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药

赵顺的话音刚落,德盛楼忽然里冲出七八个伙计,蜂拥而上。

一时间黑暗的长街上只见刀光闪过,伴随着衣袂带起的猎猎风声,和寂静中急促的喘息声。双方短兵相接,默契地都没有发出大的响动。

离这里不远处就是禄铮的府邸,府邸里里外外都有执勤的岗哨卫兵。

赵顺心中暗惊,这样看来,这些人显然不是城里守军,否则他们做事就不用这么鬼鬼祟祟。

那就更奇怪了,到底是什么人想要拐带夫人出城?

但不过不管是哪路人,倒是正好帮他忙把夫人劫出来了,当务之急是夺回夫人!

赵顺一挥手,随即几个大汉急舞兵刃向萧暥他们冲杀而来。

萧暥身形轻捷如风中翻飞的雨燕,他轻轻一掠,纤细的腰身如同疾风回雪般飞旋而起,单刀就在他腰间堪堪擦过,他顺势当空一脚踹向那大汉后背。

那大汉一个趔趄往前扑倒,猝不及防地朝着赵顺的刀尖笔直撞去,赵顺大惊,撤刀急退,却已经来不及了,两人撞在一起,翻倒在地。

乘着这个间隙,萧暥对狍子急道,“快送夫人出城!”

这时车帘忽然荡开,田夫人的侍女探出头来,看到了正滚在地上的赵顺,惊疑道,“这不是德盛楼的赵掌柜?”

“一点小误会,姑娘莫慌,”萧暥眼梢一挑,

那侍女赶紧红着脸低下头,随后就听身后里面传来一道柔美的妇人的声音,“赵掌柜是自家人,怎么打起来了?”

萧暥一剑掠开一个打手,百忙中回过头,眼梢天然的微微拉长,飞起一个小狐狸似狡媚的眼神,“夫人,是赵掌柜想抢我功劳!”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别打了,我说过不会让你吃亏。”车里那女子慵懒道,“赵顺,让你的人都退了吧。”

夫人一发话,德盛楼的伙计一时面面相觑。都退开了一些。

赵顺一剑斩开伏虎的大刀,疾步上前,“夫人,不可信他,那小贼来路不明”

帘子已经放下了。

萧暥冲他得意地一眨眼,将什么东西扔给了狍子,狍子接过来跳上驭手的位置,一扬马鞭,马车向东门疾驰而去。

“夫人!”赵顺拔腿就要去追,被萧暥一剑荡开。

他笑嘻嘻道,“赵掌柜,说好了不抢我功劳。”

赵顺气得捶胸顿足,眼睁睁看着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

“把他们全给我拿下!”

因为分出了大队人马护送车驾,此时萧暥身边只剩下伏虎和三五护卫。他身形矫若惊鸿,轻如飞羽,灵活地左右闪避,还见机挑翻了两个打手。

但是金国刚才这一番拼杀,耗去了他余下不多的力气,他握剑的手其实已经开始微微颤抖,剑势也没有先前的凌厉了。

他一只手隐隐压住胸前的阵痛,奋力一剑劈开一个打手,剑锋直逼赵顺。

赵顺没料到被围攻之下,这小子竟然还想着反击,他脸上的肌肉一颤,忽然手一抖,顿时一阵白雾腾起。

萧暥心下一凛,卧槽,打不过就撒石灰粉吗?还要不要脸?

他抽身急避,但是眼睛里还是被腾起的粉尘呛出了眼泪,随着一阵刺痛,视线顿时一阵模糊。

赵顺见状狞笑,下令道,“快,抓住他!”抓回去慢慢审,不怕不知道夫人被他藏哪里去了!

就在这危急关头,忽听空中传来一声嗖的破风声。

萧暥心中一凛,这声音他太熟悉了,羽箭!

随即那赵顺忽然膝盖

一屈,栽倒在地。

房梁上,街道口,都已经站满了手持弓/弩的武士,无数锋利的箭矢对准了他们。

萧暥心中一摔:尼玛的,谁报案了?

一队披坚执锐的武士从中越出,为首的是今晚的执勤将领吴郝,他的旁边站着一个人,长身玉立,翩然风逸,正是沈先生。

吴郝道,“统统拿下!”

赵顺等人见大势已去,只有束手就擒。

沈先生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萧暥,目光移到他衣袍那荷叶边似的下摆,“主公这衣衫借谁的?”

萧暥严禁刚被迷了,虽然看不清楚,但一听那清雅的声音,顿时一惊。

等等,那人是……?

谢先生!

