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晚宴设在郡府大堂。

大雍朝的宴会颇似魏晋时期,一人一张长案。案上放置菜肴果品,也都是一人一份,有点类似于现代的分餐制。

但一进大堂,就看到五六名侍从忙忙碌碌地着搬动、拼接着长案。

“这是作甚?”魏西陵疑道。

一名署员立即上前答道:“主公说一人一案,不够热闹,让我们把坐席这样排。”

高严不禁作色道:“这成何体统!”

在大雍,世家贵族宴会都是一人一案,不和别人共食,有身份的士族更是颇为介意和他人共案同席,除非是关系特别密切的两人或者一方是陪宴的侍女,才会共案。

这种毫不讲究,围一块儿吃火锅,既不合规矩,还有失体统,有份。

但萧暥觉得一人一案,彼此间相隔太远了,说句话都跟隔个太平洋似得不方便。宽敞是宽敞,但没有聚会的热闹氛围。

现在四条长案首尾相接,围成了一个回字形。当中正好放一口铜鼎,冬天大家围在一起吃火锅多热闹。

谢映之觉得饶有趣味,这种坐席安排前所未有,也就他这个主公想得出来,真是会折腾。

高严面色严肃地看向魏西陵,知道他向来不喜和人接近,道,“魏将军,这实在有失体统,若觉得不合适,就让他们搬回去。”

魏西陵道:“不必了,就这样罢。”

既然他喜欢,就随他。

魏西陵都不介意,让高严这个太守也没法再反对。

片刻后,席案备齐。但是紧接着就还有一个问题,六个人,四条案。也就是说有几个人得两人一案挤一挤。

一般来说作为主公不用跟他人共案的。但是萧暥喜欢跟人挨着,挤一挤热闹。

刘武和高严两人共一案,魏西陵,谢映之,魏瑄皆是一人一案,于是问题来了,你想跟谁一起坐?

萧暥拖着他的锦垫先巴巴地看向魏西陵,随即就听到刘武正在跟一脸严肃的高严唠嗑,“高太守,我跟你说个事儿”

萧暥心中猛地一个激灵,赶紧转向谢映之。

就见谢映之的案头,只有一壶清茶,几样清新的水果。

萧暥:忘了他不食人间烟火

但这还不是主要因素,最关键的是,他现在和谢映之还处在连线的状态中,挨得越近,他漏底越多。

算了,还是和大侄子挤一挤罢。这次潜龙局后青春期叛逆孩子好不容易又回归家庭了。

魏瑄心中正波澜涌动,萧暥就挨了上去,年轻人的火气就是旺,这孩子周身暖得跟火炉似得,于是某老弱病残顺理成章地把他当成暖宝宝了。

萧暥选这个座位,还有个用意。魏瑄的桌案和魏西陵的桌案本来就靠在一起,他坐那个位置,就像坐在两人中间,左环右绕,这多热闹。他就喜欢跟人挨挤在一块儿。

他原本都不指望能在这里遇到魏西陵,这乱世里,身如飘蓬,聚少离多,明早天一亮,舰船启航,又是各奔南北,君向潇湘我向秦。

萧暥暗暗叹了口气,本想要今宵共一醉,结果这酒还被某人限制。

好在这里是郡府,不是军中,不禁酒。又逢小年,所以魏西陵网开一面,同意可以喝一壶酒。但也只限一壶,不得滥饮。

于是那么多人一壶酒,片刻酒壶就见了底。

而且虽说是晚宴,席间也没有什么作乐的。句章郡是高严的辖区,不指望有漂亮姑娘抚琴唱歌了,别说歌舞,连吃饭聊天都一言难尽。

魏西陵话很少,高严一开口不是政务就是庶务,让萧暥觉得是在吃工作餐,至于刘武,他还是别开口得好。

而且大雍朝,士族讲究食不语,边吃菜边说话会出事故。比如口中嚼着饭菜,说到什么吃惊或好笑的地方,很容易喷人一脸。

所以士大夫宴谈时,交谈的双方不能口含着饭菜说话以免失态。

当然更讲究的如谢映之这样的名士,用餐时以袖轻掩,颇为风雅,萧暥见过几次,赏心悦目。

所以今晚虽然说是晚宴,一点都不热闹。萧暥原本以为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吹牛皮的欢乐氛围半分没有。

