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吧。”谢尔盖教授似笑非笑:“希望您的解释能让我听的明白。”
“就算您孙子来也肯定能听懂。”胡易用笔尖点指着纸上的和俄语:“我们首先从排列方式入手分析思维习惯。俄语单词在排列字母时是单向的,位置相对固定,就是沿着一条直线挨个出现,通过更换字母的前后顺序来组成不同单词。这可以被认为是一种单向的、线性的…嗯…一维的方式。”
“当然,这我可以明白。”老教授稍一思量:“而方块字并不是把基础符号挨个排列的。”
“对,方块字是在一个固定空间内将笔画放置在不同方位,上下左右中,四面八方都可以出现,是一种平面的交叉组合方式,可以被认为是多向的、非线性的二维方式。”
“单向和多向,直线和平面,一维与二维,从文字的书写排列入手,这个差异点的确足够大。”老教授笑吟吟的未置可否:“您刚才说到了思维方式,是不是认为的思维方式比俄语等字母文字更全面、更先进、更高级?”
“不不,您误会了,这里面并不存在孰优孰劣的问题,纯粹是一种方式和习惯上的差别。”胡易双手一摊:“正是迥异的民族文化造就了这种方式上的巨大不同。”
“结论是显而易见的,不过具体有哪些体现呢?请您举例说明。”
“这就是我要讲的第二点了,涉及到东西方古老的价值文化体系。”胡易稍事停顿,整理了一下思路:“俄语单词长短不一,每个字母在其中所占据的空间基本相同,而且单词读音可以直接体现其中的字母与排序;汉语里的每个方块字大小相同,但会根据需要调整其中笔画的长短和间架结构,笔画本身与方块字的读音毫无关系。所以......”
“唔,我明白了,这应该是一个整体与个体的关系、以及谁为谁做出改变的问题。”谢尔盖略加思考:“究竟是个体改变整体,还是由整体决定个体。”
“恭喜!您都会抢答了!”胡易轻轻鼓了三下掌,继续说道:“所以在我看来,文字书写方式能映射出东西方自古以来不同的社会关系及秩序观念。”
“当然,语言文字的诞生演变总是与社会发展变化息息相关的。”老教授若有所思的盯着纸上的汉字:“不过说到关系与秩序,方块字将不同数量的多种笔画纳入同样大小的空间,有时似乎过于拥挤,排列方式也稍显无序。”
“在不熟悉的人看来的确如此,但这恰恰体现出了文化差异的巨大。”胡易一边思考一边信口解释:“单词根据字母数量决定长短,长度不受束缚,背后是一种较为开放的思维习惯;字母之间相邻但不相交,反映了…相对独立的个体关联;单向直线排列,说明考虑问题的方式直接而又简单,顾虑较少,富于开拓精神,是一种适合欧洲海洋文明的思维方式。”
“说的有一定道理。在大航海时代,许多欧洲探险家就是朝着一个方向直直航行,最终环游了地球、发现了新大陆。”谢尔盖微微颔首:“那么方块汉字所呈现的又是怎样的思维文化呢?”
“笔画在不同的汉字中或上或下,或大或小,代表一种能屈能伸的处世哲学。但是永远处在一个方块之内,相对来讲比较保守封闭;笔画之间有的紧邻、有的相交、有的远离,体现出社会人际关系的交错纵横、密切多样;在一个正方形内多向排列,意味着善于在条条框框之内复杂周详的统筹解决问题,但难免存在一定局限性,需要顾虑的事情也很多。同时更注重守土安居,代表着一种大陆农耕文明的传统观念。”
“噢,我想我应该是听明白了…”谢尔盖教授单拳托着下巴,陷入了短暂的沉思:“我不了解中国的语言文字,但从人文和历史方面来看,您的描述大部分还是比较符合普遍认知的,对二者之间的关联分析也算有些道理。”
“我只是粗浅的分析了一下。”胡易一套长篇大论说下来,脑子和嘴都还没脱离兴奋状态:“语言所反映的文化差异当然是很多很多的,尤其是古代文字更能体现其中的微妙之处。但那些内容不适合在今天这个场合讨论,我看就没必要一一展开讲了吧!”
“哈,您说的对。”老教授一怔,随即哑然失笑,似乎刚刚意识到面前的学生正在参加毕业考试:“您的回答有些偏离了我提问的本意,不过还好。”
他略一思量,拿起胡易的成绩册向前翻了几页:“唔,大一的考试得了四分…嘿,我想起来了!您是一位很擅长偷换话题的学生,那次考试时您也是扯了很多与中国文化有关的东西,包括您名字的含义。”
“是的,您没记错。”胡易脸稍稍一红:“很抱歉,我只是…将您所传授的知识与自己所了解的东西融会贯通在一起…”
“说起来,您的确是一位挺有悟性的学生,如果能坚持上课就更好了。”谢尔盖长长叹了口气,翻着他的成绩册喃喃自语道:“像您这种情况,还真的让我感觉很难办。”
胡易一慌,没想到自己的回答没能让老教授满意,急忙挤出一副苦笑:“谢尔盖教授,我之所以出勤率不理想,是因为经常要去市场打工…之所以要去打工…是因为…唉,总之我有很多苦衷,请您务必给我三分,让我通过考试吧,可以吗?”
“三分?不不,您没必要解释那些,我是您的老师,只会根据您的学习和考试情况来进行打分。”谢尔盖将他的成绩册端端正正摆在胸前,拿起笔稍一犹豫,龙飞凤舞的写下了一个“优秀”。
“五分?!哎呀!您看这话怎么说的,就凭我这出勤率,嗨呦,这这这…”胡易喜出望外,腾的一下起身给谢尔盖鞠了一躬:“真的是太谢谢您了!”
“不必客气。这些年我教过的中国学生至少有几百名,能说会道的不在少数,但从没有人在考试时充分结合中国古老文化进行答题,至少没人能像您说的这么有鼻子有眼。”老教授合上成绩册,缓缓摘下眼镜:“或许您的话里存在一些谬误之处,但在我听来还是蛮合理的,所以今天就破例给你一个五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