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对方用中下等的布匹来做优惠,那她们就拿出稍好一些的货物,最好还都是绣有牡丹、喜鹊这些寓意好的花纹的东西。
毕竟过年了,谁不想讨个好彩头呢!
秦妩坐在茶楼里,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眸半敛着,脑海里想着的却是关于瑞祥的应对之策。
同时还要把最上等的丝绸、布匹全都拿出来展览,对方既然要走低价,她们就要保证高质。
她心不在焉一条一条罗列着应对的方法,在裴容眼里就成了伤心欲绝、魂不守舍了。
小将军本来肚子里憋了一口气定是要让秦妩开口服软的,但见她这个样子,心口竟莫名舒畅了些。
“你那日都听到了?”
他依旧保持着高姿态,淡淡地开口,直到这一刻他都不明白秦妩凭什么敢跟他闹这么大的脾气。
见对方开始说话,秦妩发散的思绪才收了回来,她抬眼看向裴容,她是真的不愿意再跟裴容有什么牵扯。
眼眶却在瞬间红透。
“裴小将军还来找我做什么!”
她似乎有意压抑着什么,这声音里竟能听出一股哭腔。
见她这要哭不哭的样子裴容心里更加松快,刚想说上一句,就见向来温柔软弱的人伸手就来抓他的手腕。
“你还带着我编的红绳做什么!你给我脱下来!!!”
她发了疯似地要抢这手链,裴容被她惊了一跳,但仍下意识地觉得不能被她得逞。
于是将带着红绳的右手背在了身后,而左手借力将秦妩摁在怀里。
秦妩的鼻梁抵着裴容的心脏,裴容的左手覆在秦妩的后背,掌心甚至能感受到秦妩所穿小衣系成的结。
这是一个顶顶暧昧的姿势。
若要让王静合看到,秦妩大概是要被浸猪笼的。
女孩还想挣扎,但被少年将军狠狠的禁锢住,两三个呼吸之后,少女平静下来,放弃挣扎。
“你那日听到的……”裴容这才开始他的谎话,语气中竟有少许令人恶心的无奈和可怜的意味,“你那日听到的都是我在逞一时口舌之快。”
“睿王嘲笑我惧内,他说我被你管的死死的……”
“我死要面子活受罪,我就是随口一说,我没有想到你会听见。”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但是怀里的人一直没什么反应,裴容的心里闪过些许慌乱,他有意放慢声音,“妩儿……”
你别跟我计较了。
你原谅我。
这几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见怀里原本安安静静的人,肩膀开始轻微的抽动,裴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处好像浸湿一块。
“我不做妾。”
女孩的声音沙哑,鼻腔浓重,又坚定又委屈。
“就算是跟你,我也绝不做妾。”
裴容觉得秦妩太傲了。
别说让她一个商户出身的女儿家做自己的贵妾,就算真的是四品大员家的嫡女做他的贵妾,也属实是高攀了的。
“没说让你做妾!”可他的话语里却透露着一股子被误会的焦急,“我那是被睿王调侃的急了,口不择言!”
“你一定会是我的正牌夫人!”
“我们成亲后我连个通房都不会有!”
“有母蚊子要靠近我,我都一巴掌扇飞!”
他真挚得好像就差举手做发誓状,大喊,“若为此誓,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真的?”
把头埋在他怀里一直不肯出来的秦妩这才好像舒服了一些,“你没有骗我?”
她眼神里藏着些许的不确定,“那你发誓!”
“我发誓定娶秦家大小姐为妻,若违此誓,无马分尸……”
“算了算了,别发了!”话还没说完就被秦妩打断,她从裴容怀里退出来,面色红红,有着女儿家的娇俏。“那我再信你一次!”
如此便原谅他了?
裴容有一些不敢相信,不过随即又觉得秦妩向来是把自己当做她的英雄的。
而且他自己也确实是秦妩能够攀到的最高的那棵树。
“那你把手链给我。”
正想着,秦妩冲他伸出手,目光柔柔的……
“做什么?”裴容的语气又急又厉,心中警铃大作。
“你不知道?那你还带着?”
“这红绳是有情人专门去白云寺求来的,要刻上男女两人的名字生辰,然后放一盏长明灯,供奉在寺中,以求二人的感情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我只刻了我自己的字,谁料你提前回帝都了,便想着让你先刻。”
“你如今都已经戴在手上了,竟还没有刻好吗?”
秦妩说得不急不徐,面上也有几分无奈,“算了,那你给我,我帮你刻吧!”
二人的距离不过一臂,天气寒冷,裴容甚至能够感觉到秦妩说话时呼出的白色水汽,他紧紧盯着秦妩,微翘着嘴角似笑非笑。
“妩儿不会是要把信物骗回去,然后翻脸不认人了吧?”
那一双桃花眼黑白分明,冷得吓人。
“爱信不信!”