魏瑄做了一桌菜,自己却不怎么动筷,一边和谢映之闲说着丹青和学术话题,一边从容地把五味肉丁中的鹿肉都给挑出来,方便某人一口气吃掉。萧暥对里面混杂的豆干菜蔬和酱丁意见很大。

萧暥吃着香喷喷的鹿肉,眼睛还不老实地四处乱瞅,最后眼梢微撩瞄向魏西陵。

他真的是在喝酒?

就见魏西陵拾起酒樽,只浅浅的啜饮。烛火映照下,他的唇沾着酒液显得水色潋滟。看得萧暥怪馋的,脑子里不着调的念头此起彼伏。

这都半晌了,他酒樽中的酒愣是都没见浅下去?这人是一点酒都不能喝?

萧暥不禁想起上回在野芒城过生辰那次,想骗他喝酒,乘醉套他的话来着。结果魏西陵一杯敬义父,一杯敬姑姑,一杯敬所有战士,很快一壶酒就见底了,搞得他懊恼不已。

看来想要灌醉他,还得从长计议。萧暥微微眯起眼睛。

魏西陵见他巴巴地看着,以为他酒虫子又作祟了,遂默不作声将酒樽搁在了案角。

萧暥也不客气,捞过酒樽一饮而尽,深深啧了口酒香,回过头来才忽然发现,谢映之和魏瑄已经停下了闲聊,魏瑄幽幽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一旁的谢映之微笑中别有深意。

萧暥顿时心里一沉。等等,他们还处于连线的状态中!

那么他刚才脑中杂七杂八的念头层出不穷甚是热闹。莫非让谢映之读了个遍?

这就尴尬了。

然后,他想到了一个更要命的问题

萧暥:先生,一个人可以同时和两个人结契吗?

谢映之顿时用看人才的目光看向他:主公还想和两个人结契?

萧暥咳了下:不是,我是说,先生和西陵之间没有连线?

他先前就怀疑谢先生和魏西陵,在楼船和战舰之间,若不连线是怎么交流军情?他和谢映之结契,是否就相当于他们三人都连线了?所以,他刚才脑袋里那些连七八糟的念头,魏西陵该不会也知道了罢?

他这念头还没转过,就听谢映之微笑道,“魏将军,刚才主公在想”

萧暥没想到他那么直接:先生!

魏西陵问:“何事?”

谢映之笑:主公你看,一试便知。可放心了?

萧暥被他弄得更加心惊胆战。

谢映之很自然地接上刚才的话:“魏将军,这里离开江州也就两三天的路程。”

萧暥蓦地怔了怔,等等,他记得刚才谢映之在和魏瑄聊丹青啊,莫非谢玄首一边聊天,一边同时揣摩着他的想法,两不耽误?还能这样操作?

他这一念未转过,就听魏西陵沉声道:“阿暥,差几日便是新春,回家过除夕罢。”

萧暥心中一震,回家过年,他做梦都想。

原本乱世烽火间,相逢江湖,一场小聚,他已经很满足了,不奢望能回永安城过年。毕竟上次中秋他偷偷溜回去,给魏西陵惹出那么多麻烦。

“上次是我没有护你周全,这次不会了。”他低沉的声音中带着暖,

“太奶奶年纪大了,澈儿和嘉宁也常念着你。”

他话本来就少,说完就陷入沉默。

一时间无数念头涌上心头,萧暥喉中似乎哽着什么,忽然觉得今晚的酒虽然少,酒劲却有些上头

他抽了下鼻子,转头看向谢映之:那么先生呢?一起来江州吗?

