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傍晚,幽州城中。
生活在此地的突厥人果然一起出钱,共同宴请了这个敢于向顾天涯质问的山东汉子。
“山东人,莽!”
“山东人,铁!”
从这一天开始,突厥人的口中多了一个新认知,那就是山东汉子可以结交,山东的朋友是最铁的朋友。注:唐代的山东泛指崤山以东,不是后世所理解的那个山东
突厥人乃是实心实意的在感谢那个山东汉子。
因为他们成为了和汉人一视同仁的幽州子民。
顾天涯的这一次课堂提问,让他自己也是收获良多,随着一份崭新的幽云律例出台,他的施政理念又上了更大一个台阶。
一封书信,慢慢在顾天涯的笔下写出来。
“天下万民,都可归化。”
“我顾天涯将以毕生心力,努力归化愿意融合的民族,当他们加入汉族这个大家庭之后,他们同样是咱们麾下不可获取的子民。”
“原来,这就是我以前读书时所学的那个名词”
“民族融合!”
“那时我是个不愿意服输的愤青心态,所以我很反感这种把外人当成同胞的政策。”
“但是现在,我依稀懂了。”
“各族融合,终归汉化。”
“由我大唐上溯千年,历史上的一幕一幕清晰可见,如商周时代之东夷,如战国时代之匈奴,曾也是恨之入骨的异族,然而如今早已流淌着汉人的血。”
“天涯因此而心有所悟,原来所谓的汉家之族,原本就是各家融合之族。纵使曾有刀兵流血,厮杀之后还是生活,而向往美好生活这个愿望,是任何一个民族都有的权利,我们无权去扼杀他们的向往,我们能做的仅能是不断的扶持。”
“强者征服天下,皇帝庇护万民,我认为,这就是帝王之道。”
“以上,天涯所悟,谨寄二哥,亲启阅之。”
这封信写完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顾天涯轻轻吐出一口气,顺手把书信递给一个兵卒,打趣般的问道:“二哥让你们每日来回奔波,他有没有赏赐什么特殊的奖励?”
那兵卒恭敬一弯腰,十分肃重的道:“回禀顾先生,我们不需要什么奖励。能成为您和殿下之间的信使,就是我们最大的荣耀。”
顾天涯笑了起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这话说的漂亮,可我却听出了你们的辛劳,原来二哥真的没有给你们奖励,那么就让我顾天涯稍微给些奖励吧。”
他也不管兵卒是否同意,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小摞卡片,笑着又道:“拿着,这是顾氏积分,一同也就十张,每张面额二十分,我记得你们这一队红翎急使似乎正好十个人,那就把这十张积分卡片分了吧。记住不准贪污哦,否则这个积分会作废。”
那兵卒浑身颤抖,语气都变得结巴起来,道:“顾顾先生,积积份分。”
顾天涯随手把卡片塞进兵卒怀里,连同刚刚写好的那封书信也塞进兵卒怀里,温声道:“行了,赶紧启程吧,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你们怕是又要狂奔大半夜哦对了,二哥他们的车队到达何处了?”
兵卒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克制着感激道:“回禀顾先生,殿下等人已至河北道南境,按照此前拟定的行程,今晚将会在五阳县内停歇。明日再启程的时候,就会进入河东道的境内了。”
顾天涯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道:“原来是五阳县啊,我曾在那里担任过驿站的驿长,幽州距离五阳县大约八百里路,看来你们需要狂奔四个时辰才能回去啊,真是够辛苦的,路上一定要及时休息,河北道每隔三十里就有一个驿站,你们可以在各个驿站的地方停下一会儿,喘口气,歇歇乏,最主要的是能够避一避寒风,喝上一碗驿站提供的姜汤暖暖身体”
他这番絮絮叨叨一般的叮嘱,几乎是事无巨细的在帮信使规划形成,那个兵卒满脸感动,眼睛分明都有一些发红。
顾天涯看了他一眼,最后一次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道:“去吧。”
兵卒恭敬行礼,然后告辞而去。
