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白晓星和李牧遥都还没有出生。
而那些事情结束的时候,白晓星还不满一周岁,李牧遥刚刚出生。
也可以说,是李牧遥的出生,给当年那场荒唐的闹剧画上了句号。
而事件的句号却是李牧遥人生的起点,他注定要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承载当年的那些荒唐。
李牧遥是在母亲季萍身边养到三岁的时候被接到季老爷子身边的。那时候的他瘦的像只小猫,三岁的男孩子体重竟然才十多斤,站着的时候摇摇晃晃,弱得几乎风一吹就会倒下。
季荆至今还记得接李牧遥回来的那年仲夏。
那是一个午后,她和老父亲带着专门给孩子做的零嘴和换季的细棉布衣裳坐车去城里,到季萍当时居住的地方看望他们母子。
记得那是一片老旧的楼房,没有小区也没有物业,两个人从楼群后头拐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穿着长袖套装的小不点儿缩在烈日下坐着。
远远地看上去就像是一摊被丢弃的旧衣服。
当时那么热的日头,小孩子裸露出来的皮肤却一片苍白,身上没有一丝的汗。
那会儿季荆根本没认出来这孩子是谁,直到老父亲颤巍巍的跑上去抱住他,这才发现这个小孩子竟然是李牧遥。
季荆当时还不到二十岁,正值易燃易爆的年纪,看到自己的亲大姐把孩子祸害成这样,怒吼着就要上楼去找她算账,却被老泪纵横的父亲给拽住了。
他苦苦哀求季荆不要去。
季荆气得双眼喷火,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大姐为什么可以狠下心来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就算孩子的父亲有错,可孩子又有什么错?
当年的那个男人,难道是孩子帮她选的吗?!
她也不明白老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忍气吞声,一切又关他什么事?
又不是他指使三姐季莹和大姐夫勾搭成奸的!
季荆实在是太愤怒了,她一声声的质问,老父亲却不肯辩解一句,只是央求她不要再说了,因为怀里那个三岁的孩子正睁着那双琥珀色的双眼听她说话。
然后她当时就说不出话来了。
那个孩子有着与他父亲一样颜色的双眼,尽管才三岁,却似乎什么都懂。
那眼神中有畏惧和怨恨,是这个年龄的孩子根本不该有的情绪。
就这样,李牧遥当天就被季老爷子抱回来了。
季萍始终也没有过来找他,她应该是对这个孩子根本没有一丝母爱。
就像三年前李牧遥离家出走,她也没有找他一样,似乎从最初的时候,她就盼着这孩子消失。
李牧遥被抱回来的半年之后,季莲也抱着白晓星回来了。
她告诉季老爷子自己已经离婚辞职,打算和大姐去做生意。她说她离婚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从大姐的遭遇中看透了婚姻的荒唐和人性的丑恶。
老爷子没有说什么,默默的接下了孩子。
从此以后,两个孩子就变成了季老爷子的拖油瓶。或许是因为年龄还小,也或许是有了陪伴和关爱,李牧遥慢慢的活泼了许多,也越来越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展露笑颜。
同时季荆在王云志的百般呵护下,克服了心中的阴影,过起了平静幸福的婚姻生活。
这些年季萍始终没露过面,只有季莲会时不时地送些小孩用的东西回来。
于是日子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五六年。
都说八九岁的孩子讨狗嫌,这话一点儿都不假。
李牧遥就在这讨狗嫌的年纪里,不小心撞到了怀孕的季荆,害得她流产也害得自己差一点儿就丢了小命。
季老爷子被查出心脏有问题,也是在那一次事故上。
那一次是三个人一起被送到医院的。
那一次也是季家时隔将近十年后,又一次发生轰动老街的事件。
就在这座小院里,伴随着白晓星惊恐凄厉的哭声,王云志疯了一样要打死李牧遥,季老爷子惊怒之下心脏病发不省人事,季荆在拉扯间流出来的血沾染了半个院子……
或许是事情闹得太大,也或许是这么多年在外生活放下了执念,总之季萍出面了。
她出面平定了王云志的怒火安抚了流产的季荆,同时找了当时著名的心内专家给老父亲看了病……又找了个儿科医生给李牧遥做了全面检查,甚至在半个月后提出要重新把他接回自己身边。
这个提议在季老爷子的强烈反对下很快作罢了。
只是在以后的日子里,季萍不再是几年不见踪影的存在,她会时常同季莲一起回来看望父亲和孩子们,然后给四妹季荆带一些补品。
一家人也算是有了一家人的样子。
但总归是少了一些人。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季荆想起那个不顾一切和大姐夫私奔的三姐季莹。
她无法理解他们的疯狂,无法原谅他们给这个家庭带来的伤害。
如今看着手里的这张照片,看着大姐夫那张年轻的脸,季荆莫名又想起了李牧遥。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李牧遥是无辜的。
她细细的回忆了一下,在这段漫长的日子当中,李牧遥也只是在自己怀孕的那一年有过小孩子无忧无虑的模样,可那份童真却像昙花一现,永远的留在了她流产那一天。
后来听白晓星说,当时的李牧遥之所以那样着急那样毛躁,是因为他在祥云寺活佛那里求到了一条代表吉祥和安康的红绳,想要送给季荆和她肚子里的宝宝……
谁知道本是一个美好的祝愿,却成了所有人一生当中的最痛。
以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季荆梦里总会梦见小小的李牧遥被暴打的时候,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那根红绳,小小的拳头伸出来想要解释,又因为剧烈的疼痛缩回去的画面。
可最终,那根红绳也不知去向了。
……
“四姨,你还找不找了?”白晓星问道。
她曾偷看过那张照片,那是她的回忆禁区,她不想让它长时间的曝光在箱子之外。
“找。”季荆的声音有些哑,她也不愿照片上的那些人被白晓星看到,忙顺手将它扣在一旁。
“嗯。”白晓星将纸巾盒丢过去,重新站回门外。
季荆没有再翻看什么照片,找到一摞与当年饭馆经营手续有关的材料,在征求白晓星的同意之后,一张张仔细拍了照,又重新收了回去。
只是起身时,将方才那张照片收进了外衣口袋。
白晓星假装没看到,侧身将季荆让出来,关上了房门。
“你这次回来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季荆一出门,看到对面卧室门口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箱子,问道,“不是说还得一个学期才毕业呢吗?”
上午他们急着吃饭,李牧遥都没顾上把他们的箱子搬进房间里。
……最主要的是,唐沁的箱子不知道该如何安置。
“啊,那个,”白晓星被问得一愣,顿了几秒才道,“是,反正早晚要回来嘛!”
“放屋里吧,在这多挡碍。”季荆也没多想,走过去想把它们推进房间,可低下头就看到那口大箱子上挂着一只粉红豹行李牌,上面明晃晃的写着一个字:唐。
“……”季荆的脸瞬间就沉下去了。
“四姨,这箱子是唐沁借我的,我不是没有大箱子么……那啥,四姨,四姨你干嘛???”白晓星正磕磕绊绊的解释着,就见季荆直接把箱子放倒,“咔咔”两下把盖子给打开了。
铺了半箱子的各种护肤品瞬间闪耀出钻石般的光,白晓星都看傻了。
“你个脸都愿意不洗的玩意儿,敢说这是你的?”季荆一脸嘲讽。
“我……我长大了嘛!”白晓星梗着脖子犟嘴。
“呵,”季荆冷笑,弯腰又从箱子另一侧拎出一只文胸,冲着白晓星的胸前比量,“你刚才说啥,长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