谢映之失笑:主公,你我这状况看起来还得持续几天。

萧暥遂明白这言外之意,省得他把底漏光了。

就在这时,两名侍从端着一个铜鼎进来,正好放在回字形的桌案的中央。

开始上大菜了。

魏瑄做得菜太过精细,有时候就不过瘾,压轴的要有一道大菜。

萧暥心情极好,表示:今晚吃酸菜鱼火锅!

“我老家的特色菜!”

魏瑄一听到他的家乡的特色菜背脊就冒冷汗,上回吃大饼,萧暥也说是他家乡过生日时的特色菜那大饼带着一股又糊又熟透的蛋腥味,穿透时间直击味蕾。

当时秦羽说的比较憨直,“这窝头是不是馊了?”

不过这酸菜鱼汤的卖相倒是不错,米白浓稠,热气扑面,忽然觉得可能并不难吃?

毕竟火锅只要掌握了汤底和火候,再难吃也难吃不到哪里去罢?

萧暥搓着爪子充满期待地看着大家。除了谢映之不食人间烟火,其他人每人案头都盛了一碗鱼汤。

因为之前的菜都极为美味,刘武性急,想都不想灌了一大口,来不及下咽,噗的全喷在高严袖子上。

这是酸菜鱼汤吗?这是一锅醋啊!

萧暥想做酸菜鱼火锅,但翻遍了厨房都没找到酸菜,可能这个时代就没这玩意儿,只翻出来一坛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陈年老醋。

他寻思着,反正都是酸的,差不多罢?

“刘副将,不好吃?”萧暥眨着眼睛,有点紧张。

“不,不是,”刘武慌里慌张抹了把嘴,眼看他家主公面不改色地喝着鱼汤。这定力,佩服,实在佩服。

他作为副将也不能咋咋呼呼地太跌份儿,刘武挣扎道,“那个咳咳,是我吃得太快,烫到了!”

然后以一种从容就义的心态,把碗一伸,“再给我来一碗!”

除了谢玄首,席间的诸位都默契地喝着醋,心照不宣。

萧暥自己也想盛一碗尝尝,魏瑄反应最快,一把按住他的手,“将军,我爱吃酸的!”

萧暥心道也是,长身体要多吃点,怎么能和孩子抢?于是看着他乖巧地把余下的醋都喝了。

月照江边。一条小船停靠在芦苇丛中,随着水波起伏着。

船上的风灯都熄了,如果不是水面上飘来泠泠琴声,几乎不会发觉船头竟坐着一个人。

深夜江风凛冽,鼓荡起他黑色的袍服飞扬。

接着,船舷边的水花微微地跌宕开来,水底汩汩地吐出一窜水泡,几根水草悄悄地攀上船舷,紧跟着一道幽暗的影子从水底慢慢透上来。

“原来你还敢回来?”那黑袍人手指轻挑琴弦,发出宛如长空鹤唳般的凄冷长音。

几乎是同时,攀附在船舷上的水藻顿时像被雷电击中般迅速地萎蔫焦黑。

“主君饶命!”

水中传出低哑的哀嚎,层层浪花搅起深黑的漩涡,仿佛水底有一头垂死挣扎的兽。

“主君,此番谢映之他、他是亲自入局,我对付不了!”

琴声悠然而止,黑袍人慢条斯理道:“若不是谢映之亲自来,你以为,我会留你到现在?”

“谢主君谢主君饶恕。”水底又冒出一连串水泡,这一回那如触手般水藻不敢造次,探上船舷了。

黑袍人淡淡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不许遗漏。”

“是,主君,”

夜鸱战战兢兢地将潜龙局上的状况一五一十的都说了一遍,除了他被魏瑄拿住了名字,被迫充作暗探的事儿。

“我是万没料到谢映之会拿自己当诱饵,还有晋王那个小鬼,我本来想骗他杀谢映之,结果却着了他的道,他的秘术非常厉害,刀剑峡底上千亡者的煞气,居然都奈何不了他。学东西还极快,我使出什么秘术招式,他就用我的招式加上数倍的力量,反弹于我。这仗就打不下去了。”

“这倒是有点意思。”黑袍人闲闲拨弄着琴弦道。

夜鸱紧张地盯着月光下那苍劲有力的手指,试探着道:“属下无能,把事情办砸了,接下来怎么办?还请主君明示。”

黑袍人看了它一眼,冷笑道:“你想请战?”

