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宗作为国宗,在玉山上有很大的一片殿宇,回廊错综,屋舍相连。
那几个人进了明华殿,就被往后殿的方向带去。那个指引他们的明华宗弟子魏瑄见过几次,记得好像叫做弘明。
弘明边走边道:“族中的其他人都安顿好了吗?”
那断臂男人道,“在大梁城里另外找了个住所,至于我自己胡子都刮干净了,又做了一张假脸,本来是没啥好怕的,可是萧暥这两天又翻新花样了,他在全城搜捕新近断臂的男人,一个一个地审查,我这才得找个地方躲一阵风头。”
那断臂男人正是被萧暥当日斩断一条手腕的张缉。
弘明道,“安心,师父这里清净得很,萧暥就是翻遍了大梁城,也不会想到你们竟然藏在这皇城里。”
张缉点头:“多谢大师了。”
弘明引领着那三个人走到后殿,那里有一尊逍遥尊者神像,弘明上前将尊者手中的法器微微转了一个角度,只听到咯吱咯吱的机括转动声,一面墙壁转了个角度,竟然是一扇暗门。
“虽然萧暥不会搜到这里来,但这明华宗也难免会有其他皇家的香客上来祈愿求签,为保稳妥,还是请张先生住在这里罢。”
张缉道,“明白,大师想得周到。”
然后一侧身,走了进去。
关门的时候带起一阵风,那只蝴蝶也倏地跟了进去。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幽暗的长廊,走了片刻,是一个类似于仓库的屋子,屋子不大,但里面堆满了一干杂物,显得挨挨挤挤,几个人从货物间鱼贯穿行而过。
因为里面没有风,魏瑄感到操纵起来顺畅了很多,他一路贴着墙角不紧不慢地飞着,但是他只能看到,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能偶尔凭他们的口型依稀猜出几个字。
仓库的尽头有一道小弯,转过弯又是一道墙,因为有先前的经验,魏瑄猜测这墙壁或许是活动的。
果然,弘明转动了隐藏的机括,墙面随之稍稍转了一个角度,刚好让一个人侧身通过。
魏瑄跟着张缉等人出了暗门,一出仓库,视线顿时觉得豁然开朗,一个四四方方的庭院出现在眼前。
魏瑄心道,这隐藏地也太好了,一般人就算误打误撞打开了后殿的暗门,也会以为是走进了一个仓库罢了。谁知道这仓库不过就是个掩护,还有一道门通向外面。
进入院子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天他在明华洞里看到的那几口封得严严实实的大箱子。
张缉看了一眼那些箱子,说了声,“放在这里,稳妥。”
弘明道,“张先生先在这里住下,师父还有事情,等他回来后,就来见先生。”
张缉点了点头,粗声粗气道,“多谢了。”
弘明走后,张缉等人就开始简单地收拾屋子安顿下来。
魏瑄看着这个断臂男人将随身物品一件件从行囊里拿出来,那些物品很是奇怪,有铜铃,锁链,银针等,还有几本书,仔细一看,这书跟无相给他的书是一模一样的。
看来无相给他的是大众教材,这个断臂男人应该也是懂秘术的,不知道修行到了什么程度。
就在这时,他又看到张缉从随身的行李里拿出了一个皮匣子。他先是把匣子端放在正北,拜了拜,然后才谨慎地双手打开匣子。
是什么东西?
介于张缉很可能也会秘术,魏瑄不敢太靠近,于是让纸蝴蝶停在梁柱上,正下方对着那匣子。
只见张缉缓缓将匣子打开,里面放着七个人偶,那些人偶看起来都是男子,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眉目俱全,脸上还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看着有些瘆人。
他心中暗暗一惊,难道是……人傀术?
这种秘术虽然属于低阶秘术,但是以制作人偶,在人偶身上写下被操纵者的名字,从而可操纵活人。
这虽然是低阶的秘术,但是由于过于阴邪,且被操纵者最后可能会因为精神紊乱而失智,所以大夏皇室一度把此术定为禁术,没有一定的声望、资质和特殊的目的,是不允许使用的。当然大夏皇室早就灭亡了,这些规定也没人去管了。
张缉取出人偶,依次摆放在桌案上,点上香烛。
这时跟着他来的一个汉子走过来,手中提着一个小铁笼子,铁笼子里是十七八只鸟。
张缉从中抓出一只扑棱着翅膀的鹌鹑,然后娴熟地拧断脖子,将血滴在瓷碗中,供奉在人偶面前。
魏瑄微微吸了口冷气:活物供养……
他记得书上有记载,人傀术是需要供养傀儡人偶的,要做的事越难办,那么供养要求就越高。
倘若要人傀去做一些非常危险的事情,那就不是普通的供养品能请得动了,必须用活物血祭。
这个断臂的男人到底想要这些人傀做什么呢?既然用活物做祭,应该不是什么好办的事情。
魏瑄很想知道这几个傀儡人偶身上都写了谁的名字和生辰,但是既然张缉也是懂得秘术的人,他绝对不敢飞那么近,以免曝露自己。
想了想,这些人才刚住下来,他不用急于一时,不如先潜伏下来。
魏瑄趁着张缉等人专心地念念有词地供奉人傀之际,操纵纸蝴蝶在屋梁间转了几个圈,找到一处缝隙,悄悄收拢翅膀钻了进去,只留出一只‘眼睛’观察着外面。
然后他放下铜镜,收了术。
刚才凝神细看,耗费了他一些精力。他揉了揉眉心,翻开了无相给他的书。
这几本书他其实已经看完了,只是还有一本残本他没有看,因为一开始他就不打算学。
这本书上记载的是禁术。
所谓禁术,不仅是诡谲阴邪,伤人的同时还会危害自身。
魏瑄想学秘术,想变强大,但是也没有走火入魔到为变强不惜伤害自己的地步。
所以他并不打算学既害人又伤己的禁术。因此也没有翻看。
但是他现在是把禁术篇当字典用。他想查一查这人傀术。
因为人傀术是禁术,在低阶篇里只是点到即止,并没有写具体的施术方式和破解之法,禁术篇里不知道有没有详细的记载。
他翻开禁术篇,眼睛飞快地扫过一栏栏禁术的名称,忽然他的目光被几个字吸引了?