顾天涯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离开,仅是仰头看着屋顶呆呆出身,足足良久之后,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气,道:“竖了两个典型,送了上千积分,再加上二哥帮忙怂恿,想必又能有一些人前来,天越来越冷了,逃荒而至的百姓越来越多了,尤其是草原那边的汉奴,很可能在这个月就会回归故土,我这里虽然是白手起家,可我必须要让那些汉奴有一个家的温暖”
“这一切,都需要人手帮我去做。”
“快点吧,快点吧,快点再来一批世家分支的落魄者,我这里到处都是你们改变命运的机会”
李世民的红翎急使一共十人,分成两波进行间隔式的奔波,每天会有一波信使从幽州启程,带着幽州这边的进展情况回去,而在同一时间里,另一波信使会在李世民那边启程,前来幽州这边负责获得新的消息。
这样分成两波而行的方式,可以保证每一天都能获得幽州的消息。
但是派出信使的不止李世民。
自从李世民决意回归长安,并且勒令所有官员一同启程,曾经那一支规模浩大的车队再次展现,只不过这一次却不再是给虎宝宝去庆祝满月礼,而是所有人都要离开幽州,乖乖的回关内去做该做的事。
然而幽州毕竟是大家重视的地方。
只因所有人都知道这里将会是未来最大的利益之处。
所以哪怕李世民做出果决姿态,甚至像是挟裹一般带着大家共同启程,但是车队中的每一个官员都在做着小动作,几乎每一个稍有实力的家族都在派出探马。
探马来回奔波,探查幽云消息。
当日夜,五阳县某处。
诺大的车队已然停歇,选取了一个驿站作为扎营的中心点,然后只见无数个行军营帐聚成一座临时大营,各家各族都在自己的营帐里歇息安睡。
说是安睡,其实睡的都是孩子们。
大人们心里明显存着事。
忽然寂静的夜色被一阵急促蹄声打破。
“来了来了,终于回来了”
有一些贵妇下意识出声,声音里分明带着焦灼和欣喜。
但是男人们大多只是不屑一笑,故作沉稳的道:“急什么,稳重一点行不行?这蹄声是太子殿下的信使们,我们的探马暂时还不能出现,老老实实坐着,等我们的探马归鹰”
贵妇们基本都是哦哦两声,然而脸上分明还是那种焦灼之色,总是忍不住抱怨道:“为什么一定要让探马们等,明明有很多探马已经回来了呀。偏偏却要在不远处藏着,装出一副还没归来的样子。为什么每次非要等到太子的红翎急使回来,然后我们这些人的探马才能在后面归来”
“笨,愚蠢,没脑子!”
这时候的男人们,终于寻到了彰显气焰的机会,几乎每一家的男人都在训斥女人,把女人们训的弱弱低头不敢开口。
然后,男人们才会一脸深邃的跟女人们诉说原因,郑重警告道:“虽然太子殿下对于各家派出探马之事已经心知肚明,甚至表现出一种无可奈何的默许姿态。但是默许归默许,明面上的尊敬谁都不能丢。所以就算我们的探马比红翎急使先回来,但是也要躲在远处装作没回来的样子。唯有殿下的红翎急使进入大营,我们各家的探马才可以随之进入。”
“这并不是讲究先来后到,而是对于殿下的一种服软,天下任何小事看似无所谓,若是浑不在意都会演变成危害身家性命的大事,而我们正是要在任何小事上都做的小心谨慎,才能保证自己不会成为那个把抓出来威慑别人的出头鸟”
“总而言之,我们是用这种服软的方式向殿下表明,我们绝不会因为贪欲而乱来。”
“咱们本就没有乱来呀?”
“笨,愚蠢,没脑子!我们私自派出探马,每天都去打探幽云之地的消息,这不是乱来是什么,这是一下子触犯了两个人的鳞角。”
“触犯了两个人的鳞角?”
“不错,两个人。龙有鳞角,触之发威。而这两个人恰恰都是龙,而我们做的事情恰恰就是触犯。首先就是太子殿下那边,他多次严令我们不准觊觎幽云之地,可我们呢,一直在暗暗做着这件事”
“那其次呢?其次那个人是顾天涯吧。”
“不错,正是顾天涯。倘若太子殿下这边被触犯了还好说,毕竟殿下乃是因为亲情缘故才会维护幽州。但是顾天涯不同,幽州是他的采邑,夫人你可以想一想,如果有人整天盯着咱家的庄子你会怎么样?不但盯着咱家庄子,而且还想偷偷伸手,伸手做什么呢?准备从咱家庄子上拿点好处。”
女人们顿时暴怒起来,想都不想的道:“妾身会把那些人撕成碎片。”
男人们深深吸了一口气,顺势而为的解释道:“你们这些女人尚且要把觊觎自家庄子的人撕成碎片,那么顾天涯会不会也想把人撕成碎片?如果他真的暴怒起来,谁会是被针对的人呢?夫人现在能明白了吗,是我们这些觊觎他采邑的人啊。”
女人们不敢争辩了,仅是懦懦小声的道:“我们也不是要拿他财富嘛,我们只是想从他那里发点财。”
男人们一瞪眼,郑重道:“不经主人允许,拿财是为偷窃。幽云之地的主人是谁,你们真以为他是那么好脾气吗?”