“主君,输在一个小鬼的手下,我咽不下这口气,我想要报仇!”夜鸱振声道。

“不用急,”黑袍人漫不经心地调弄着琴弦:“魏瑄很年轻,情绪波动大,所以每经历一战,秘术修为都会大幅增长,每一次实力的增长,都会加重他的心魔,日积月累,他的识海就像这炉中的水,心魔就是炉下的火,急速增长的修为就像是引燃火焰的柴薪,一旦炉中的水滚沸了,也是他彻底发疯之时,就像当年的朔王一样。”

夜鸱眼珠子一转,道:“所以,我们就等他发疯就可以?”

黑袍人道:“只有我有办法替他破解这个僵局,他如果不想疯,不想被心魔所噬,就只能来找我,求我的帮助,”

“但主君为何要帮他?”夜鸱诧异道。

这时,岸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黑袍人淡声道:“你可以走了。”

月光下,水波一闪,那道影子消失不见了。

一名潇洒的青年跳下马背,快步走到芦苇丛边,

“主君,东方先生已经抵达燕州,属下前来复命。”

月光下,他的长发在头顶利落地束起,五官清秀,是个男装的女子。

黑袍人道:“他一路上有跟你说什么吗?”

“都是些闲谈的话语,只是途径望津渡口时,遇到了潜龙局的宝船,他戏说想要到船上赌一把,若能赢得个珍宝,作为去东北叩开门户的晋身之资。”

“但他没有登船。”

青年点头,“他说,天下乱世汹汹,这局主却搜罗满船的珍奇深夜出航,不像宝船,更像贼船,他不趟这个浑水。”

黑袍人笑了声,“薛潜是个重实利的人,他当年若成了玄首,也许玄门如今已经重返朝堂。可惜了。”

那青年迟疑了一下。

“你有疑惑,问罢。”黑袍人道。

“潜龙局失利,主君好像并不在意?”

“此番潜龙局,我已经得到想要的结果了。”

那青年道,“属下愚钝。”

“谢映之在潜龙局中说,不能局限于一城一隅之得失,我也跟你们说过,永远要留有余地和后手,”

他说着望向暗沉沉的江面,道:“就在这潜龙局期间内。在大梁,紫湄通过容绪,顺利进入皇宫,借皇帝和王氏之力搅弄起京城的风云。在燕州,东方冉成为北宫达的谋士,谢映之和东方冉师兄弟之间,各为其主的对局即将开始,我真是很期待的,还有北狄”

“北狄主君也布局了?”那青年讶异道。

“我们的人已经在阿迦罗身边,助他统一漠北八大部落,他会成为月神庙的灰烬中崛起的狼王,他复仇的火焰将会燃遍中原的山河,弯刀和铁蹄踏破中原饮马长江,给他们再来一次兰台之变。”

那青年倒吸一口冷气,猛然醒悟,“潜龙局是主君为了引开谢映之的注意而设的虚局?”