魅心术?
这是什么东西?
出于好奇,魏瑄找到了那一页。
这一看之下,魏瑄那粉雕玉琢的脸蛋儿像染了桃花,霎地白里透红。
所谓的魅心术,简而言之,就是通过暗中施术,让你爱慕的那个人也死心塌地爱上你……
魏瑄不屑地哼唧了声,这是多么无自信的人才会寄希望于秘术来强求一个人的心?
当然魏瑄这么说是有底气的。
他十几岁了,那个曾经玉质金相的瓷娃娃,而今已长成一个如圭如璧的美少年了。一双眼睛如春水凝寒玉,灼灼映辉光,清俊的轮廓已隐生棱角,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且身为王子,他文武双全,学问也可圈可点。他将来如果喜欢上什么人,不信对方会不喜欢他。
但是鬼使神差地,不知道为何,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下去。
魏瑄一本正经对自己解释:我看下去是因为我想知道为什么这个魅心术也算禁术。
不是只有伤人害己的秘术才划为禁术之列吗?
首先,要施展魅心术,要求施术者必须是爱慕受术者的,爱慕越深,这种感情越纯粹越浓烈,那么魅心术的效果就越强,所持续时间就越长。
如果是类似于偏狂执念的热爱,魅心术甚至可以持续几年,十几年,让受术者一直沉浸于秘术中,对施术者百依百顺,爱得死心塌地,醒不过来,甚至有伤心神。
但是,如果施术者随着时间流逝,对受术者的爱慕有所下降,或者渐渐冷却,那么秘术的束缚力也会越来越弱,最终自动就解除了。
然而这魅心术既然被划为禁术,自然也有风险。
若施术者在中途移情别恋,或者同时喜欢上了受术者之外的其他人,此术将会反噬。至于反噬的结果,书上并没有说。
魏瑄也懒得查究。反正他又不会中途喜欢上其他人。他如果爱一个人,那就要守他护他一辈子,怎么可能移情别恋?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些帝王能三宫六院,娶几十上百的佳丽,若真喜欢一个人,不是满脑子都是他吗?
不过就算再是喜欢,使用秘术来强求一个人的心,这就太龌龊了。
魏瑄心里胡思乱想着,不知道为什么,心神不定,书也看不下去了,于是他干脆就合上书,又瞥了一眼铜镜,看到张缉已经开始打坐了。在无相回来前,应该不会有什么新的信息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近申时,他忽然意识到,是宫门换岗的时间到了。
心中忽而一动,一念既起,便压不下去了……好几天都没有去萧暥府上了。
不知道那人这几天吃得都还好吗?身体怎么样了?有不舒服吗?
这些念头还没在脑子里次第转过,魏瑄已经转身翻出了那身小内侍的衣裳。
给他做饭去,顺便再试试那只贼猫。
无相垂着袖子站在御书房里,他身上华丽的法衣还来不及换下,就被桓帝招进了宫。
桓帝脸色阴沉,清了下嗓子道,“朕前阵子没有找大师讨教,是因为政事繁忙……”
无相直截了当道:“陛下,坊间的传闻,臣也听到了不少,陛下不要挂怀。”
被当面戳破了,桓帝脸色顿时颇有些不自然,他干咳了声,“大师也听说了啊……这容绪也不像话,一查抄还抄出个什么密室来,搞得那些桃色的……朕居然都不知道,朕已经让他写万言的悔过书了。”
无相谦恭道,“陛下召臣来此,是想咨询如何处置容绪先生?或者是如何封堵这街谈巷议?”
桓帝瘪了嘴,“当然不是。”
又赶紧放低姿态道,“上一回是朕是一时糊涂相信了容绪的鬼话,委屈了大师了,看来想要重掌江山社稷,对付乱臣贼子,还是要靠大师的金玉之言。”
无相早就料到桓帝经此一事,会重新信任自己。
但他并不急于表态,矜持道,“容绪先生所经营之尚元城确实获利颇丰。”
“容绪是个商人,眼里只有钱和美色。”桓帝愤愤然,尖刻道,“他能有什么大局观?他心里有过江山社稷吗?他建的那个什么尚元城,也只想着财色双收罢。”
无相知道桓帝的话题又要走偏了,赶紧打住道,“陛下慎言。”
桓帝咬牙切齿,“托容绪的照应,现在尚元城都建了一大半了,萧暥就等着来年数钱了,朕今天召大师来,就想请教如今这局面,该如何处置?”
无相早就没有耐心再听桓帝东拉西扯了,见他终于说到了正题,道,“陛下,臣有一策,可以让萧暥苦心经营的尚元城成为我们投向他的利剑。”
桓帝立即眼中放光,“大师有何妙计?”
无相道,“臣知道容绪先生在尚元城的中心位置建了一座名为烟波里的雅舍。”
桓帝道,“什么雅舍,寻欢作乐的场所罢了!”
无相道,“听闻烟波里的设计构想颇为新颖,它是一个占地颇大的园子,园中亭台楼阁相映成趣,酒楼歌坊茶楼棋社散布其间,臣请陛下向容绪先生要求,在烟波里购置一个雅阁作为香舍,我自有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