说着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又道:“自从顾天涯娶了平阳公主以后,直到今日也不过才两年时间而已,这两年时间虽然很短很短,但是他却走完了别人二十年的路。如今的他,手握重兵,若是谁还把他当成当初那个黔首黎民看待,那么肯定要被顾天涯一巴掌拍死在地上。范阳卢氏你还记得吗?当初可是位列五姓七望的巨大门阀,然而后来呢,一夜之间被马匪屠个干净。那时候的顾天涯才有多少实力?现在的顾天涯又有多少兵马?”
“呃,夫君,你是不是有点危言耸听了。平阳公主的娘子军已经归还给皇族,顾天涯的手中现在应该没有多少兵马吧。”
“呵呵,没有多少兵马?”
“确实没有多少兵马,因为他讲究的是兵在精而不在多。你应该知道为夫曾经任职的天策府有一支玄甲铁骑吧,当初咱们殿下率领五千玄甲铁骑就敢硬悍十万大军。但是夫人你知不知道,顾天涯手底下的同样也有玄甲铁骑,不但有玄甲铁骑,而且比天策府的玄甲铁骑更加厉害。厉害也就罢了,关键是数量翻了好几番。”
“翻了好几番?我的老天爷。”女人们忍不住惊呼起来。
这一群贵妇们,基本都是天策府官员的女眷,而天策府官员大多草根崛起,所以娶的妻子们大多也是出身普通,这就导致了她们的见识不高,即使如今成了贵妇还是没能太快长进。
但是男人们毕竟是天策府的精英人物,几乎每一个能活到玄武门事变之后的都是人才。
他们趁机继续给妻子们解说,以防妻子们会在以后犯了糊涂事。
“据我们这些人的暗中推测,顾天涯手中的玄甲铁骑最少已有三万人。最初他只有三千铁骑,然而已经能在梁国战事之中摧枯拉朽,攻城拔寨,如履平地,如今他至少有用三万铁骑,夫人你现在还觉得他手中无兵吗?”
“这就我刚才不断警告你的原因。谁惹了顾天涯都会被他撕成碎片。”
“是是是,夫君,妾身一定谨记,并且让咱家孩子也谨记。”
“嗯,你能如此就好。至于孩子们,那倒是不必了。为夫有一种猜测,顾天涯似乎对孩子们特别的宽容。我们这些人甚至听到殿下给过一次暗示,说是顾天涯很快会给我们这些人的孩子一个机会比如今次虎宝宝满月洗礼,我们都是带着子嗣前去,虽然没有任何一家的子嗣成功拜师顾天涯,但是顾天涯却专门给孩子们进行了十几次授课。既然有十几次,就会有无数次。”
“既然他有可能会给我们的孩子机会,那我们就不能在孩子面前编排他这个未来的老师,所以,夫人你一定记住要收口。”
“是是是,夫君说的是!”
女人们点头如小鸡吃米,乖巧的宛如一只一只小鹌鹑。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大唐的女人们是最为彪悍的,经常会搞得自家男人下不来台,但是因为解说顾天涯的事情,各家的男人们彻底扬眉吐气了一次。
直到此时,他们才大喇喇的吩咐道:“去把油灯点燃吧,示意我们还没睡,咱家的探子想必已经归营,他看到灯火点亮之后才敢进来汇报。”
这才是女人们最渴盼的事,于是更加乖巧无比的去点油灯。
点完油灯之后,就装作在一旁照看灯火,其实两只耳朵早已使劲竖着,偷偷听着自家探马汇报的事情。
今夜,所有探马的汇报都注重提及了一件事。
很快,整个车队所有家族都知晓了一个消息。
“清河崔氏的一个偏远分支,有个郁郁不得志的崔浩然,如今在幽州担任一个小吏,他突然获得了顾天涯的赏识”
“那个崔浩然,他手里有顾天涯送出的整整一千个顾氏积分。”
“一千个顾氏积分啊!”
车队的所有家族全都在羡慕嫉妒恨的咬着牙。
而崔浩然的家族崔氏,这一夜却是最为惊喜的一家,族长崔公直接拍板定案,要派人去幽州和崔浩然谈谈,只要崔浩然愿意出让一部分积分,清河崔氏可以给出任何的价钱。
这还只是想要一部分积分,崔氏没敢狮子大开口全都要。
至于顾氏积分有什么用?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积分有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