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张姨娘用心险恶,玉儿不想和她待在一起。”黛玉撅着小嘴抱怨道,按照惯例屏蔽了直播。
“既然她用心险恶,怎不见玉儿有为难她的地方?”林如海笑道。
“我何苦为难她,她又没有伤害过我,而且还不太聪明的样子,完不成任务自然会离开。”
“她求到我这里,要陪你进京,起初我并未答应,没想到她这次聪明了,拿捏了爹爹的七寸?”林如海虽在说被人拿捏了七寸,但一副毫不在意,还略带赏识的神情。
“什么七寸?”黛玉紧张问道。
“就是你呀!她这次总算聪明一回,说是受你娘亲托梦嘱咐,让她陪你进京必免你受委屈。为了证明她所言非虚,她还讲了好几个你第一次进贾家受委屈的情景,说得合情合理。”说到这里,林如海脸色阴沉了起来。
“玉儿不怕受委屈。”黛玉瓮声瓮气地道。
任谁准备高高兴兴走亲戚,被别人告知你这亲戚中有人不欢迎你,你心里多少会有些难过。
“爹爹不愿意玉儿受任何委屈。”可怜父母古来多,林如海也是女儿奴一枚,爱女儿如掌上明珠。
“玉儿不必多想,张姨娘的事情爹爹都安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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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二,林黛玉洒泪拜别林如海,登船北上。
带了两个得力妈妈,雨燕、百灵两个大丫鬟以及四个二等丫鬟,若干小厮,另有二十个护卫。
贾雨村另一船随行,着实被林黛玉出行阵仗震惊到。
贾家来的仆妇在林家住了一段日子,感叹林家果真平日不显富贵,却对自家姑娘极其重视,这出行阵仗不比他们贾家姑娘媳妇差。
茫茫大江上,风帆更起。
黛玉坐在窗前,白嫩的手托着小小的脸,吹着丝丝江风,一望无垠的天空中阳光撒下大片大片的金黄。
此情此景很难让人不生出个人渺小如沧海一粟之感。
黛玉想到爹爹嘱咐随行人员不必特意赶路、多多停靠码头。
说是要让她尽孝心,替爹爹体察各处旖旎风光和本土特色,还嘱咐她写成游记装订成册。
实则林如海怕黛玉被“打造完美黛玉直播比赛”吓到,而沿途民间千奇百怪、耸人听闻、诡谲怪诞的故事比比皆是,多听听,多看看,吓着吓着就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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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清晨船行至临丹处,贾雨村遣人告知黛玉,此处有座具子楼,闻名遐迩,若错过太可惜了。
黛玉吩咐停船靠岸。
用过早膳后,黛玉戴上帷帽,随着贾雨村登具子楼,因她年纪尚小,又跟随长辈,一路风平浪静。
待众人登上顶楼,贾雨村赞道:“从此楼眺望大江,一碧万顷,气象万千,令人心旷神怡,宠辱皆忘。此为其一。其二,此处南来北往,人文骚客相聚于此,正是人杰地灵。”
黛玉早就注意到沿途三三两两才子佳人相约同行,一片朝气蓬勃。
一行人一直赏景到午膳时间,就近找了一间酒楼用饭,大堂中聚集的都是登楼游玩的才子和佳人。
因贾雨村表示在大堂用饭更热闹,故而兵分两路,黛玉由小二带着上到二楼包厢,贾雨村在一楼找了一处坐下,一切费用自不需他打点。
一进包厢,黛玉找了个位置,大堂风光一览无余。
百灵帮黛玉取下帷帽,黛玉正准备解下披风,手突然顿住,她见到了一位熟人。
说是熟人,却也算不上。
正是那日在归灵寺见到的男公子,他面容冷峻地坐在一旁品茶,没有那日慌张。
只是今日他衣着普通,一身深蓝色袍子让他看起来只有矜持并无富贵,应该是特意装扮成这样。
黛玉吩咐小二拿了本地一些特色吃食,每一样试吃一点,细细品尝,暗自记下风味,待回去记录在案,整理成册。
她自小胃口不大,被嘲笑是猫儿吃食,才一盏茶工夫就有些撑了,忽听大堂一阵喧闹。
原来是酒足饭饱之后,一众才子兴致大起,说起政.策.民.生,滔滔不绝,骂起贪官佞臣,神情激动。
黛玉特意看了一眼那位公子,他紧抿双唇,但脸上冷峻之色有所缓解,有人上前与他搭话,他虽话少,却无失礼之处。
和他坐一处的男子忽然大声:“各位兄台好生无趣啊,这些话题我们老生常谈,今日我们聊些不一样的。”
“哦,有何不一样?说来听听。”被打断谈话的人问道。
“聊聊女子。”
原来他见蓝衣公子虽衣着一般,但举止谈吐不凡,料想他出身非富即贵,有心结识。
他时时留意,见公子寡言少语对众人所谈内容兴致缺缺,故而决定另辟蹊径,望能取悦公子。
这男子说完看了一眼那位蓝衣公子,见他面不改色,猜不出心思,只好接着道:“聊聊各位择妻标准。至于已经娶亲的兄台,愿意说几句体悟求之不得啊!哈哈哈……”
黛玉有些不舒服,这种话题若是三两个好友闭门讨论自是没有什么不妥,但大庭广众之下,大堂中还有女客,大家都面面相觑,羞红了脸。