“世间事本来就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潜龙局是个胜负未定的赌局,我又怎么会把这么大的赌注押在夜鸱这里,谢映之还是太年轻,专注于跟我争一局一隅之小胜,忘了这乱世天下,才是真正的战场。”

届时,燕州北宫达,京城的皇帝与王氏,北狄的阿迦罗,这三条线同时推进,三面起火,看他们如何应对。

“紫湄真的会嫁给皇帝?”那青年问。

“她恐怕已经侍候在皇帝身边了,至于想不想嫁,都是她自己决定的。”黑袍人转过身,冷道,“你是她的姐姐,还没有我了解她么。”

月已西沉,寒夜里江风刺骨。

魏瑄只穿着一件初秋的单衣,沿着石滩走着,寂静中听潮声拍岸。

果然谢映之说得没错,涨起的潮水已经淹没了地上的砂画。

他站在江边,手指轻轻一弹,黑雾卷起江浪,又在撞向江岸时击个粉碎,此番潜龙局后,驱使这些东西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他心中隐隐的不安也更深了。

“这次相见,殿下的实力更强,心魔也更盛了。”一道清浅的声音仿佛自风中飘来。

魏瑄转身,眉目沉在月光的暗影中,坦诚道,“正如先生所见,年后我就去断云崖。”免得害人害己。

只是可惜,他今日悄悄埋入苍冥族的那一步暗棋,恐怕也作废了。刚想出击就已折翼,心中多少隐隐有所不甘。

谢映之道:“殿下确实要去玄门,我已经为你寻了一位老师。”

魏瑄蓦然怔了怔:“老师?莫非先生是让我入玄门?”不是作为囚徒被关进去,而是弟子?

魏瑄想都不敢想,毕竟自从他修炼秘术被卫宛知道后,他这位曾经的老师,看他跟仇敌似得,既然是除魔卫道,能姑息他这个邪魔外道加入玄门?

“卫夫子是绝对不会答应的。”魏瑄道。

谢映之道:“殿下入玄门,只要学修玄术,化解心魔即可。不用管其他之事。”

魏瑄反应极快,“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同时修炼玄法和秘术,以玄法来抵消秘术中的阴暗面?”

可是同时修炼玄法和秘术,两种完全相反的修行,这能做到吗?

谢映之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而且我为你选的这位先生,气质亲和温润,玄术修为极高。”

言外之意,和卫宛不是一个风格的。

魏瑄想了想,眼睛里诚实地写着:还是你教的比较好。

关键是,不但会教,还会画

谢映之失笑:“殿下若想成为玄首的弟子,将来是要承担玄门的重任的。”

“不,不是,”魏瑄忙道,

他今生不想当帝王,当然也不想当玄首。他只想在心中守着一人,此后,天涯路远,江湖四海,在那人看不到的地方,为他披荆斩棘。

魏瑄想了想,抬起墨撤的眼睛看着谢映之,“我若学了玄术,也算半个玄门弟子了罢?那么卫夫子除魔卫道,不就不方便了?”

谢映之莞尔:“放心,他会清理门户。”

第二天清早,晨光熹微中,战舰启程回江州。

朝阳初升,江面上一片波光潋滟,雪白的芦苇随着波浪跌宕起伏。

谢映之站在那株苍虬的老柳边,目送战舰远去。

一开始,即使在岸上,依旧能听到萧暥内心的各种小心思,此起彼伏,喧喧嚷嚷,好不有趣。

渐渐的,那些声音越来越低弱,最后,就像江面漂浮的晨雾一般,在阳光蒸蔚下消散不见了。

眼前唯余江水滔滔,仿佛往茫茫天际流去。

谢映之想起前夜,潜龙局中萧暥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那句映之。一缕淡若无物的笑浮现在唇边。

他入玄门,成为玄首,却不起雅号,到底是心有眷念。

他轻不可闻地叹了声,不知今后还能听到么?

浪花拍岸,溅起在他雪白的衣摆微湿,那双看透世事而清若琉璃的眼眸中,终有些许微凉的寂寞。

袅袅的炊烟从句章营寨的方向飘来,是俗世的气息,是人间的烟火味。

他置身于红尘之中,却又与红尘相隔万里。

“先生,我们接下来去哪里?是回大梁吗?”一名锐士问道。

萧暥将自己的几名锐士留在谢映之身边。自己一个锐士都没有带去江州了。那里是他的家,有护他周全的人。

谢映之看了看已经高升的日色,道:“去广原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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