秦妩被他这句话气得直接从提腿就要走,“这绳子我可是在佛前求了许久,你要是把珠子刻坏了!且有的瞧呢!”
“哎呀!”裴容去拉她的手,“妩儿何时这般小气了,连句玩笑也开不得?”
他的面上重新露出笑容,“妩儿心诚,我自然也要诚心些,这名字生辰还是由我自己来刻吧!”
这便是说什么也不会将手链还给她的意思了。
“那你可要好好刻,刻了之后我们一同去白云寺放长明灯。”
小姑娘像是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一样,撅着嘴娇嗔一句。
“好好好,那我就先套好马车探探路,让我的妩儿舒舒服服的去白云寺。”
裴容笑着接话,同时放下了之前特意挽着的衣袖将红绳手链盖得严严实实,“我将妩儿送回府之后,便立马去探路可好?”
说是探路,其实是为了调查秦妩有没有说谎罢了。
小将军骑着千里良驹飞奔在道上,缰绳勒在他的右手虎口处,突然传来一下撕裂的疼痛。
裴容低头,便见自己的虎口果真又撕裂开来,那伤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概有一个指节这么长,经过几天时间结了痂,显眼得很。
可是刚刚相聚时,秦妩从头到尾没有提起它,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它……
马驹奔的愈快,仿佛下一秒就要飞起来,四周的景色拼命的往后倒退,已经到了看不清前路的地步。
直到“白云寺”几个字出现在他面前,裴容才像是得到某种解脱似的停了下来。
白云寺是帝都远近闻名的圣寺,也是秦妩最爱拜的一个寺庙,他刚下马就注意到确实有许多新婚夫妇携手共同来到这寺庙。
小将军一个腾空便飞去寺内。
他现在只想找到秦妩最喜欢问禅的空一大师,问问这红绳到底是不是真的如同她所说。
他刚落进寺内,便看见偏见之中有一男一女在点长明灯,那灯上也绑了一根红绳。
竟是真的,他脚步一顿,心下竟有些不敢相信。
只待供奉的男女走出偏殿,他才靠近,飞身将那长明灯拿了下来,确实绑了一根红绳,红绳上还穿着一颗檀香珠子。
珠子上也确实刻了名字与生辰。
倒是他多心了,裴容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又伸手拨弄了一下自己戴在手腕处的玉珠。
既然是真的,那他也能放心将手链交还给秦妩,他才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去刻什么珠子。
裴容提步正想着离开,忽听到门外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虽然他不信神佛,但是拿下别人的长明灯终究不算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情。
于是裴小将军跳上了横梁。
随后进来的便是一个少年僧人——是秦妩时常挂在嘴边的“空一大师”,因为秦妩时不时就要念上两句。
所以裴容也认得他。
“你真的想明白了?”少年僧人问着身后跟着的一哭哭啼啼的中年妇女。
那女子头发散乱,脸上涕泪横流,说话的语气倒是坚定,“只要能救我儿子一命,我什么都可以……”
见状,空一大师便没有什么可以劝慰的了,他对着佛前拜了拜,请了一段红色细线出来,“只将它和夫人的头发一起编成红绳,给令郎带上即可。”
看样子像是来求平安符的!
虽然身边的睿王秦妩都信仰着佛祖,但是裴容不吃这一套的,因而此刻心里也升起一股子轻蔑的意味。
白云寺真是做得一手好生意啊!
一根红绳既能保姻缘,又能保平安,还骗得了许多人的香油钱!
饶是车马再快,裴容从白云寺回到帝都时也已然是夜色如墨,明月高悬。
秦妩像早就料到他会来一般,披着白狐毛披风,抱着个汤婆子,温着一盏好茶,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等着。
“妩儿本身便是嫦娥仙子下凡间,又何必冒寒赏月宫?”
裴容去抓秦妩的手,她的指尖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寒凉。
“我向来是个手笨的,”他笑,“玉珠上刻字,我是真没有这个本领,所以我想了许久,还是要劳烦妩儿。”
秦妩心知他这是信了,面上却浮现出少女娇憨之色,说话也带上埋怨,“看吧,我就说我帮你,你还不愿意!”
“愿意的愿意的!”
这回裴容乖乖地将手链交了出去,“那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供长明灯?”
“刻这个字要很小心的,怎么样也得七八天吧。”
“那就八天。”
八天之后是小年,按照以往的传统是要到白云寺上香祈福的。
他们正好可以借此相见。
秦妩笑笑,“怎么这样性急?”说着拿出了上好的金创药,“虎口上的伤也没见你好好处理一下!”
四周寂静。
裴容耳后生气一股热意。
她竟注意到了。
“天晚了,你快将这药拿回去,让四喜好好给你处理一下!”
这药是许久之前裴容放在她这里的。
也是她这偌大的院子里最后一件跟裴容有关系的东西。
秦妩握着红绳手链的手紧了紧。
自此后,便是两不相欠,在无瓜葛了。