行啦,跟你聊天真没意思,我还是和小唐聊聊吧!”
“……”
听到老师走出去的动静,李牧遥紧绷的后背总算放松下来。
他抬手偷偷用袖口擦掉眼泪,低声叹了口气。
哎。
三年多没掉过的眼泪,怕是都集中在这一天掉光了。
……
蟹蒸好后,李牧遥调了两种口味的酱汁,这道菜就算是成了。
南市这边的河鲜远比青城一带的新鲜许多,所以河蟹不必像北方似的动辄以麻辣、椒盐的方式佐以重口味的调料,最好的做法就是清蒸。
李牧遥的火候掌握相当到位,时间不长不短,刚好把大闸蟹的鲜味挥发到极致。
不少人都喜欢吃原味的大闸蟹,他调制这两碗酱汁无非就是锦上添花而已。
接着就是松鼠鳜鱼和锅包肉了。
两种菜虽然都是酸甜口,做法看上去也是一致,但毕竟一南一北,细究起来用料和细节却是千差万别。
选择这两种口味相近的菜,李牧遥其实是有点私心在里面的。
这本是完全不同的两大菜系,但随着经济的发展和文化的交融,加上各种食品添加剂的使用,连猪里脊都能吃出鱼肉般的嫩滑的口感。
除了那种主打特色的百年老店还能保持正宗地道的风味,不少饭店都里这两种菜的口味都分不太开了,只剩下原材料和名字的区别。
所以他就想借机尝试一下,看自己能不能完整的区分出不同的口感来。
……
侯琴买食材确实随心所欲,李牧遥翻到最后才看到她老人家竟然还买了一整块牛排。
上面标着品牌和价格,竟然是食材界的奢侈品——神户牛肉。
神户牛肉最常见的吃法就是做成牛排,但是老师家明显没有合适的灶具来烹制牛排,李牧遥思索片刻,起锅烧水,放入鸡皮、鸡骨架、海带、香菇和葱姜之类的配料,熬起了汤底。
之后他把整块牛肉切成薄的几近透明的小片摆在盘中,打算做一道涮肉。
这种吃法不像火锅一样需要一直沸腾的汤底,而是把熬好的汤倒进砂锅之中,再把砂锅加热至沸腾。
砂锅因其特有的材质,在离火之后依旧能持续一段时间的高温。并且汤底熬制到一定程度之后,鸡皮和鸡骨架里的油就全都逼出来了。
金黄的鸡油覆在砂锅最上层更能起到保持温度的作用。
端上桌后,切成薄片的和牛只需在高温的砂锅之中涮几秒钟,就可以入口了。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李教授家热火朝天的开饭了。
望着满桌可以称得上是珍馐的菜品,教授夫妻两个眼睛都直了。
李牧遥凡事都爱追求个极致,他在摆放菜品的时候严格按照南北菜系划分。
以坚果碎代替松子的松鼠鳜鱼为首的苏帮菜摆在桌子左端,配以发挥版的“水八仙”、没有咸肉的炒嫩笋以及没有火腿的炒饭。
对侧是以老式锅包肉为首的东北菜,配以家常地三鲜、五彩大拉皮和宫保豆腐。
桌子中间则是没法明确划分南北的清蒸大闸蟹和辣炒杂贝,以及最后端上桌的“砂锅秒涮和牛片。”
十菜一汤,从南到北。
鲜香麻辣醇厚甘甜多重气味各自为政,猛烈的冲击着二老的味蕾。
李复先已经蠢蠢欲动了,但是侯琴平时对他的饮食管的太严,她自己这几年几乎也不太吃荤腥,老伴儿这会儿没发话,他也不敢乱动啊。
他咳了一声。
等的挺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