萧暥有气无力地靠在榻上,眼睛被石灰粉熏得刺痛,还好谢先生及时赶到,给他上过药,不然就成瞎狐狸了。

此时他眼尾微红泛着泪光,满脸惆怅地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魏西陵面色冷得快掉冰渣了。

他接过衣袍,沉默地看了看被缝成波浪纹的下摆,针脚横七竖八。然后掠了眼床上的两只爪子已经绞成一团的某狐狸。

谢映之评价道,“其实手艺还不错。”

魏西陵把衣袍扔给亲卫,彬彬有礼道,“你们两位,是否要解释一下。”

“我先说罢,”谢映之晒然道,“如今的形势,将军应该比我了然,禄铮退守黄龙城,黄龙城不但是城高墙厚,壁垒森严,而且据我所知,是前朝已故的机关大师褚珩子所设计。”

魏西陵凝眉,“莫非是褚先生的前辈?”

谢映之点头,“正是,只可惜褚家并没有留下黄龙城的建筑图纸,传说褚珩子的机关术出神入化,如果我们强攻黄龙城的话,损失不可估量。所以我本打算借着救回田夫人之机,进而取得禄铮的信任,可以留在禄铮身边,伺机寻到图纸。有了图纸,褚庆子就能想出破解之法。同时……”

萧暥眼前一亮道,“同时还能够摸清黄龙城内的驻军和布防情况。里应外合,拿下黄龙城!”

谢映之道,“正是。但这个计划还需要和二位详细筹谋。”

魏西陵凝眉。

黄龙城内号称驻军十万,重甲五千,兵工厂日夜不休,现在禄铮退入城中修整兵马,坚守不出,强攻不可取,但拖延时日下去,等到禄铮缓过劲来,整顿完毕,就要反扑都昌城了。

以他们目前的兵力,还都是训练不久的新军,鹿死谁手就说不准了。

“只是这次我还是晚了一步,”谢映之淡淡地看向萧暥,被某人抢先了带走了夫人。

萧暥干咳了一声。

魏西陵问:“你将田夫人带到哪里去了?”

萧暥老老实实道:“广原岭。”

原来是劫上山了。

谢映之神色了然,“难怪轻车熟路。”

萧暥:唔……

谢映之直言不讳,“还是要注意身体啊,大当家。”

等等,他刚才叫什么?还有……这话怎么觉得话中有话啊。

谢映之随即借着起身为他探脉之际,悄悄附耳道,“我才离开了半年,主公你已经娶了四房了,难怪身体如此虚弱。”

萧暥:……!?

他表示不服,什么叫做倒打一耙!到底是谁半年音讯全无成为失踪人口的?嗯?

他借势一把捉住谢映之的衣袖,拉近了他,轻声道,“半年没有消息,回家娶媳妇的不是玄首你吗?”

旁边,魏西陵沉默许久,还是低咳了声。

榻边两人同时回过头。

萧暥赶紧松手,谢映之云淡风轻地整了整衣袖,神情怡然地看向魏西陵。

魏西陵沉声道,“所以你想用田夫人,去引禄铮去攻广原岭,再调虎离山,如法炮制。”

萧暥道,“不仅这样,田夫人以为我是朱优的属下。”

谢映之微笑,“你要嫁祸我主公?”

萧暥忿而表示:“先生你到底几个主公了?”

忠臣不事二主,当场在我面前提起你另一个主公,谢先生你有点节操好吗?

魏西陵目光如炬:“所以你冒充朱优的下属,掠走田夫人,再嫁祸给他,引禄铮去攻朱优,从而趁虚而入直捣黄龙城。”

如法炮制拿下都昌城的战术么。

可这算盘打得,想得也太美了。

禄铮也是个乱世豪杰,第一次是没有防备,第二次再摔在同一个坑里,那就是蠢猪了。

这样的人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你真以为禄铮会为了田夫人出兵?”魏西陵冷道,

禄铮已经失了都昌城,现在退守黄龙城,绝不会轻易出兵。更不要说为了一个女人出兵。

萧暥:“唔”

不试试怎么知道……

魏西陵凝眉,这人已经病糊涂了,战事先搁置一边,省得他又出昏招。

他看向谢映之“先生,这几天就辛苦先生了。”

先把病治好。

阿迦罗将胸前的绑带拆了下来,用刀切开,绑在半边脸上。

他负伤不带甲,也就不能戴头盔,所以他干脆用绑带蒙住半边的眼睛。

这两天因为负伤,他不用操练,反倒有了深入这座城的机会。

黄龙城很大,四周城垣高阔如同峭壁一般,城外还有宽阔的护城河,作为一个军事堡垒,黄龙城的很多地方是他这个级别的军官不能进去的。当然阿迦罗也不想进去,他要去另一个地方——黄龙城里的酒池肉林。