她再看那位公子,全然没了初见时的好感。
正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她已经把这些人视为一丘之貉了。
众人稍愣片刻,哄堂大笑。俱是蠢蠢欲动,只是没人愿意做出头之鸟罢了。
一男子长得尖耳猴腮,自以为潇洒风流似的展开折扇,摇头晃脑道:“小弟不才,愿意打头阵。我独爱正室所出之嫡女,出身高贵,端庄贤惠,自不会因我有几个红粉知己而拈酸吃醋、打滚撒泼。”
另一年纪更轻男子,双颊鼓胀如小包子,奶声奶气道:“家中母亲常常告诫我一定要远离爱管家管事的女子,她说这类女子心机最重,又爱出风头,与贤良毫不搭边,我母亲必然不会有错,我只听我母亲的。”
“我自小丧父,母亲独自抚养我长大,为了我熬瞎了眼睛,熬坏了一双手、一双腿。她出身虽不显赫,但常常告诫我娶妻一定要娶有三从四德之妇。我深以为然。”一位穿着打扮十分精致贵气的男子一脸惆怅道。
“我与诸位不同,我只爱那长相美貌动人、身材圆润的女子。她有无其它才能并不重要,只一样,要懂得取悦我。”一肥头大耳男子笑眯眯道。
此人话一出,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其中默契只有经男./女之事的人才可意会。
还是那小包子脸男子,奶声奶气:“你们真肤浅。我母亲说自古红颜多祸水,越美貌越虚伪害人,西施如此,杨贵妃亦是如此。”
众人听他这不解风情之话,再一次哈哈大笑。
贾雨村在一旁听着,想到家中由小妾扶正的妻子娇杏,她生得仪容不俗,眉目清秀,虽无十分姿色,却有动人之处。
更重要的一点,她是自己落魄之际所遇,是个巨眼英豪、风尘中知己。
黛玉原本兴高采烈想要一睹豪杰才子,结果全部是迂腐酸臭、浊气逼人之辈,顿时兴致缺缺、索然无味,想着沿街市井烟火气也比此处干净。
正准备起身离开包厢,忽听一人嘿嘿两声冷笑,正是那蓝衣公子。
正说得起劲的那位被打断,强忍怒气道:“兄台这是何意?”
“何意?”那公子挑眉道:“无意。只想送你一面铜镜而已。”
被前面几人气得跳脚,却被同桌人阻拦,媳妇模样打扮的女客,正愁不能出气,听有人出面嘲讽,她毫不顾忌大笑了起来,惹得那几位男子脸色更加难看。
“你们不要急,人人有份。”男公子嚣张道:“一个尖嘴猴腮,一个没有断.女乃,一个吸.血./亲母,一个猥./琐至极,还挑挑拣拣,配吗?”
此时的北静王世子水溶十分生气!
他活了两辈子再荒唐的事情也见过不少,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忍受,但听着听着,实在听不下去了,那些人越说越猥./琐。
这几年圣上在文辉皇后的影响下,提高了女子的地位。
他天真地以为尊男轻女的思想多少会有所改变,可今日彻底明白: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颁布一两项法令就可以转变的。
女子依旧如同货物或工具一般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随意评头论足、挑挑拣拣,而且这些人还可能是将来国家的栋梁之材。
他并不明白其它大道理,只知道若是自己母亲被人如此议论、自己姐妹被人如此挑拣、自己心仪之人被人如此亵渎心里火气压都压不住。
那肥头大耳男子是一纨绔子弟,怎忍得水溶如此羞辱,怒吼一声,身边两个下人便气势汹汹上前捉拿水溶。
原本在包厢笑得直不起身子的黛玉被这一变故吓得出了声。
水溶祖上武将出身,他自小习武,耳朵比旁人敏锐许多,更何况是他心心念念的小仙女。
他原是便装出行,随身侍卫就在旁桌暗中保护。
见有人对自家世子动手,侍卫提腿准备阻拦,结果他家世子瞪了他一眼,他一时摸不着头脑慢了一步。
然后,他就看见他家世子:先一个潇洒转身,再快速扫腿,后一跃而上,再缓缓落下,手敲在那两个已然迷糊的下人肩上,一手一个,那两人就被打趴在地上起不了身了。
只是,他家世子招式有些……额,有些一言难尽。
都是些花花架子,好看是好看,但要是遇见真正的习武之人,毫无胜算。
众人都被这突发一幕震惊得瞠目结舌,侍卫也张大了嘴巴,只是他不是震惊而是有些不解,他快速看了一眼他家世子,他家世子全身紧绷着,脸也紧绷着,像……像一尊塑像,一动也不动,就很奇怪。
黛玉见那公子竟是习武之身,激动得两眼放光、小脸通红,这是她第一次见人用武功。
只见他动作行云流水、飘逸潇洒、飘忽若神……十分好看。
若是他骑上白马必然就是李太白诗中“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侠客。
“姑娘,是他。”百灵和雨燕也认出那人。
黛玉强装镇定:“嗯,原来是他。会说话,本事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①处化用范仲淹《岳阳楼记》;②李白《侠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