禄铮治军方式和魏西陵不同,魏西陵军令如山,军中禁酒,当然更禁色。禄铮恰恰相反,为了保持士兵的匪气和狼性,同时也不让士兵们憋坏了,所以在黄龙城里设各种酒馆伎院,他的士兵只要肯拼命,酒肉金钱女人什么都有。完全是靠声色刺激他们的战斗力。

阿迦罗进了一家酒馆,这里往往是士兵们闲暇时候来喝酒胡闹的地方,要打听事情,打听人,这里是最好的去处。

阿迦罗要打听一个人,一个让他找了两个月的人。乌赫。

秋狩后,阿迦罗暗中调查乌赫在猎场上企图行刺之事,萧暥当时说乌赫背后还有推手,被阿迦罗一句‘北狄人的事,轮不到外人来插手’怼回去了。

这一查之下,乌赫察觉到了危险,他立即举兵反叛,失败后不仅遁逃,还带走了单于王庭的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

呼邪单于震怒,要他立即抓回乌赫。

漠北戈壁荒无人烟,乌赫不可能逃往那里,所以他只有一条路,南下中原。

酒馆里光线昏暗,乌烟瘴气,放着四五张桌子。

一群人正围着桌子吆五喝六地喝酒划拳,在旁边不远处,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拿着骰子,五六个人正围着玩博弈,其实就是赌钱,一个袒着夹衣满头冒汗的男人看起来手气不好,骂骂咧咧的,玩儿了几把就一推凳子站起来,转身去找女人了。

旁边的长桌上放着酒罐,浓妆艳抹的女子正

给几个士兵劝酒,酒馆角落里挂着一块松松垮垮的布幔,看对眼或者价格谈合适了就走到后面去。

阿迦罗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草原上可没有这种寻欢的场所。

他进去的时候,阴暗的酒肆里的人忽然像是被惊动了的地鼠,坐在门口桌边的几个人纷纷转过头来看他。

他不仅有着深邃的五官,且身材魁梧,体格极其健壮,非常引人注目。

“给我一罐酒,五斤牛肉。”

伙计见他魁梧健壮,目光不善,不敢怠慢。

片刻后,阿迦罗坐在桌前旁若无人地大口喝酒吃肉,

这几天他肚子里憋闷,心烦意乱,只是这中原的酒味道太寡淡。完全无法浇灭他心中隐隐窜动的邪火。

这时旁边一个正坐在个刀疤脸男人腿上妖艳女子正悄悄看向他。

见他不到片刻就喝了一坛子酒,五斤牛肉,微微吃惊。

她将那刀疤脸一推站了起来,袅袅婷婷地向他走来。

“红姑,你这啥意思?”那刀疤脸男人在她身后不满地嚷嚷道。

“还啥意思,看上新来那小子了。”旁边的人大声哄笑起来。

“嘴上没毛,活儿不行。”那刀疤不屑地嗤了声。

“你懂什么,那小子长得俊,女人不就好这个?哈哈哈”

那刀疤脸似乎觉得折了面子,踢开凳子就跟了上去。

阿迦罗浑然不在意,对小儿道,“再来一坛酒,五斤肉!”

还是真的能吃。红姑嫣然一笑,“这小哥,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

阿迦罗看了她一眼,没答话。

还是个闷葫芦。红姑心里失笑,正要贴着他身边坐下来。冷不防裙摆却被人踩住了。

她回头刚要嗔骂,接着手臂就被人恶狠狠地拽住,蛮横地拉了起来。

只见那刀疤脸一脸凶相,“跟我回去。”

“跟你?”红姑讽刺道,“这里的姐妹想跟谁就跟谁,你回去找自家婆娘去。”

哈哈哈哈,四周一阵哄笑。

谁都清楚这里的人全都是光棍,哪有谁有老婆的。

刀疤脸顿时大怒,挥手就要甩下她耳光,手臂却当空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抓住了。

阿迦罗看都不看他,微微用力,只是一折一拧,那刀疤就嗷地惨叫一声倒地打滚。

阿迦罗用生硬的中原话道,“她想坐哪里,就坐哪里,你管不着。”

在众人恐惧的眼神中,他回头,“小二,酒!”

“是,是,立刻给客官满上。”

红姑道,“再来两坛酒,五斤牛肉,都算我账上。”

阿迦罗也不客气,喝着酒吃着肉。

“以前没见过你,新来的?”红姑道。

阿迦罗,“嗯。”

红姑挨着他身边坐下,那人的身躯强壮异常,简直如同一头散发着野性的猛兽,让她心跳不已,她说,“你酒量很好,”

“你们中原的酒太淡,不如我们北狄的马奶酒来得够劲。”然后瞥了一眼盘子里的牛肉,“肉也太精细。”

红姑笑了,“也不是所有北狄人都像你那么能喝酒的。”

阿迦罗扯开牛肉放进嘴里,似是随口道,“你还见过其他北狄人?”

“哦,一个月前来过一个。”

阿迦罗终于抬起头看向她,“什么模样?”

红姑也是人精,一看就知道他对这个话题很上心,她悄悄靠近了点,习惯性的一只手攀在他后

背,轻轻揉搓起来。

“他呀,和你一样……”她娇声道,

“哪里一样?”阿迦罗沉声道。一边按住她滑向他胸膛的手,笨拙地移开。

红姑微诧,这人看似威武,还挺腼腆?

“他呀,跟你一样,受了伤。”她笑道。

“伤哪里?”

“嗯…好像是手臂上,箭伤。”

阿迦罗浓眉一沉,“他有没有说过什么?”

她调笑道,“有啊,那人是个疯子,酒量不行,还想占姐儿便宜。结果被我灌醉了,滚在桌子下还乱说胡话。”

阿迦罗紧接着问,“说了什么?”

红姑轻笑道,“他的牛皮可吹得大了,说他是北狄大单于的儿子,还说他手里有号令十八部落的铁鞭。他是大单于的儿子,我们这里的姑娘可就都是大雍的公主了,”

阿迦罗瞳孔一竖,立即问,“你可知道他在哪里?”

“哎呀,”红姑眼睛带勾,娇弱地靠上他厚实的胸膛,“我头有点疼,今儿想不起来了,要不你明天再来,我就告诉你。”

这几天萧暥是丝毫都动弹不了,每天都泡在药罐子里,品尝各种味道奇苦无比的药,他有点怀疑谢先生这是在把他当小白鼠了。

至于作妖就更别想了,他深度怀疑玄首的本职工作就是收妖。

更让他想不通的是,以前他住在谢府上的时候,谢映之不是出门访友,就是赴雅集清谈会各种邀约,野得没边,整天连影子都见不到。

现在恰恰相反,谢先生对这禄铮的都昌城没有什么兴趣,两耳不闻窗外事,低头好奇地凝视着某人。

某狐狸卷着被子躺尸。

谢映之抚了抚嘴角,没想到这人还有这习惯,有趣。

萧暥睡得迷迷糊糊间,忽然感觉到清凉光滑的指尖正拂过脸颊,顿时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就见谢映之坐在床榻边,抬手端起一碗牛奶似的乳白的东西。

“这是什么?”萧暥问,

“给你去除绣纹的药。”说罢谢映之就淡漫地抬起手,无比自然地解开他的衣衫。

萧暥:……

此时已是五月底,院子里的栀子花都开了,熏风吹起竹帘,带来一阵阵怡人的幽香。

萧暥坐在榻上,衣衫半掩半耷着,还是感到寒意丝丝入骨。

唔,有点冷……

让他无奈的是,谢玄首丝毫没有速战速决的意思。

谢映之撩开他的长发,仔细看他身上的绣纹,神色微凝。

莹白如玉的肌肤上,蔓延着胭脂色的花蔓,宛转旖旎,勾连缠绕。从右肩蔓延而下,斜穿过胸膛腹部,延伸到精窄紧致的腰间。

再往下……萧暥尴尬地扯过被褥。

谢映之诧异道,“莫非也有?”

萧暥垂头丧气。简直要连狐狸尾巴都耷下了。

“可怜,”谢映之道。

萧暥睫毛微微一霎,心虚问,“能去掉?”

谢映之道,“能去掉,但也难说会不会再长出来。”

萧暥心里一寒,什么意思?

谢映之抬起他的一只胳膊,淡淡道,“这里原本没有。”

萧暥这才发现从腋下到腰肋侧伸出一支花蔓悄悄绕到后背,特么的还开出了几个花蕊来!

不得不说,构图依旧很有美感,每一丝枝蔓都流畅宛转,如同用纤细的画笔一气呵成般。

谢映之点头,“不愧是邪神。”

萧暥一身鸡皮疙瘩,所以这东西还在蔓延?

他这阵子又是落草,又是打劫,又是拐骗,忙得鸡飞狗跳,没留意到身上的花纹还在长。没想到这邪神也不客气,把他当大号画纸了?

“你且躺下,先帮你去掉这些。”谢映之端起碗。

萧暥躺倒,反正脸皮厚,眼睛一闭,就当做SPA。

然后他就感觉到背后一阵舒缓,随着柔滑清凉的触感贴上了脊背,谢映之的手仿佛如流水般轻柔,一边为他抹上药浆,一边力度适中地揉按。

萧暥趴在榻上,只觉得阵阵酥麻的感觉透入肌骨。呼吸有点稳不住了,想深吸一口气,鼻间还袅绕着谢玄首衣上清濡幽淡的香气。

萧暥有点绝望。

由于他闭着眼睛,嗅觉和触感都被放大了几倍,萧暥又忍无可忍睁开眼睛。

但这一睁开眼,猝不及防就看到谢映之清秀的侧颜。

他低垂着眼眸,凝神专注地查看,容色皎洁如冰玉清华,宁静如月影沉璧。

果然是九州霁月清风第一人。

这人的长相实在好看到没朋友,难怪出门都要戴幕篱。

然后萧暥厚颜无耻地本着不看白不看的心态,盯着看了一会儿。

心道还好他不是个姑娘,谢玄首神情专注的时候,杀伤力太大。

正当萧暥和脑子里各种不着调的念头周旋的时候,就听谢映之道,“起来罢。”

“好了?”萧暥一喜,那么快!

随即谢映之道:“换一面。”

萧暥:……

这就尴尬了。

萧暥坐在榻上,腰不自觉挺得笔直,仰头望天,一副任人宰割视死如归之态。

柔滑的药浆顺着谢映之的手丝丝缕缕渗入肌肤,从胸膛到腹部,再到优美纤细的腰线……

萧暥一把按住谢映之的手,窘迫道,“唔,我自己来。”

谢映之瞥了一眼,似笑非笑,“好。”

就在这时,门却忽然开了。

萧暥手忙脚乱就要去拿衣衫。

可是已经迟了。

魏西陵信步进来。

见此情景蓦地一怔,随即脸色就是一沉。

萧暥:完蛋!这怎么看都好像不大正常啊!

谢映之悠悠然回头,风轻云淡道,“魏将军,有事?”

然后他才轻飘飘收回手。

魏西陵眼神如同冰霜剔骨,“确实有事想找先生商议,看来是打扰了。”

谢映之擦了擦手上的药浆,道,“不知将军是何事要商量?”

萧暥趁此时机赶紧去扯被褥,不料一滴粘稠的药汁顺着他光润的肩膀淌了下来。

谢映之不慌不忙递给他一块棉帕,“还未干,待会儿。”

魏西陵冷冷掠了萧暥一眼,又看向谢映之,道,“不急,等先生有空暇,我再来。”

说罢转身往外走去。

萧暥赶紧看向谢映之,先生你也不解释一下?

“魏将军,先生刚才给我上药。”

“看出来了。”魏西陵头也不回冷道。

他走到门口,才微微一顿,静静道,“然这是军中,先生有时也该注意一些。”

说罢,门关上了。

谢映之偏了偏头,一双清若琉璃的眼睛纯然无害,“怎么觉得魏将军有点怒气?”

萧暥:……

魏西陵的书房里挂着作战地图。

片刻后,萧暥看着眼前这两人,觉得气氛有点凝重。

当然谢映之一点都不那么认为。

魏西陵面色冷峻,“我思索过先生的建议,黄龙城驻军十万固若金汤,兼有机关城,不可强攻。不如采用先生的策略。”

谢映之了然,“禄铮本来就让我接田夫人,我借机送田夫人去黄龙城,以获禄铮的信任,取得机关城图纸。”

“还有一件事,要劳烦先生,”魏西陵目光一锐,“带兵入黄龙城。”

萧暥心中一诧,带兵入城?

随即他就立即明白了。

若是朱优救出田夫人,必定要派兵护送夫人回黄龙城,如果让他们的人冒充朱优的兵,就能神不知鬼不觉调兵进入黄龙城!

魏西陵道,“朱优的军队弱,调拨三千人护送并不奇怪。”

萧暥道目光一亮,“这样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把这三千军队开进黄龙城。等到时机一到,里应外合,拆了他的黄龙城!”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准备。”

“先生且慢,让刘武一起前往护卫,”魏西陵道。

萧暥道,“魏将军,到时候攻打黄龙城,你这边是正面战,还是要你外围突入,你没有副将不方便,不如还是我去潜入黄龙城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